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的校場一如兩年前。

像剛出出征的時候一般,沒有什麽變動,那砂石鋪成的地上風卷動在著塵土。

軍營的大門口,有一麵牆,那麵牆上,掛著三百麵巴掌大的木牌,每個木牌上都寫著一個名字,為三百陷陣之名。

木牌上沾著血跡,入軍之時,每個人都曾割開手指,將自己的血滴在上麵。

顧楠站在牆前,身後的陷陣軍將懷中抱著的一個個壇子小心放下。

也不知是誰,輕聲說了一聲。

“回家了···”

“軍歸矣···”

都是從屍體裏爬出來的死士,眼眶卻瞪得通紅。

二百一十四人朝著那沒有聲響的八十六隻壇子,吼著。

“軍,歸矣!”

三百個名字都由顧楠親自寫的,也會由她親自摘下來。

入手的木牌有些沉,她輕輕一扯,扯斷了綁著牌子的線,將它發放在了一旁。

等到八十六塊牌子被取下,那牆已經變得空落。

剩下的二百餘枚牌子隨著風晃蕩。

“此八十六人,與戰陣而死,丟我陷陣顏麵,今後,此八十六人不歸我陷陣所部!降為常民,落回原籍!不得再說是我陷陣之人!”

顧楠的聲音嚴厲,如同責罵訓斥。

末了,她卻黯然一笑。

“同的,不背我陷陣滔天殺孽,入了那幽冥之處當為良善之判,來生。”

“是要投個好世道···”

“於此!”

顧楠拿過了身邊人手中的火把,扔在了那八十六塊木牌上,一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陷陣軍!”

二百餘人站得整齊,軍容肅穆。

“送客!”

“錚!”無格出鞘。

“一路走好!”

“錚!”

劍刃如林,向著那火上,半空中飄散而去的青煙。

“一路走好!”

火中,燒盡了木牌,也燒盡了那一個又一個浴血臥倒在沙場中的人,燒盡了那一句又一句,陷陣之誌,有死無生。

大軍得勝而歸,秦王似乎年輕了好幾歲,本來已經挺不直的身子再一次立在那大殿之上。

一個個的召見了行軍之將,按功封賞了每一隻軍部。

直到召見顧楠已經是近夜的事了。

顧楠被放在最晚召見,也有原因,陷陣軍本是禁軍,三百死囚之身,名不正,言不順。與戰陣之中皆青銅覆麵方可出征,不好光明正大的賞賜。

就是在那戰陣中殺出了那赫赫凶名,亦是這樣,見不得人,甚至通傳不得名字。他們隻能有一個名字,就是陷陣營。

而且就算是顧楠的身份,也是不便,身為白起弟子,她很難再用。

誰都知道,白起是謝天下而死的,用一個謝天下的罪人之後,有背清譽。

所以,天下人都能知道陷陣軍,都能知道白袍將,但天下人都不會知道那白袍將到底是何人,那陷陣軍又姓甚名誰。

······

“大王。”

秦王召見顧楠卻不知在大殿之中,而在他的書房,顧楠站在門口行禮。

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簡。

“哈哈,寡人的喪將軍來了?”

喪將軍··

這名字著實不好聽,也不知道是何人先叫起來的。

該隻是因為顧楠出征穿戴的都是一身喪袍,所過之處,又是殺聲震天,所以有了這個名字。

“大王說笑了,這名字可不好聽。”顧楠無奈地說著。

秦王笑了幾聲,隨後又咳嗽了起來。

他的身子早已經一日不如一日。

待咳嗽消去,才繼續說道。

“你與陷陣營屢破敵陣,寡人若是再不賞賜,恐怕你們心中也是腹誹,嗬嗬,說說吧,你等,想要什麽賞賜?”

顧楠站在座下,良久不言。

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了一卷簡書,單膝跪下:“大王,此乃陷陣營成軍之法,還請大王過目。”

“哦?”顧楠的做法讓秦王的麵色一怔,點了點頭:“拿來我看。”

接過顧楠遞上來的竹簡,秦王簡單的翻閱了一番,但是粗看了一遍就發現隻是粗看看之不懂,看是細細琢磨研讀了起來。

一讀,就是半柱香的時間。

等到他將竹簡放下,天色卻是已經全黑了。

“軍不以勇為著,以令為本,成行令禁止,以士為承,成陣勢規正,以教為則,成軍心熔鑄···”秦王摸著胡子。

“對這軍陣卻有獨特的看法,而後的這些,訓練,訓練科目,也有幾番意思。不過,若是要在全軍推廣,恐怕要數年之久,才能見成效。”

“而且。”秦王指著冊上的一則。

“全軍修習內息,虧你敢做。”

“你不知?若天下軍陣皆有內息伴身,就等於內息之說人人皆知,世道豈不大亂。”

(可以參考美國的全民持槍,雖然國家也沒有不安定,但是若是在我國實行,一個把握不當就會出很大的問題。)

“此時終歸隻能一軍而行,不能效仿。”

“大王說的是。”顧楠也沒有反駁,若是全名皆修內息對於王權統治也會造成不小的問題,她也沒有想過秦王會認可這一條。

“如此,咳咳。”秦王放下了手中的軍冊,挑著眉頭:“你是有什麽想求寡人?”

顧楠低著頭,輕輕抱拳:“三百陷陣於戰中折損近半,所剩之人難以為陣,楠以求大王,解散此軍,賞遣其人歸去,另再成一軍。”

······

顧楠的話,秦王久久沒有答複,他的一隻手擺在桌案上,食指無聲地敲打著桌麵。

半響,他笑道:“你,是不想他們再去戰中送死吧。”

沒有解釋,顧楠垂下頭:“大王明鑒。”

“哈哈,也罷,不過二百餘人,寡人準了。”

“另賞每人耕田二畝,金一鎰。”

“但是,你自告知他們,軍中所學不得外傳,若是讓寡人看到陷陣之武出現在他人手裏。”

“你等,連坐。”秦王的眼睛放著危險的光芒,但很快消散了。

“是。”

耕田二畝,便是這一條已經是極大的賞賜了,有田地,就足夠他們在這個世道裏活著了。

“至於你,你的賞賜,剛才已經是分與了那些士卒,你可有意見?”秦王顯然對於顧楠有自己的私心還是有些不悅。

“沒有。”顧楠鬆了一口氣:“謝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