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7年末,國中受災,水力不通,田耕無種,糧產難濟。世所無食而難活,紛亂得起於陳縣。是時各地民生怨起,郡縣不定。

二世以派陷陣定陳地之亂,兼從丞相李斯之議,穩固關中。

授右尉將王賁副王離戍卒三萬,領巴郡之軍而固秦南外楚地。

內使騰領安邑之軍以守函穀定漢中。

少府章邯為左將,領河西更戍內安上郡。

召百越趙佗五十萬之軍回關內而踞。

如此關中駐軍而守,是固安內地,以預世亂。

······

月餘之後。

一張宏圖掛在牆上之上,一副公子打扮的姬信坐在堂中,他的眉頭深鎖看著那地圖的一處不語。

該是看得太入神,就連他身後站著一個人,他都未有察覺。

“公子。”

一個不重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姬信回過了頭來。

是張良,他穿著一襲青衫,雙手放在身前,對著姬信拜下。

“先生。”姬信回過了神來,坐在那低下頭說道:“先生無需多禮。”

張良直起了身,看向姬信掛在牆上的那張圖,是國中的地圖。

“公子在想什麽?”張良問道。

姬信回過頭去,看著那牆上的圖,苦笑了一下。

“先生,信在想如何可行先生之策。”

“哦?”張良笑著看著姬信問道:“公子可是有何不解?”

“是。”姬信黯然地點了一下頭。

“先生,之策可為我謀得大軍,亦可謀得屯糧,助我能在亂中得立。”

“但是先生,這第一步,信就不知該如何施為。”

說著姬信指向地圖上的驪山。

“驪山之地位於關中鹹陽之側,關中各地關口皆有秦軍駐守,是嚴防密布。而驪山又為皇陵,如此之地,我等起軍不過萬餘如何能破?”

姬信說的不無道理,先不說驪山為始皇陵,定有兵力把守。

就是驪山的位置,位於秦國腹地,就根本不是他們這樣剛剛起軍的亂軍能夠抵達的地方,又如何能破那驪山將那二十萬囚卒放出施為己用?

張良看向圖上的驪山,卻是笑著問道。

“公子,可知如今秦國之策?”

“秦國之策?”姬信一愣:“何策?”

張良信步走到了圖前,指著那地圖:“秦國的平亂之策。”

說著他用手在地圖上圈出了一塊地方:“如今秦國兵力四散,難以調聚,對於六國之地的所控皆弱矣。”

“兵力尚存之處,是在關中。關中正軍所餘當有十餘萬,或是二十萬。”

“其中數萬於鹹陽城中。”

“數萬於函穀領漢中更正卒。”

“數萬領河西駐守上河西郡。”

“數萬領巴地,立巴郡楚地之側。”

“數萬受陷陣所領於陳地平叛。”

“如此,關中正軍兵力盡分,所駐各地兵力是為更卒。這其中包括這驪山之地,如今的時候秦國有多少兵力看守這支囚卒?”

“恐怕這其中不過是更卒尚在,受鹹陽之中威懾罷了。”

······

張良回過頭來看著姬信:“公子,你說,如果此時囚卒暴亂呢?”

“暴亂?”姬信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眼前漸漸亮了起來。

“如今國中各地民生艱難,這隻囚卒該是過著怎般的日子?”張良繼續說著。

“其中之人多為六國降服,又或是重罪處責之人。對秦本就固怨,忌於所威,才是不反。”

“然此時無有重兵之力,又受饑寒之迫。若安排於人在期間煽鼓,說秦欲將此中之人皆落殉葬,再有人帶勢而起,叛於秦軍。”

“此二十萬人一呼而起,公子認為,驪山可破否,以如今的秦力可有力鎮壓?”

姬信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好像已經是看到那二十萬人一呼而起的模樣。

“到那時,自是秦國關中動亂,可命那煽鼓帶勢之人在說與囚卒說是韓王舊子欲解救其中,他們可來此處尋於公子,公子會予他們吃食兵甲。”

張良指在秦國關中通向北地的必經之路上。

“待與其人會和公子可做驚善之態,言明不知又此多人受秦之苦,未有這般多的糧草養活眾人。”

“於此,帶軍截秦運北地之輜重,以供軍用。受解可溫飽,二十萬人自也就歸於公子所用了。”

姬信笑著,眉間完全鬆開,沒有了之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煽鼓二十萬囚卒起亂,他無需又和風險和投入,若是失敗也不會有什麽損失,但是若是成功了,就是二十萬大軍供他所用。

如此之事他又有什麽理由不加以施為呢?

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看向張良。

“先生今日你來找我,便是來為我解惑的嗎?”

“不止如此。”張良搖了一下頭。

“我來找公子,還有一事。”

說著他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姬信,說不清是什麽神色。

“公子,時機已至矣。”

······

陳地陳勝起亂,各地雲集響應,對於他們來說確實已經是起事的最佳時機了。

張良從姬信處走出,獨自一個人走回了姬信給他安頓的院中,他揮退了身旁的侍者。

一個人站在那院中的一顆矮樹之下。

光斑錯過葉間,落在他身上的青衫上,落在他的眉宇之間。

張良抬起頭,看著樹間的光影錯落,眼睛微眯了起來。

高空飛過一層行雲,他突然自嘲一笑。

“世道要叫千萬人死去,我卻還要推上一把······”

“無仁無德。”

“還真是枉讀了那麽多的聖賢書。”

他的眼睛合上,眼前出現從前的那一幕幕。

那時候,他父親在庭院中教他背書,庭院裏總是日光悠悠,叫人懶散。背了許久也背不出來,隻能挨著那板子。

挨完了還是聚著一群狐朋狗友四處玩樂。

那時候,他父親教他行君國之事,他從也不聽。沒辦法,少年人都好那風雅情趣不是?

那時候,他父親常是歎他不成器,有總是拿著書卷於他說學。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少年人。

不過,韓旗折斷的時候,韓王墜死的時候,父親殉國的時候。

那烽煙彌漫天側,叫人見不得那天光的時候。

他就已經不再是那個少年人了。

“隻是看不開啊。”

“國破家亡,怎麽看得開啊。”

張良的聲音顫抖著,輕輕地說著,雙手垂下,握得指節發白,閉著眼站在那裏。

他明白他所做的事枉為人倫,要推那千萬人去上死路。

但是他真的已經看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