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合上了眼睛。

他已經分不清耳邊雜亂的是腳步聲還是馬蹄聲,或者是嘶吼亦或者是刀劍相撞。

他也不想再去想。

“踏。”很清楚的一個聲音,就在他的身前響起,他用著最後的一點力氣看去。

是一個白袍人騎在馬上。

顧楠?

“打的不錯。”

馬上的人似乎是這麽說道。

隨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提了起來,扔在了馬背上。

“咳。”胸口一疼,又咳出了一口鮮血。

本來就快昏過去的他,又生生地被痛醒了幾分。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背上,接著一道冰涼的內息湧入了他經脈裏,調理著他破敗不堪的脈絡。

顧楠看著馬背上的呂布,放開了手掌。

他的運氣還算不錯,死不了。

冰涼的內息散去,呂布的身上又開始傳來了劇痛,這次的痛楚比之前還要強烈了許多。

顧楠可沒有顧及呂布會不會痛,下手的時候簡單利落。

雖然有效,但是那種拉扯經脈的感覺不是一般的人受得住的。

這人,果然沒有一點像是女子。

呂布的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便暈了過去。

兗州兵馬在新汶正式敗退,張遼在陳宮的接應下率殘部逃回了兗州,呂布被俘。

徐州臧霸和青州夏侯淵、李典率軍攻入兗州,而曹操則是準備領一軍撤回北海。

陶謙尚在徐州,此時說不定除了兗州,還在觀望青州的局麵,曹操不可能冒險帶著大半的兵馬離開。

需要守備陶謙,行軍緊迫,所以呂布的事也準備押回北海之後再行處理。

“哎,今天吃什麽。”路邊的一個士兵同身邊低頭吃飯的閑聊,一邊看向他的碗裏。

趕了一天的路,兵馬在此處停了下來是準備休息一晚。

勝仗之後,軍中的氣氛也難得的顯得輕鬆了一些。

“能吃什麽,還不是這些東西。”

被搭話的士兵翻了一個白眼,同時護著自己的碗,不好吃歸不好吃,就這麽一些填肚子的東西,可不能叫這貨搶了。

“哈哈,雖然還是這些東西,打了勝仗,總覺得連吃飯都香了許多。”

兩人在路邊說笑。

一個穿著白衣服從他們的身邊走過,白衣上是一件黑色的甲胄,腰間一柄黑棍一樣的劍搖隨著她的腳步輕晃著。

兩個士兵立刻閉上了嘴巴,低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直到那穿著白衣裳的人走了過去,兩人才鬆了一口。

“呼,那人你認得不?”

“嘖,廢話,當然認得了。”

這人和呂布的一戰他們是都看到過,說的誇張些,非人哉。

顧楠一路走去取飯,雖然就算她不去也會有人送到她的營帳裏,但她很少在自己的營帳裏吃。

路上的士兵見到她都匆匆繞開走過,甚至不敢對上她的眼睛。

兩旁人的神情顧楠自然都是看得見的,不過,她也被人怕慣了。

取了三份飯食,一人坐在一塊空地上吃了起來。

“顧先生。”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顧楠的嘴裏嚼著幹糧抬起了頭。

是曹昂拿著飯食坐在了她的身邊,他也不喜歡自己坐在營帳裏吃,實在是悶得慌。

曹昂坐下,卻沒有吃東西,而是停頓了一下,側過頭來說道。

“先生,有件事我想請教。”

顧楠喝了一口湯水,將嘴裏的幹糧咽了下去,看向曹昂。

“哦,何事?”

“先生那日對呂布用的那一劍叫什麽?”

這事曹昂已經想了好幾個晚上了,那日見到的劍光,他說不清楚,隻覺得就好像是天地間一人獨立的感覺。

但那個劍術絕對比他見過的任何一種都要淩厲。

今天正好遇到顧楠,他想問個清楚。

劍?

顧楠先是有些不明白,而後就反應了過來。

“你想學?”

“是。”曹昂看向顧楠,眼中滿是期待。

誰知顧楠卻搖了搖頭。

“這你學不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沒有教給曹昂他想學的東西。

“學不了。”曹昂愣了一下,疑惑地問道:“這是為何?”

“要幾分心境,你還未到。”

顧楠說著低下頭,拿起了第二塊幹糧,咬了一口。

“心境?先生,子脩想試一試。”

曹昂斟酌了一會兒,認真地看向顧楠。他想試一試,一遍學不成,就兩遍,兩遍不成就三遍,直到學成的一日。

顧楠沒有回答,而是兩三口將手中的幹糧吃完。

拿起了最後一份飯食,對著曹昂說道。

“很苦的,還是不要學了。”

是很苦的,這一劍,要用百年的光陰去學。

要看世事變遷,要看故人生老病死,要看這天地間獨剩自己一人,才算是心境到了。

因為那時,除了劍,也再無他物了。

顧楠起身離開,曹昂看著她的背影,他相信先生不會騙他,他可能確實學不了這劍。

但是他不明白,是有多苦,要到先生都勸他不要學的地步。

呂布被鎖在一輛囚車上,幾日來都沒有什麽反應,不吃不喝,若不是他還有幾分內息,恐怕早就餓死了。

押送囚車的士卒也都在路邊吃著飯食,呂布一人無聲地鎖在囚車裏。

“沙沙。”

一個穿著白衣裳的人走來,盤坐在了車轍上。

“吃些東西。”

手裏拿著一塊幹糧,遞到了呂布的嘴邊。

呂布沒有張口,緊閉著嘴巴。

手裏的幹糧搖了搖,顧楠淡淡地說道。

“若是你在這裏餓死,猜猜世人會怎麽笑話你?”

沉默了一陣,呂布張開了口,狼吞虎咽地將幹糧咬進了嘴裏。

算不上大的幹糧轉眼間就都被他吃了下去。

“你為何這麽在意世人怎麽看你。”

顧楠隨口問道。

呂布的嘴巴上還沾著一些殘渣,手被綁縛在身後。

他其實不在意世人怎麽看他,他隻在意一個人怎麽看他。

“水。”

幾日都沒有說話,他的聲音沙啞的難聽。

顧楠將自己手中裝著湯水的碗遞了上去。

“咕嘟咕嘟!”

大口地喝著,湯水從他的嘴角淌下。他應當是渴的厲害,一口氣就將碗中的湯水喝了個幹淨。

吃喝過後,他的臉色也算是好看了一些。當然,是對比之前的。

“你們青州的飯食,就在這麽一些?”

“我拿了三份,自己吃了兩份。”

“哼,一女子吃這麽多,不成體統。”畢竟是軍營裏的一份飯食,通常來說就是一個男子一份也是管飽的。

顧楠的眼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

但是她也沒有和呂布計較,拿著碗跳下了車轅。

呂布吃完了,她也準備回去了。

“這一路,要押我去哪?”

呂布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北海。”顧楠沒有回頭,擺了擺手,走遠了。

“北海”

囚車上呂布輕輕地念著這兩個字,閉上了眼睛,又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