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枝葉翻動,一人已經從遠處而來,見到滿地伏屍,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這是一個青年漢子,大概三十多歲年紀,臉頰有些消瘦,身形中等,自有一番氣度,隻是此刻卻是雙目通紅,幾欲淌血。

“閣下好狠辣的劍術,請報上名來吧!”

這人緩緩地呼吸了幾口,壓下了心頭沸騰的怒火,眼神冰冷地看著歸鍾,徐徐開口問道,同時一股森然的殺氣從他身上傾瀉而出,朝著歸鍾鎮壓過來。

“貧道華山太元,你又是何人?”歸鍾淡淡一笑,一點都沒有被這人散發出的殺機影響,隻是心下嚴肅,眼前這人氣息凝練,一身武學修為非常高深,粗略地估計一下就覺得他的修為不在自家之下。

“金頂門楊溢之,你殺我這麽多師兄弟,今日需把性命留下來,出手吧!”

歸鍾恍然,原來是楊溢之,這就難怪了,這位楊溢之是吳三桂麾下一等一的高手,也是金頂門中第一高手,此番他跟隨吳應熊進京,也知道了歸鍾的事情,身邊的眾多師兄弟前來擊殺歸鍾,而他要安置吳應熊,這才稍微晚來了片刻,誰成想就晚了一會兒,六個師兄弟就全數殞命在此,這讓他心血沸騰,怒火燃燒,已然抱定了必殺之心。

“原來是楊溢之兄,久仰大名了,沒有想到你我相見會是這樣一個場景,罷了,世間因果繁雜,我殺你師兄弟,你來殺我,也是應有之義,如此就手上見真章吧。”

淡笑一聲,歸鍾長劍一抖,嗡嗡顫動,一股淩厲鋒銳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好,接我長白劍法!”楊溢之輕嘯一聲,悍然出手,腰間長劍出鞘,唰的一劍抖出團團劍花殺了過來,這一劍即出,寒意森森,恍惚間讓令人想到那茫茫長白山,冰雪森然,萬古不化,凍徹肌骨。

歸鍾瞬間就感覺到天地間氣溫陡降,本是初夏時節卻仿佛進入了隆冬,心下暗讚這楊溢之的劍法了得,已經初通劍意,一手長白劍法已然蘊含了玄妙的神韻。

“好一個長白劍法,楊兄劍術果真不凡,是個好對手!”大笑一聲,歸鍾眼神平靜如水,幽幽不起絲毫波瀾,手中劍招迭出,內息流動,以華山劍法對敵,飄忽的青光如一片天幕,冉冉而出,嗤嗤聲中就和楊溢之的長白劍法交鋒在一起。

叮叮當當,一陣劍器交鋒之聲響起,一團團氣勁四下擴散,周圍林木瑟瑟,無數枝葉被二人劍氣擊碎,像是兩團虛影時分時合。

“華山劍法?原來你是華山派的?”楊溢之一出手,雖是早就知道歸鍾劍術精絕,卻也沒有想到會高明到這等地步,隻覺得眼前一絲絲劍光綿密柔韌,劍式招招驚險,刺,抹,挑,崩,種種手法從不可思議之處襲來,連他的長白劍法都無功而返,而且在歸鍾的劍上還有一層層綿綿氣勁環繞,韌力驚人,震的他手臂發麻,不得不運轉內力祛除種種不適。

“不錯,貧道正是華山弟子,入道前俗名歸鍾。”歸鍾也不否認,這楊溢之是一個高手,對手難求,他自然不屑在這個時候撒謊,在說了身為華山弟子,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早就聽聞華山劍法高深莫測,今日正好領教一番。”楊溢之戰意勃發,手中長劍揮動越發急促,他的長白劍法乃是早年前往長白山中,感悟長白山森冷酷寒,千古延綿之勢,曆時三年才創出的一門厲害劍術,今日見識了歸鍾的華山劍法,心中振奮,就要一較高下。

一式“飛雪茫茫!”,楊溢之劍光閃動,銀光簌簌,如萬千飛雪,灑落世間,每一朵雪花都是淩厲的劍花,一旦殺中敵人,立刻就在對手身上切割出團團傷口,血流不止,最是狠辣。

歸鍾眼神一亮,步伐變幻,轉手出了一招了無邊落木,宛若秋風瑟瑟,萬木枯萎,林葉翻飛,無窮無盡,不停地磨滅一團團飛雪。

劍氣森森,兩人好一場大戰,各展絕技,楊溢之長白劍法招式決絕,如穹山冰雪,冷冽冰寒,歸鍾華山劍法精微奧妙,險招迭出,轉眼間就是一連串的劍器交擊,二人眼神灼灼,半點都不敢放鬆,內力運轉到極限,招招都攻向對方要害,見招拆招,各顯神通,這等層次的交手,在當今江湖之上,也是寥寥無幾,若有人此時前來,看到這一幕,隻要稍微領會一絲半點,恐怕都會修為大進,收獲匪淺。

可惜這二人現在無暇考慮這些,正是棋逢對手,心下都起了殺機,寸步不讓,任何一方隻要稍微有個疏忽,恐怕就要被一劍斬殺,絕無幸免之理。

“長白一劍!”久攻不下,楊溢之心下發狠,手中長劍霍然收緊,再猛然刺出,劍光淩厲,氣勢霸道,仿若浩浩長白之山碾壓而來,驚人無比,這是他長白劍法中的一式殺招,最是險惡不過,平日裏對敵動用的時候寥寥無幾,隻是眼下遇上歸鍾這個生平大敵,自是半點不敢有保留,殺手猛出。

“好一個長白一劍,當真有石破天驚之勢,楊兄且看我華山絕學!”

歸鍾眼神一寒,吐氣開聲,一股慘烈決絕的氣勢升起,刷刷刷,連環三劍斬出,一劍刺出,叮的一聲崩開了長白一劍,又是一招橫掃,直斬頭顱,森冷淩厲的殺機讓楊溢之腦門見汗,心下惶恐,隻覺得生死就在頃刻,到底是身經百戰的高手,最後時刻還是反應過來,身形騰挪變化,稍稍讓開了三寸的距離,讓這一劍落空,隻是他剛一踏步閃出,心下就再次大驚,背後一股冷氣襲來,亡魂皆冒,內力猛催,生生止住了步伐,朝著前麵一撲,即使如此,還是慢了一步,嗤的一聲,背後一涼,一股血箭噴出,已然是添了一道傷口。

奪命連環三仙劍!這一刻,歸鍾終於展現出了自己這些年苦練的一身絕藝,直接使出了這百多年前劍宗的絕學殺手,果然一擊建功,即使以楊溢之這等和他不想上下的高手,在這一招之下也難以全身而退,立刻就身受重傷。

唰,一劍出手,歸鍾收劍而立,也不再動手,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楊溢之轉過身來,這位金頂門的高手如今臉色慘白,顯然失血過多。

“這是什麽劍法?為何我不曾知道,華山派還有這樣一門狠辣決絕的劍術?”

楊溢之語氣艱澀地開口,臉上神情失落無比,此番他氣勢洶洶而來,本是要為死去的師兄弟報仇,卻沒有想到最後連自己也敗在了歸鍾的劍下,這讓他如何不失落。

“嗬嗬,楊兄既然問起,貧道自然無有不答,這門劍術名喚奪命連環三仙劍,乃是我華山派百多年前的一門絕學,這些年來早已失傳,楊兄不曾見過也在情理之中,就連貧道也是有一番機緣,才得以重現我派先輩絕學。”

歸鍾麵容平和,身上沸騰的氣息緩緩平息下來,他並不打算擊殺這楊溢之,否則直接以希夷劍法出手,再突然殺出連環三劍,這楊溢之非死不可。

“原來如此,太元道長為何對在下手下留情,還請說個明白。”

臉色一整,楊溢之心下感歎華山派傳承淵博,隻是有些事情還是要問個明白。

“楊兄一世英雄,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高手,貧道又怎會對你下殺手,我等今日之所以交手,也是道不同罷了,你等金頂門為吳三桂效力,貧道自然不敢苟同,剛才你那些師兄弟暗中尾隨,聯手殺我,貧道自然不會放過他們,至於楊兄你,唉,哪怕是不好聽,貧道還是要說上一聲,吳三桂一代梟雄,心術不正,楊兄若有機會還是脫離他門下吧,話已至此,貧道告辭了,日後有緣我等再見吧。”

歸鍾說完,幾步之下,衣袂飄風,已然去的遠了,隻有楊溢之站在原地,臉色雖是蒼白,心中卻著實複雜,今日這一戰他算是白撿回了一條命,若是歸鍾執意要殺他,此刻他早已命喪黃泉了。

“太元道人,華山門下,你到底是什麽心思?難道是清廷豢養的高手?也不對,華山派怎麽會投靠韃子,可有為何想讓我背叛王爺?”

楊溢之心緒起伏,轉念間就想了許多,腦子一片淩亂不知如何是好,不知為何,此時他對歸鍾的殺意已然消失無蹤,不知是因為人家手下留情,還是因為那一席話的緣故,總之複雜無比。

想了片刻,不得要領,楊溢之歎息一聲,收斂了眾位同門的屍身,處理了一下傷勢,也起身離去了。

回到家中,歸鍾仍然是心情複雜,連連喝了幾杯茶水下去,才稍微平靜一點。

“唉,真的是武學末世了,連楊溢之這等英雄之輩,也做了當權者的走狗,看來他的一身功夫,也就到此為止了,沒有純粹的武道之心,如何能夠達到武學的至高境界呢?貧道孜孜以求,不敢有一日放鬆,都未曾領會武學之中的高深玄機,這些人日日為紅塵勾心鬥角之事奔走,哪裏還有心思揣摩武學呢。”

這一日之間,歸鍾手上就填了好幾條人命,更是和楊溢之大戰了一場,最後戰而勝之,可他卻沒有多少喜悅之心,反而心思煩悶起來。

“罷了,看來真的是鹿鼎無武了,武學已經漸漸沒落下去,更多的是權謀之術,世俗之擾,不過我歸鍾這一世,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更是漸漸補足了先天缺失的元氣,正要一攀武學的高峰,到那最高處去看看,是何等樣風景,也許將來有一日可以去找袁承誌交流一下武學,這位師叔當年心灰意冷,遠避海外,這些年恐怕是一心參研武學了。”

想了片刻,歸鍾自失一笑,也不再費神了,他隻要按部就班,一步步走下去就好,現在還沒有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