第三十九章 完整的樂章

南半球初秋的晨曦,透過薄薄的窗簾,灑滿了房間。

陽光像躡手躡腳的小貓,靜悄悄地爬上了鴿灰色的床單。

然後又一步一步地照射在了一張清俊無雙的睡顏上。

睡到被太陽叫醒,對於宦享來說,是有些新奇的體驗。

他習慣每天隻睡五個半小時。

從睡著到醒來,誤差不會超過十分鍾。

在一個,沒有遮光窗簾,甚至一點都不安靜的房間裏麵。

睡得比原計劃晚了整整兩個小時,是宦享從來都沒有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掀開被子,還沒有來得及穿上拖鞋,就聽到樓下傳來,越來越密集的,鐵器敲打在一起的聲音。

如鋼琴般清脆悅耳的敲擊聲,就算原本有起床氣的人聽了,也會覺得心曠神怡,更不要說比平時多睡了兩個小時,心情像布裏斯班的陽光一樣閃閃發光的宦享。

穿上拖鞋,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宦享就看到看著樓下院子裏,齊遇和【搖滾鐵匠】的日常。

齊遇非常有節奏地敲擊著音階馬蹄鐵,【藍荷·TJ】在她的身旁甩動著搖滾的銀鬃。

親眼看到白衣黑發女孩和搖滾伏爾甘的搖滾鐵匠踢踏舞,遠比在紅遍馬界的《鐵匠之舞》視頻裏麵看到的,更加歡騰,也更有衝擊力。

女孩用來敲擊的工具,還是一樣的火鉗和手錘,音階馬蹄鐵卻從【搖滾鐵匠】剛剛成名時的七個,變成了現在的88個。

和鋼琴的琴鍵一樣多的馬蹄鐵,讓齊遇可以輕鬆地演奏一個完整的樂章。

頂級流量明星流量,從來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數據。

沒有兩把刷子,再怎麽爆紅,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的流星。

單靠四年前一首簡單的《Do?Re?Mi》,長鬃飄搖的搖滾伏爾甘和長發飄逸的伏爾甘之主,根本就不可能從14年一直火到18年。

因為音階馬蹄鐵的“硬件配置”提升,齊遇沒有再唱搖滾版的《Do?Re?Mi》。

取而代之的,是一首正真的搖滾——林肯公園的Burn?It?Down《燃燒殆盡》。

14年看到視頻的時候,宦享和大部分的人一樣,大部分的關注點,都在銀鬃搖滾的白馬身上。

現場版最吸引宦享的,卻是白衣女孩的歌聲。

女孩的嗓音很純淨,沒有屬於搖滾的沙啞。

女孩的背影很嬌小,沒有屬於搖滾的粗曠。

卻沒有人能夠否認,拿著象征力量的打鐵器械,傳遞音樂的這個自由的女孩子,是那麽的搖滾。

齊遇剛剛洗過,還沒有全幹的及腰長發,不帶一絲約束地披灑在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上。

隔著這麽遠,宦享仿佛都能聞到齊遇頭發上青草的香味。

和【搖滾鐵匠】成名之初,視頻裏麵的那個飄飄若仙的背影相比,此刻的齊遇,天然去雕飾。

記憶中的視頻和眼前的畫麵逐漸重合,同樣出塵的白色背影,又因為直接出現在視野範圍之內,而多了一份真實感。

08年,看齊鐵川用火鉗和手錘打造馬蹄鐵的時候,宦享的直觀感受是力量。

十年之後,看到齊遇用火鉗和手錘“打鐵”,目之所及,心之所見,唯有自由。

這自由,仿佛能感染身邊的一切,讓每一個融入到這個畫麵裏麵的人,都心生向往。

等到宦享終於可以把自己注意力,分一點點給女孩身邊的環境,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直以來,被一個又一個馴馬師給打上了性情寡淡標簽的【本色信仰】,竟然也在向著自由的中心靠近。

【本色信仰】站在離【搖滾鐵匠】不足十米的位置。

一臉向往地看著齊遇和【搖滾鐵匠】在“大型過家家鐵鋪”裏,肆意地搖滾。

【本色信仰】對自己周遭的事物,已經失去興趣很久了,她很少好奇,很少表達自己的情緒。

寡淡慣了的【本色信仰】此時卻周身散發著,想要加入升級版《鐵匠之舞》的小激動,主動靠近齊遇和搖滾伏爾甘的領地。

因為針灸引發了飛節舊傷表象的加劇,【本色信仰】走得很費力,每靠近一步,動作都跛得厲害,但她還是在堅持。

臉上表現的表情,更多的不是痛苦而是期待。

《燃燒殆盡》這首歌,齊遇已經練得很熟了。

在用敲擊音階馬蹄鐵和演唱的同時,還能分心去關注【本色信仰】的努力,用眼神給予鼓勵。

【本色信仰】就這麽一步一步地跛到了齊遇和【搖滾鐵匠】的表演區域。

齊遇放下了火鉗和手錘,摸了摸【本色信仰】的黑色鬃毛,輕聲細語地告訴她:

“寶貝兒,你做得很好,現在呢,你就安安心心地站著,先熟悉一下音樂,等到你的傷好了,我就帶著【搖滾鐵匠】和你一起跳舞,好不好?”

齊遇和宦享的馬說話的聲音,要比和宦享說話的聲音,溫柔了不知道多少倍。

馬是對聲音非常敏感的動物,完全有足夠的智商去理解人類說話的的語氣代表了什麽。

是鼓勵還是不滿,是高興還是難過。

【本色信仰】不是齊遇的馬,自然不知道齊遇在說什麽。

但齊遇有沒有敵意,還是能夠通過聲音感覺出來。

不知道是因為腳傷,還是因為和齊遇還算不得太熟,【本色信仰】走近之後,就開始有些緊張和放不開,慢慢變得局促不安。

這個時候,同為馬類的【搖滾鐵匠】咕嚕了兩聲,發出一聲低鳴,用自己鼻子頂了頂【本色信仰】的臉。

【搖滾鐵匠】用一種齊遇還沒來得及解讀的“馬類溝通方式”,讓【本色信仰】變得前所未有的放鬆。

同物種之間,總也有著自己特殊的溝通方式。

齊遇很高興,拿了一塊薄荷糖獎勵自己的寵物:“小遇遇的心肝小匠匠,今天好像又變帥了呀~”

【搖滾鐵匠】沒有因為家裏多了一匹馬,就開始爭風吃醋。

也沒有用鐵蹄來宣誓自己的主權。

這一點,倒是讓寵物主齊遇多少有些意外。

一向任性的心肝小匠匠居然也有願意大方分享的時候。

宦享在齊遇停止演奏馬蹄鐵敲擊樂之後,就從二樓的客房下來。

宦享走到【本色信仰】的身邊,用雙手撫摸【本色信仰】黑得有些發亮的脖子,同樣輕聲細語的對自己的盛裝舞步夥伴說:“謝謝你的努力。”

看到這個畫麵,齊遇對宦享的好感度再次飆升:

【宦享哥哥好溫柔呀~】

【如果宦享哥哥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的話,那我一定什麽都聽他的呀~】

【一個愛馬的大哥哥,一定是一個好哥哥呀~】

一個不留神,齊小遇同學的大腦皮層,又開始過度活躍了。

白衣黑發的女孩,迅速地搖了搖頭,並且連著拍打了兩下自己的腦袋。

齊遇試著用這樣的方式,清空自己腦海裏麵冒出來的,不該有的想法。

她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想著要聽宦官哥哥的話。

“早安呀~宦官哥哥,昨天睡得還習慣嗎?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齊遇嚐試打招呼的方式,來打消自己心裏麵的奇怪念頭。

稍不留神,剛剛用來“鎮壓”自己心理活動陪你過的宦官哥哥這個稱呼,就脫口而出了。

“沒有,今天叫醒我的,是布裏斯班的陽光,有一種幸福的味道。”宦享沒有一丁點不高興的樣子。“幸福的味道?布裏斯班?真的嗎?好像有點奇怪呀。”齊遇很自然地接了話題,仿佛她不曾叫過人家宦官哥哥。

“哪裏奇怪了?”宦享也仿佛沒有發現齊遇又一次把他名字裏麵的享給換成了官。

“我記得,丹麥才是世界上幸福指數最高的國家呀。”齊小遇同學的言下之意,宦享沒道理到了布裏斯班還更能感受到幸福。

“所謂幸福指數,隻是一個社會屬性的標準。”

“丹麥的貧富差距小,人均收入高,社會福利好。”

“這些社會屬性標準,就足夠讓丹麥在任何一個幸福指數排行榜裏麵,身居高位。”

“但是,社會屬性的幸福,和人的心理屬性幸福,並不是同樣的一個概念。”

“生活在幸福指數最高的國家的人,並不一定就是最幸福的。”

宦享給齊遇解釋了一下社會屬性幸福和心理屬性幸福之間的區別。

“呃,嗬嗬,這麽複雜的呀~”齊遇有點尷尬。

她選了一個不太適合聊天的話題。

一會兒社會屬性一會兒心理屬性的,有點沒辦法理解。

“怎麽說呢,北歐國家的社會福利都很好,丹麥也好,挪威也好,幸福指數排名都很高,在外人看來這裏的人都應該是沒有煩惱的。”宦享不著痕跡地換一個說法。

“對呀,對呀,不然也就沒有安徒生童話了呀。”齊遇盡量找一個自己熟悉的話題。

丹麥是安徒生的故鄉,更重要的是,那裏是【搖滾鐵匠】的故鄉。

在齊遇這裏,丹麥美好得,就隻剩下讓她第一次遇見了宦琛北這一個瑕疵。

“外人以為的,和真實的,通常都會有些差距。”

“事實上,北歐是世界上憂鬱症發病率最高的地方。”

“大概有一半的人,有不同程度的抑鬱症。”

宦享舉了一個反向的例子。

“啊?怎麽可能?福利這麽好的北歐人民,為什麽要這麽想不開去抑鬱呀?”邏輯遇立刻上線,並提出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