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李代桃僵風雲聚(15)

前溏是山城,在九璃建國前就已存在。它的曆史可追索到四千多年前,青木族統治的後期。第一任主人是南方鼎盛一時的朱雀族。隨著煙雲流散,曾經號令泰華南北的強族,如今隻剩下三四位族人,寄居人下,勉力延續著神獸在塵世的血脈。不過,世家大族根深難拔,朱家在前溏依舊勢力深藏。

最繁華的南城地帶,有一片占地兩百多畝的亭台樓閣。建築主體大部分都采用了青檀硬木,配以竹牆綠瓦。深紅色的梁柱,在形態各異的古樹濃陰間半遮半掩,彷似女子含春的羞澀。惜雀樓三字已不可考究,是出自前朝何人之手,但觀其端莊秀美,銳氣隱含的筆力,當是不讓須眉的女子大家所留。

這裏可不是有錢就能來的地方,能踏過十丈朱門的人物,非是名士便是權貴。今日,鶯歌燕舞劃破了庭院的深幽。六重院落中的第二層菊心院中,前溏承運司靳大人包下了菊心院今日所有的圍子。可奇怪的是,靳平靳大人此次並沒有宴請任何佳客。菊心院花魁陶觀凝,陪坐在他身邊奉酒布菜,有兩對妙齡女子隨著古樂音韻,舞著中京才子傅銘陽的新作踏花行。

“好了,都下去看賞吧。”靳平揮手打發走樂師和四名舞者,他舉杯一飲而盡,淡淡的幽冷香寒在齒間徘徊。菊心院專享的佳釀冷香,度數不高,靳平卻獨愛它微澀的味道。

“大人,既然無心歌舞,那觀凝陪您小酌幾杯,可好?傅銘陽的新作,我原本覺著脂粉氣重了些,您或許不會喜歡,但我取它的風骨,誰知還是不能讓您抒懷。”陶觀凝有著北部女子難得的秀骨,身材高挑而精致。她五官不算太過出彩,大小適中的眉目鼻口,鑲嵌在瘦長的臉型上,卻有一種深秋的幽涼。外麵罩著鵝黃色的長衫,內裏是秋紅色的羅衣,十指白玉凝脂,端著酒杯陪飲了一口。

靳平和她是盤膝坐在庭院內的門廊中,一尺高的案桌上,擺著時令鮮果,幾蝶小吃,還有一壺冷香酒。看著在秋陽中怒放的寒菊,靳平心境空靈起來。

“凝兒,我已和魚媽媽打過招呼,明日會有人接你出去。西城有一座單門獨院的宅子,地契上是你的名字。你肚子的孩兒,應該是個男孩。名字我已經取好了,跟你姓陶,名開濁。兩年後,有位月素心姑娘,來接你們母子進京。你把我托付給你的那冊圖紙,交給她吧。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麽多了,真對不住!”靳平握住陶觀凝的掌指,笑著沉默下來。

“先生,觀凝知道了。您放心,我必定會守護好我們的孩子。您還有什麽事要交代給凝兒?”陶觀凝的臉色和她的性子一模一樣,不見悲喜冷冷的,可最後一句還是流露出幾分悲涼。

“靳家在五百年前,是東極出逃的罪奴。到了中京以後,利用祖上傳下來的手藝,在建築土木方麵頗有獨到之秘。三百年前,經過數代人的努力,中京班道堂逐漸名傳九璃。公卿權貴紛紛上門,指定要我們班道堂的師傅繪圖坐場,那是我們靳家最興旺的時候。先祖明明是接下了一件可名揚四海的活計,最後卻累及全族,差一點靳家就絕後了。我交給你的那本冊子,不可再示於他人,否則福禍難料,你記緊了。”靳平說到這裏,住口不語。他左耳動了幾下,捕捉到大門方向傳來的腳步聲,是十分急促的步伐,一直朝著內院瞻仙閣那邊去了。

“先生,凝兒記下了。可若是您不在了,以後孩子若有變故,我還可找誰?”陶觀凝穩穩的拿起酒壺,為靳平滿上了一杯。她知道今日一聚,便是倆人在人間的最後一場清歡,但應該問的,她必須要問。

“西城宅子中堂,左上角最後一塊石板下,有一麵傳訊玉符和兩顆丹丸。若有變故你立刻取出,捏碎其中一顆丹丸。一刻鍾內,必定會有靈鵲飛來,你將剩下的那顆丹丸喂它,再讓它把玉符帶走。四爺答應過我,必定會照顧好你們母子。我如果沒猜錯,青麟洲天律台的文書已經傳到了這裏,要起風了。我留在宅子裏的還有五千靈幣,三百塊元石,以及一瓶子百還丹。你身子骨偏弱,那瓶靈丹足以保住你和寶寶,順利度過產期。”菊心院內有數十棵白檀,開滿了串串的白花,與花圃內的秋菊相映相依。靳平輕拍著撲到自己懷內的女子,陶觀凝終是忍不住滑下了淚珠。

“莫要這樣,我家凝兒可不是塵俗女子,來,好久沒聽你彈琴了。今兒,不知娘子可願意犒勞一下小生的耳福,哈哈!”伴著琴音,靳平執著木筷敲動青瓷杯沿,唱的便是剛才那首踏花行。

“暮雨挽秋留人,寒歌拂水千重。東流汝意聽風,掃畫錦台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