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客棧位於中都背景的西大街一角,建築古舊,看上去有些破爛,穆念慈父女住在這樣的地方,顯然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好。

一間客房內,幾個人落座之後,穆念慈連忙倒了幾杯粗茶。

“穆姑娘不必客氣,隨意就好。”

太元微微擺手,他此行也就是帶著郭靖來和這對父女見上一麵,至於什麽感謝之類的就算了。

“穆易多謝兩位出手解圍,請受我一拜。”

穆易沉聲說了一句,起身就要下拜,一旁的穆念慈見此,也是一樣的動作。

“嗬嗬,兩位這是做什麽,貧道也隻是隨手而為罷了,再說了那金國的小王爺也算是我全真派的弟子,說起來算是我全真派教導無方了。”

太元輕輕揮手,一股綿柔的勁力已經把穆念慈父女給托了起來。

穆易和穆念慈隻感覺到麵前似有一層無形的氣牆,輕輕一托,他們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心下震驚,太元這等神妙高深的內功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絕對是平生僅見。

“道長,那小王爺竟然是你們全真教的弟子?”

穆易有些驚詫地問道,在他的印象當中,全真教可是屬於漢人武林勢力,如何會收一個金國的小王爺為弟子。

“唉,此事說來就話長了,郭靖兄弟,你且出門去把我師叔迎進來吧。”

太元耳朵一動,就聽得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從門外走來,而且呼吸吐納的氣息也是全真派的路數,心意一動他就猜測出了來人的身份。

郭靖微微一愣,不過他還是很聽話地去打開房門,眼光一掃,就見到果然有一個中年道人正走了過來。

太元起身,走到門口,一眼就看見來人正是玉陽子王處一,也是丘處機的師弟,太元還要稱一聲師叔。

“哈哈,我說是誰有這等功力,原來是太元師侄,早就聽掌教師兄說過你近些年來功夫大進,卻是沒想到竟然到了這個層次。”

王處一早在比武招親之時就已經在場了,那彭連虎出手對付郭靖的時候他正要出手,卻是晚了一步,太元已經先他一步了,於是也就隱藏在人群中沒有現身,直到他們到了高升客棧之後,這才一路跟來。

“師叔謬讚了。”

太元一邊說著,把王處一迎了進來,又給穆念慈父女介紹了一下。

全真教在江湖上名頭響亮,穆易父女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見禮。

眾人寒暄一陣之後,各自坐下。

穆易此時才把目光集中在郭靖身上,眼中光芒灼灼,讓郭靖這個單純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穆大叔,你為何一直看著我呀?”

他心直口快,直接就問了出來。

穆易微微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舉止有些不妥,不過他此時心中有個巨大的疑問,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孩子,你,你叫什麽名字?”郭靖聽他這麽詢問雖然有些奇怪,可還是回答道:“我叫郭靖,真是對不起了,剛才都沒介紹我自己。”郭靖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不一早把名字說出來有些失禮,卻是沒想到穆易神色愈發激動起來,“什麽?你叫郭靖?你,你父親叫什麽?”穆易心神顫動不能自已,郭靖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含義,若真的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那可真是天大的幸運了。

“我,我爹爹名叫郭嘯天。”

“哈哈,果然是你,孩子,果然是你啊,你果然是我那郭大哥的兒子,都這麽大了,好,實在太好了。”

穆易激動地大笑起來,接著又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不多時,這叔侄二人就開始抱頭痛哭,好久才平靜下來。

“原來你就是楊鐵心兄弟,我那丘師兄這些年來可沒少打聽你的下落,卻是怎麽都沒有消息,這次總算老天有眼,過幾日他便會來到中都,到時候大家都可相見了。”

王處一也是唏噓不已,楊鐵心的名字他自然不陌生,十八年前丘處機之所以和江南七怪立下賭約,歸根結底就是因為郭楊兩家的事情,這一點全真七子個個都很清楚。

幾人正說話間,一群金兵到了高升客棧,帶來一張燙金請柬,卻是楊康請眾人過府一敘。

“師叔,那完顏康乃是我師弟,應該也就是楊家後人了,這件事情您看該如何辦才好?”

太元手上拿著請帖開口說道。

楊鐵心聞言一驚,“太元小兄弟,你是說,那金國的小王爺,他是,他是……”說到後來已經是情緒激動的不行。

“不錯,那完顏康乃是我師傅十幾年前收下的弟子,他應該就是楊康了。”

一旁的王處一歎息一聲,這楊康的事情當下已經明朗起來,可正是如此,事情也不好辦了,楊康的生父楊鐵心就在此地,這父子二人之間的事情顯然複雜的很。

“楊兄弟,此事恐怕要從長計議了,那楊康雖然被我師兄收為弟子,可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們父子若想相認,怕是沒那麽簡單。”

王處一到底江湖經驗豐富,看到楊鐵心一副激動莫名的模樣,連忙開口勸道。

“不錯,我不能著急,王道長,你說吧,這件事情該如何辦才是?”

自己的兒子就在眼前,若說楊鐵心不急那絕對不可能,可他也沒有亂了方寸,此地可是中都京城,那楊康作為趙王府的小王爺,有完顏洪烈照看,想要父子相認,談何容易。

“這事還真不好辦,這樣吧,楊兄,今夜貧道先去王府一探究竟,這幾日我全真教的幾個師兄弟也都會到中都聚集,到時候咱們再一起商量如何?”

王處一覺得自己這一邊力量薄弱,一旦發生衝突怕是不好收場,隻能暫且等上幾日,匯齊了全真教的高手,才好行事。

“師叔,今夜咱們就先去那趙王府上走一趟再說,至於楊康的事情,等到家師到了之後,看看他是如何想法。”

太元也覺得這事還是要丘處機前來才好辦,他雖然可以以絕對的武力把楊康母子從趙王府中給搶出來,可引發的一係列後果怕是不妙,再說這事情到底與丘處機關係重大,他越俎代庖可是有些不好。

“好,那就這麽決定了。”

王處一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楊康說到底還是丘處機的徒弟,如今楊鐵心也找到了,這父子二人的事情最後還要丘處機自己拿出注意。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王處一,太元,還有郭靖三人一起離了高升客棧,朝著趙王府走去。

隻是他們卻是無法想象那楊鐵心十八年來是如何煎熬,如今既然得知了自己妻子兒子的下落,哪裏還能等得下去,王處一幾人走了一會兒,他實在按捺不住,也悄悄地離開了高升客棧,向趙王府潛行而去。

太元一行人到了趙王府,早有王府下人通知了楊康,不多時,楊康一身華貴錦衣,前呼後擁地出門迎接。

王處一的出現,讓楊康有些驚訝,不過他自問今日趙王府中高手如雲,多出一個全真道士算不得什麽,於是寒暄一陣,率先帶路向王府走去。

趙王完顏洪烈乃是金國六皇子,身份尊貴,而且此人雄才大略,是金國下一代君主的得力人選,他的府邸自然不會差了,雕梁畫棟,花園假山,小橋流水,應有盡有,很是奢侈繁華,太元和王處一還好,二人都是見多識廣之輩,對於這等廣闊精致的王侯府邸並沒什麽過多的驚訝,可郭靖就不一樣了他從小生長在大漠,見識的都是草場牛羊,天高雲淡,哪裏見過這等華麗的府邸建築,一路走來,驚訝不已,差點都看花了眼。

走了一陣,眾人在楊康的帶領下,到了一處花廳,燈火通明,美酒美食已經拜訪妥當,這趙王府的效率可不是一般的高。

各自落座之後,太元微微打量著今日趙王府的人手,見到不少形貌特異之人,一個個氣勢不一,其中有鬼門龍王沙通天,靈智上人,三頭蛟侯通海,長白山梁子翁,西域白駝山少主歐陽克等人。

顯然,楊康為了今夜之事,可是拿出了不小的手筆,這些人個個都算得上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各自都有絕技在手,不是等閑之輩。

一番介紹之後,王處一的麵色一驚凝重嚴肅起來,在場這些人中,就沒有一個是易與之輩,即使他號稱鐵腳仙,也不得不謹慎小心。

倒是一旁的郭靖,一點都沒有看出今夜局勢的緊張,隻是爬在桌上大吃大喝,他今夜可還沒有吃過飯食呢。

至於太元,他就更沒什麽擔心的了,這些人雖然都算是江湖上的好手,可在他眼裏,也算不得什麽,都是一些後天境界的武者,威脅著實不大。

倒是那歐陽克,此人一副貴公子的打扮,卻是出自歐陽鋒門下,功夫如何且不說,一手用毒之術就足以讓人警惕了。

剛一落座不久,沙通天雙目紅絲彌補,精光灼灼地朝著太元看了過來。

“太元小道士!你可真是好狠辣的手段,白天你一出手就重傷了彭寨主,可當真囂張的很,這場子可非找回來不可,來來來,老夫倒是要看看你這道士有何手段!”

彭連虎與沙通天交好,白天雖然見識到了太元讓彭連虎重傷的高明武功,可他並不認為一個年輕的道士會有多少功力,多半是耍了什麽詭計。

此時他們一方眾多高手匯聚,占了主場,心中的忌憚立刻就去了大半,所以沙通天一開始就把矛頭指向了太元,至於王處一,作為全真七子之一,顯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先對付了太元這個全真教的小輩,打擊一下全真派的士氣,然後才好對付王處一。

王處一身軀一震,就要開口說話,卻被太元阻止了。

“師叔且慢,這些人還是讓貧道來打發了他們就行了,我全真教的威名哪裏是那麽容易折損的。”

太元輕聲說了一句,站起身來,走下場中。

“嗬嗬,貧道早已說過,白天的事情自會給爾等一個交代,沙通天,既然有興致,那咱們就過上兩手,貧道也想看看你這鬼門龍王到底有多少斤兩。”

太元淡淡一笑,輕鬆隨意地站在原地,輕輕伸了伸手指。

這個表情動作,立刻就讓沙通天暴怒起來。

“小子狂妄。”

沙通天頭上禿頂,沒有半根頭發,雙目布滿紅絲,眼珠突出,此時見了太元如此表現,差點氣炸了肺,當下怒吼一聲,輕聲一縱,便從花廳旁邊拿出了一杆鐵槳,粗若兒臂,黑沉沉的,一看就分量不清。

這沙通天乃是黃河幫的幫主,做的是水上的營生,所以他的兵刃也就是一杆鐵槳,此時一槳在手,此人氣勢立刻淩厲凶猛起來,配上他那副尊榮,可真是嚇人的很。

怒吼一聲,沙通天手中鐵槳揮動,嗚嗚怪聲響起,淩空當頭就罩了下來,層層虛影變化不定,令人難以看出他真正的攻擊方位。

看似勢大力沉的一招,卻蘊含諸多精妙後招,太元心中暗暗點頭,這沙通天也不是那麽不堪,一身功夫在江湖上也算少有了。

太元輕嘯一聲,花廳之內,青光一閃,一股淩冽的寒氣撲麵而來,眾人紛紛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就發現他手上已經多出了一柄青光閃閃的長劍,這長劍劍身足有四尺,比起一般的長劍要長了不少,而且看那劍身光芒流動,顯然是一口利器。

一劍在手,本來平平無奇的太元道人瞬間變得鋒銳奪目起來,氣質發生了絕大的變化,令人吃驚不已。

麵對沙通天的攻擊,太元手中長劍直直地一刺,嗤嗤的劍氣吞吐,叮的一聲,於重重槳影中點中了沙通天的鐵槳。

劍上蘊含的強大力道讓沙通天虎口一麻,手中的鐵槳狠狠地顫抖了幾下,差點就跌了出去。

“嘶,這人好淩厲的劍術,而且這劍上蘊含的力道也著實恐怖,他年紀輕輕,如何會有這等精純渾厚的功力?”

沙通天心頭一驚,麵色陡然嚴肅起來,隻是一招交鋒,他就感覺到太元的厲害。

不論劍術還是內功,都是不容小覷。

一招過後,二人停頓了彈指功夫,便再次交手起來,沙通天運足功力,一杆鐵槳舞得風雨不透,仿若一條黑龍,呼嘯奔騰,縱橫四方,一招一式都帶起可怕的風聲,整個花廳似乎都隱隱顫抖起來,風雷般的呼嘯響個不停。

太元也不急著反擊,一手全真劍法,綿密森嚴,攻守有度,毫無破綻,叮叮火花四濺,沙通天雖是怒吼連連,可一連十幾招過後,都不曾破開太元的劍法,心中隱隱有些焦急起來。

“這便是你在黃河中練出的功夫嗎?氣勢雖有,可卻失之神韻,到底算不得高明的武學。沙通天,貧道便讓你見識一下全真劍法。“

太元吐氣開聲,清朗柔韌,似在每一個人耳邊響起,這等出神入化的內功運用,令人震驚。

沙通天氣氛不已,太元如此說法,擺明了就是看不起他,隻是經過一番交手,他也知道,眼前這少年道人的武功劍術實在厲害的很,半點大意都不敢有,隻得嚴陣以待。

太元一劍刺出,手腕一抖,劍尖晃動,唰唰幾道劍光分化開來,迷蒙幽冷,仿佛一下子多出了幾口長劍。

沙通天隻覺得渾身一冷,咽喉,心髒,眉心,三處要害都針刺一般的疼痛,心頭不由駭然。

“一劍化三清!”

王處一一直在看著太元和沙通天這一戰,卻是想著一旦太元不敵就出手相助,此時卻是驚呼出來。

隻因太元此時所使的乃是全真派的上乘劍術,一劍化三清,每一劍出手,都可以招化三招,相當於以一敵三,這門劍術,並不算是一種劍法,而是一種用劍之道,任何一套劍法都可以這門手法使出。

以太元的劍術造詣,這一劍化三清根本算不得什麽難度,以他對劍術的領悟,對自身功力的運用,都足已輕鬆地使出這等絕技。

王處一的驚呼聲音不小,在場眾人都聽得清楚,於是一個個倒吸一口冷氣。

一劍化三清乃是全真教的劍術絕學,他們都有所耳聞,隻是這門劍術最巔峰之時,是由王重陽使出的,後來的全真七子,因為修為不足,這一招劍法很少使用,即使使出,也沒有太元使得這般隨意輕鬆。

嗡嗡,兩聲輕顫,沙通天手中鐵槳連連招架,隻是太元這一劍太過淩厲,他雖竭盡全力,也隻是擋住了眉心和咽喉的兩劍,對於胸口那第三劍,卻是再也無法抵擋。

嗤的一聲輕響,皮膚一冷,沙通天踉蹌後退幾步,麵色一片慘白,再看自己胸口之上,一道極細的劍痕浮現,一層皮肉都被割開。

如此結果,讓沙通天冷汗淋漓,既是憤怒又是僥幸,麵色變化不定。

最後頹然歎息一聲,“太元道長的劍法高明,老夫認輸了,多謝你手下留情了。”

沙通天知道剛才太元已經算是留手了,否則的話,那一劍勢必可以刺穿他的心髒,若真是如此,那他現在早就沒了性命,雖然對這失敗很是不爽,可還是不得不感謝一聲。

“罷了,龍王若是不服,盡可隨時來討教,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

太元輕笑一聲,也不太在意。

沙通天在一般的武林中人眼裏,也算是一個人物了,可對太元來說,那是根本不怎麽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