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馬之聲漸漸走進,衣甲沉沉走在路上的步卒扛著手中的矛戈,看不到頭的軍伍,隊伍每向前走一步,都是一陣紛亂沉悶的腳步聲。

黑哥的背上寬厚,它走得很穩,也不怎麽顛簸。顧楠的手按在黑哥的背上,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回過頭看向那望不到頭的軍伍。

行於軍陣已有二十載,卻隻感覺是殺上了一場又一場,一切又似恍若昨日。

身上的白甲隨著黑哥的步子時不時發出一陣磕碰的聲音,肩頭扛著銀色的長矛,矛尖立在身後,刃口帶著寒光,倒映著在軍上卷動的旗幟。

上次使韓的時候韓王所贈的這矛,回來本打算交上去,結果誰曾想又賜了下來。

黑旗之上的秦字讓人看著莫名蕭索,又有幾分大氣磅礴。

“顧兄弟。”

王翦騎著馬走在顧楠的身側,衣著鎧甲,研究著手中的地圖。卻看到顧楠一直在向後看,疑惑的抬起頭問道。

“你在看什麽?”

“啊?”顧楠被王翦叫了一聲回過了神來,回過頭看向他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麽。”

說著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了一個水袋喝了一口,隨意地聳了一下肩膀:“我在看他們有多少能活著回來。”

“或者說。”她抬起了自己的水袋,側過頭看向王翦,笑了笑:“我會不會也死在那。”

王翦輕輕一笑,拉著身下馬匹的韁繩:“誰知道呢?”

“不過,這可不像是我認識的你。”

“你可從來不會回頭看。”

“是嗎?”顧楠將自己的水袋綁回了自己的腰間,勾起了嘴角。

“這次,我們可是要傾覆天下啊。”

“傾覆天下又如何?”

王翦目視著前路,目光淩然:“為將之誌,不就該是馬踏四方?”

“大不過亂箭加身,大不過身首異處,大不過死於這亂世之中。”

顧楠笑著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在肯定王翦的話,還是什麽,長矛從肩上垂下:“馬踏四方。”

趙燕兩地的兵戈交戰已有月餘,六國的平衡也隨著秦國的再次起軍被徹底打破,天地之間的天平傾斜,開始垂向了秦地的一側。

三十萬軍舉旗而起,威勢叫得天下為動。

三十萬軍分成三路,從西、西北、南路侵入趙國之境。

西軍為近年來才嶄露頭角的秦將王翦所領,西北軍由秦禁軍喪將統帥,南軍為重,是由一老將恒乾把控。

趙國境內人心惶惶,其他諸國卻都出奇的沉默選擇靜觀。

就連立於趙國之側韓國,都無有動作。

趙國於燕國在北地酣戰月餘,根本再無力固守後路,秦國的起軍讓趙國措手不及。

而秦軍也不會再讓趙國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

夜幕籠罩,隻見的星光點點,靜謐的夜晚總是讓人更想瞌睡。韓陽城的城頭守城軍站在城牆之上,角落裏,一個人靠在牆邊打著哈欠,搓了搓眼角,抱在懷裏的長戈斜在一旁。

城頭上的火把已經燒了一半,都是快要滅了。

“精神些。”

一個隊正模樣的人走了過來,看到困意寫在臉上的士兵,皺起了眉頭。

“秦軍起兵,若是此時秦軍來此攻城,你這般模樣,豈不是要叫全城的人陪你送命?”

士兵慌忙站了起來,整了一下自己的頭盔,站在城頭不敢言語。

隊正搖了搖頭,轉身準備走向下一處的地方。

直到隊正走遠,士兵才悻悻地扭頭看向他離開的方向。

“月前才說是秦軍起兵,哪有這麽快的。”

抱怨著鬆了鬆自己的肩膀,佇著手裏的長戈:“這守夜的事情就該讓那些真睡不著的來幹,我可是困得很。”

“搭。”一聲清脆的響聲吸引了士兵的視線,火把的火光並不明亮,隻能隱隱約約看到好像是一個黑色的物件掛在了城頭上。

士兵的眉頭一皺,從城頭上將火把拿了下來,向著那黑色的物件走去。

等走進了一看才發現似乎是一個鉤子,分成三個爪死死的嵌在城牆的石縫之間抓住。

鉤爪的後麵還綁著一根繩子,繩子的一頭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麻繩。

沒見過的物件,但是那鉤子下麵的繩子似乎是在晃動,好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拉扯。

士兵咽了一口口水,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將手中的長戈橫在了手裏。

向著那鉤爪外的城牆看去。

隻是一眼他就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個身穿黑甲的人,背上背著一個一人高的大盾,和一杆長矛,腰間正幫著那根繩索飛速地向著城頭上爬來。

他看過去的一瞬間,手中火把的火光正好照亮了那個黑甲人的臉龐,看不清麵孔,隻是看清一張雕紋猙獰的甲麵,那是一隻凶獸張著血口。

“!!”

“敵!!!”士兵張口就要大喊,但是隻喊出了一個字,那個黑甲人已經爬到了他的麵前。

隻見他一瞬間從腰後掏出了一把巴掌長的短劍,一個竄身,躍上了城頭。

同一時間,士兵隻感覺眼前一花,隨後嘴裏就再也叫不出什麽聲音,脖子上被開了一個口子,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脖子上冒出一片血泡,身子無力的摔在了地上。

正走在城頭之間巡邏的隊正皺了一下眉頭,回頭看去,他還像是聽到了誰的叫聲,但是這聲音才出來就不見了,讓他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但是隨後他發現自己來的路上的那個角落,夜色裏一個火光從城頭上落了下來,那是一個火把。

隊正立刻察覺到了不對,跑到了城邊提起一個火把正準備點燃城頭上的木堆。

但是下一刻已經有一把長劍從他的胸口刺出,橫斬穿了他的半個身子。

隊正大睜著自己的眼睛,最後還是一聲悶響,血流了一地,他的身後,另一個黑甲人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將火把重新放回了城牆的架子上,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悄然退開。

韓陽城的城頭之上彌散開一股血腥味,偶爾能聽到幾聲聲音但是也很快泯沒在了如同幕布的夜色裏。

直到一切重新徹底恢複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