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不會來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趙軍是崩潰的,每一個人不帶著憤怒,有那麽一瞬間,那股怒火已經抑製不住。

但當將領們將趙括的話傳達給士兵們的時候。

他們的怒火消盡,卻是,沒有人在說什麽援軍。

有的人跪在地上失聲痛哭,也有的人從懷裏拿出了一件物件,摩挲著,誰知道是什麽,也許是老母親做的平安歸,也許是哪家姑娘的手帕,又也許是家裏孩子的玩具。

他們都明白,應該是自己死定了。

他們也明白,自己的死是敗軍,不可能會贏,但也許能換來整個趙國和他們的家人的安寧。

那就打吧,即使或許不能回去了,即使,便是再也見不到那出征前來送自己的人了。

但大丈夫生於世,若連家中妻兒老小都保不得周全,算得什麽男人!

他們為的不是忠君報國,他們為的是莫牽扯了家人。

打便是,莫不是秦狗,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便是一雙,我趙國男兒,還殺你不得!

趙軍不到四十萬殘兵,圍困長平第七天,本該已經動搖不止的軍心,此時卻是前所有未有的凝聚。

甚至比他們知道此戰必勝時,更加穩固。

物衰極或勝,人哀極必反。

這也是趙括的打算,他要這四十萬人,同他一起死戰秦軍。

——————————————

“哢啦啦。”厚重的大門被兩排的士兵推開。

營門之後,一眾騎兵並列而行,看不到頭的鐵騎頭戴著冰冷的青銅盔鎧,青麵獸齒的麵具猙獰無比,手中的矛戟森寒並立。

“踏。”

馬蹄的聲音並不整齊,但帶著一股令人震顫的威勢。

顧楠騎在黑哥的背上,青銅被凍的發冷,握在手中的長矛卻有些燙手。

若是出意外,此戰就會是最後一戰了,但是顧楠的眉頭緊皺著,她的記憶中曆史上的長平之戰,趙軍整整守了四十五天,此番卻是十天還不到。

但是依照幾日前額戰況來看,趙軍的士氣每況日下,當是撐不下去了。

這一次在秦軍看來應該是總攻了,騎軍負責開路,一鼓作氣衝破趙軍陣線。步軍墊軍,待騎兵衝破防線後快速攻進。

六十萬大軍一湧而進,趙軍毫無勝算可言。

顧楠的肩膀還有些酸澀,她的箭傷並不能算完全好了,隻能算是好了大半。

但這已經是異於常人了,她傷勢恢複的速度讓念端一時間也驚歎不已。普通的人若是受了箭傷,能不能治好兩說,恐是沒有個數月也是好不完全的。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顧楠暗暗想著。

四十萬食不果腹的軍隊,連成為一支戰鬥力都難,何況是阻擋六十萬精銳。

身側,騎軍的將領分為兩人,一人是騷包地騎著一匹白馬的蒙武。另一人是一個老將,卻正是王齕。

白起並沒有上陣,昨夜他和王齕夜談許久,總覺得此戰不會怎麽快結束,所以此戰表麵上依舊是王齕作為主帥。

“顧兄弟,此戰我卻是要和你比上一比,看看你我到底是誰厲害些。”蒙武咧著他那口大白牙對著顧楠說道。

“安靜。”王齕皺著眉頭看了蒙武一眼:“行軍打仗不是隻看勇力而為的,學學人家楠兒,為大事而不驚,這才是為將帥者該有的樣子。”

王齕和蒙武的老爹蒙驁也是老交情,蒙武不敢惹這種伯伯輩的人物,縮了縮腦袋不再言語。

顧楠點了一下頭,微微一笑:“多謝王帥誇獎。”

“好。不驕不躁,像個樣子。”說著意味深長地看著顧楠:“那一戰之後,你卻是變了很多,比阿武這不成器的東西好多了。”

“我怎得就不成器了。”蒙武還想反駁,被王齕看了一眼,立馬閉口不言。

王齕笑了一下,回過頭,沉下了臉。

希望別真被老白說中了,這一戰還是快些了結了的好。

“全軍!”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在營壘的高空響徹。

“出發!”

“嘶!”

隨著馬匹的嘶鳴聲,萬軍而動,動輒恍然聲悶山搖。萬馬奔騰,煙塵四起,如似天邊的一陣狂卷奔襲而去。

趙軍的營地之中淡淡的青煙升騰著,士兵圍坐在一起,兩三個人分著一塊幹糧,便是如此,拿在他們手裏的也是發黑的碎末。

連續兩天,他們吃的都是這樣的東西,此時的腹中幹癟,渾身的力氣都少了一半,連劍都有些拿不穩了。

鍋裏煮著的就是燒開的白水,若是沒有這些,他們根本吃不下手裏和石頭一樣硬的幹糧。

忽的,他們感覺到他們碗裏的水似在震動,轉過頭,看向天邊。

仔細聽,隱約能聽到繁密錯落的奔行的聲音。

幾個呼吸,聲音越來越重,隨後,他們看到了從天邊席卷而來的煙塵。

“秦軍攻營!”

“攻營!”

“所有人!”

“快!”

餓得根本沒有力氣的趙軍士兵大吼著,從自己的身邊提起的劍矛。

他們握著劍的手和幾日前一樣,無力的發抖,但是他們的眼神卻不一樣,那一雙雙眼睛,如似虎狼。

破舊的不過半米高的木樁營牆裏,無數的趙軍開始集結在了一起,舉起了手中的劍。

冬日下,劍光寒寒。

不遠處,秦軍鐵騎的長矛垂下。

馬速被催了又催,提到了不能再快,甚至快過了風聲,人馬俱過,狂風卷地。

不過幾秒,還隔著上百米的兩軍便撞在了一起。

發出了震天的聲響。

馬匹的悲鳴,劍戟相接的聲音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還有無數聲淹沒於兵戈之中的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