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魔尊眼底陡然劃過一抹強烈的意外之色。

然而驀語笙並未再遲疑,隻是閉了眼,一刀劃向自己的頸上——

……那一刹,她隻覺靈魂一片空白,三百度春秋如大夢一場,終究歸於寂靜。多少人的麵容在眼前流過,多少人的聲音倏忽遠去,世事如幻,閉眼皆成空。

諷刺的是,當生命走到盡頭,她眼前最清晰的居然還是他冷峻的側臉。

七夜……不,破軍大人……你贏了,你徹底贏了。

你成功地讓我記住了你,無論輪回多少度,這樣刻骨銘心的憎恨……卻永世無法忘記。

然而,想象中的劇痛並未降臨。

妖刀忽然頓住,竟不能再前進分毫!

驀語笙驚訝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七夜沉沉的暗紫色魔瞳,森冷,暴虐。

——最後一刹,他霍地抓住了刀刃。

妖刀鋒利無匹,劃開了主人的手掌,炙熱的魔血順著紋路蜿蜒流淌,一滴滴墜落地麵。

心裏無端湧起一股暴躁,驀語笙握刀的手一緊,冷喝道:“放手!”

七夜唇噙冷笑:“不放!”

“波若摩羅,你就這麽想死?”

七夜眼底流過猙獰之色,驟然發力抽走了妖刀,“那我就偏不讓你如願!”

……瘋子!這家夥簡直是個瘋子!

他到底是有多無聊?想殺她的人不是他麽?耍她很有意思麽?

驀語笙不可理喻地抬起頭,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漸遠,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魔尊黑衣渡水而去,在掠過波若摩羅花樹時忽然停了一停,卻終未回頭。

扶著石壁,他一揮手解了她的封印,身影倏地消失,冰冷的聲音在寒潭洞府內回蕩——

“波若摩羅……不,驀語笙。”

“你最好聽清楚了,‘妄心即魔,夫萬物芸芸,皆生發於本心。’此寒潭洞府並非幻術,是我利用你的心魔設下的陣法。”

“陣法易解,心魔卻難勘破……若你有本事看穿心魔妄境,自能脫出此地——仙界有什麽報複,我都接了。”

“如果你看不破……那就被永遠困在這裏好了。”

……

隨著他的聲音遠去,世界忽然變得極安靜,寂滅如死。

一切都終結了。這一場刻骨銘心的孽緣畫上句號,以她完全沒想到的方式落幕了。

他……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放過了她?

心魔妄境……是了,若不是心魔按她的期望變幻,又怎會出現“七曜封靈陣”這樣她堪堪能夠破解的陣法?

——這七夜的囚籠,都是她內心的暗湧幻化出的黑暗盛宴。

驀語笙眺望遠方,隻見寒潭微光粼粼,燭火幽幽幻滅,波若摩羅的落花無聲飄零。

而這一切……何為真?何為幻?

無法呼吸的纏綿、生死相依的溫柔、永世不忘的恨意……還有寧靜若天池之水的心中,一絲悸動的微波……

——皆為真,亦皆為幻。

一瞬間,無數奔騰的情緒湧上胸口,她隻覺血如潮湧,呼吸頓窒。

一世修行的畫麵浮現在眼前,三百年的清修、一百年的廝殺……都抵不過這短短七夜來的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