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趙軍是何時退兵的,也不知道何時營牆沒了那廝殺聲。

或許是秦軍的那兩萬五千步軍已經成功繞到了趙軍之後。

趙軍之後出現了一片騷亂,騷亂持續了很久,趙軍本來以往如前的氣勢慌亂了起來。

營牆上的秦軍乘勢反攻,前後夾擊之下,一舉將趙軍擊退下了秦軍營壘,逼入了山林之中。

天色已黑。

守在城頭上的士兵隻覺得自己的手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身上的鎧甲沾滿了血,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屍體從數米高的營牆上一路鋪到了牆下,幾乎已經在牆下堆起了一座屍山,粘稠的血汙染紅了一地,使得空氣中都帶著腥臭味。

每一個人都癱倒在了原處,躺在了一堆血水和殘戈的中間大口的喘息著,近乎貪婪地呼吸著活著的空氣。

“額。”一堆屍體中,一具屍體被人推了起來,還未幹涸對的鮮血從屍體被切開的脖子中流出,滴落在他下麵的那人身上。

顧楠手裏拿著長矛,一手甩開了圍在她身邊的屍體,任由著烏黑色的血液從她的頭發和盔甲上流淌下來。

“哈、哈、哈、哈····”

顧楠的喉嚨幹啞,身上中了三支箭,趙軍和秦軍的對射完全是沒有準頭的。也不需要準頭,在密密麻麻的一片人中,便是隨手一箭都能射中一些什麽。

她就被這些亂箭照顧了好多次,大多數都是有驚無險,甚至在最後一波的箭雨,她就是靠堆在她身上的屍體躲過去的。

可以說在城頭守城了人裏麵沒有幾個是沒有受傷的,她的,算是輕的了。

她一共中了三箭,一支射在她的左肩上,一支射在她的腰上,一支射在大腿。

很痛,如果是平日,她已經定會慘叫出聲,但是現在她甚至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軍終究還是退了。

我···還沒死啊。

顧楠雙眼無力地看著四周,視線中還帶著血水,模糊不清。

她的嘴角扯出了一個苦笑。

還真是捉弄人啊,我明明隻是一個想要過小日子的平頭百姓,怎得被弄到這了這種鬼地方了。

看著四下橫七八豎的死屍還有在牆角蓄起的血泊,顧楠垂著眼睛。

這才是這亂世真正的麵目嗎·······

當真是,人不如狗······

————————————————————

此戰,趙軍秦軍共計傷亡一萬兩千餘人,雙方的死傷人數為四六之數,趙軍雖然占了一些便宜。

但是那後方突然出現的秦軍已然切斷了他們的後路,占局的優劣上,趙國卻是已經落後了太多,想來已經是困獸之鬥了。

那日的秦趙大仗,無數人都是想之後怕,但也不得不記憶尤深。

但要說在這一戰之後真正讓所有秦軍都記住了名字的人,那就是一個了。

那個人姓顧,叫顧楠,是白起的弟子。

這位顧姑娘原先大家也都認識,但是最初的時候大多數的士兵都隻當她是軍中少見的女子,也沒有多加在意。

此番,卻是沒有人敢不記得那個城頭上宛如殺神的身影。

就那麽站在城頭上。

一杆丈餘長矛碰著就死,舞得寒光四溢,磕著即傷,當真是威風凜凜,根本不敢想那居然是一個柔弱的女子。

因為顧楠力道極大,一擊之下便是千斤力氣,加上身體素質的原因體力極好,和內力不同,根本不用擔心快速消耗。

被她打中的人,身上不是被開了一個大窟窿,就是斷手斷腳,有的甚至連一個人樣都沒有。莫說是被打到,看到的人都能倒吸一口涼氣。

有人留心統計了一下,這般屍體的人總共有八百來人,也就是說光是顧姑娘一個人,便生生殺了近千個趙軍。

近千個人,便是那一等武將也不敢說能這麽殺。

(因為一等武將大部分都是在內力加成的情況下才能爆發出完全戰鬥力,內力消磨完之後,人會很虛弱,虛弱的情況下武力也就比常人要強上一些而已。和顧楠這種純粹依靠體能的莽夫不同。)

事實上如果不是守城戰,這八百士卒卻是完完全全足夠要了顧楠的命了。

但不說裏麵的彎彎繞繞,顧楠殺了近千人卻是如數存在的,那可是秦軍這一戰殺死趙軍人數的近七分之一。

這麽一來二去,這顧姑娘傳聞中一騎當千,非驍勇不能敵的武力就這麽被傳了開來。

而且,顧楠一力在前,身中三箭而不退著實是感動到了那些秦軍將士。

特別是守城頭的士卒,他們打仗多年,哪一次不是被放在送死的位置上。都說身先士卒,但是從來不可能有將軍會真的衝在第一個。

這是他們第一次,第一次看到有人擋在他們的前麵。

提到那顧姑娘他們的眼眶都有些紅。

而此時,顧楠又在做什麽呢?

她正正在自己的床榻上等著醫生。

中了三箭,此時的她根本就是動都動不得,軍中又沒有女軍醫,白起隻得連夜派人去了附近的村子裏找女醫生。便是沒有女醫生,找個女子來也行,按著醫生說的,幫顧楠處理傷口就是。

但是顧楠運氣不錯,聽說真的找來了一個女醫生,正在押送過來的路上。

嘛,確實就是押送,時間緊迫,秦軍的士卒擔心顧楠的安危,可以說是直接把人擄來的。

一天多的時間,顧楠的意識本來就不清醒,此時已然是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了。

白起的營帳之中。

“老白,你真狠啊。”王齕坐在白起的下座,苦笑了一下。

“三處箭傷,十餘處刀口,搬下來的時候,根本就是一個血人,我看了都是發寒。”

白起坐在那,低著頭,拳頭緊握著。

“她日後,要領過的是我白起的衣缽。隻是這些,還不夠。”

“但她才幾歲,這是百萬人的戰事啊,我都是生平僅見何況是她。”王齕皺著眉頭:“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在想讓她盡快可當一麵。”

白起淡淡地說著,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自己的時間不會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