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靈昆斷（3）
三千裏雲天，不用四個時辰蘇青璃就已到了昌泊湖上空。前日在格爾烏相聚時，小狐狸便說了心意要單刀赴會。蘇觀容等人雖是擔心，但此時的蘇青璃又豈會被他人心意所亂。
這一路踏空而來，下方兩千裏荒漠之後就是連騰草原外圍。待到了連騰草原兩大湖泊之一的昌泊湖上空，小狐狸忍不住停下了身影。這裏真是西疆最繁盛連騰草原....，蘇青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下方的昌泊湖依舊波瀾遼闊，遙遙可望的靈昆峰還是高聳雲天。靈昆峰下塔勒湖依稀可見水波粼粼，兩者之間屹立著古神宗在連騰草原上的唯一一座大城，羅時可達城。
狐狸妖目掃視著熟悉的景觀，可感覺竟是如此陌生。陽春三月，穀雨之期剛過不久。穀雨斷霜雨生百穀，在南部九璃農家早已忙得汗流浹背。西陸苦寒，往年這個時節牧民們也都開始遷移向兩大湖畔。此時，為牲畜過冬而準備的草料差不多告罄，天氣也開始轉暖。告別了長達數月的嚴寒，即將邁入豐潤的季節，所有人臉上都會情不自禁的布滿希望的笑容。
現在，西陸這片被天生眷顧的草原，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寒，寒氣內帶著從沒有過的腥味。這股腥味幽寒清冷，內裏藏著一絲絲難以察覺的臭味，沁入肺腑徹骨撓心。
不是草原上獨有的膻味，小狐狸立刻就分辨了出來。這氣息直透神魂，潛移中挑動著生靈血脈內深埋的悚戾和暴躁。牧民、妖獸、成群的牲畜。連騰草原上的一切生命都在外逃。靈昆峰的陰影是如此猙獰，方圓千裏內，天空到大地灰蒙蒙一片。灰氣的色澤在不斷的加深，赤子星光內的玄黃與漸漸西斜的日光，仿佛拋棄了這片大地的生靈。
灰氣是從地麵蒸騰而起的，源頭就在靈昆峰暗麵銀沙聖殿所在的幽穀內。西陸三條恒古就存在的三條山脈，靈昆峰所在的昆維爾山脈是其餘兩條山脈的發源地。它所控製的地脈靈氣，能直接影響著格爾烏和勃達烏山脈的榮衰。
灰色的霧氣像一個巨大的罩子，已蔓延至羅時可達一線。塔勒湖那邊，小狐狸目所能及之處，已沒有生靈的蹤跡。那處寬廣遼闊的湖泊本應生機勃勃，現在除了寒風帶起的水光，狐狸神念內察覺不到半點靈氣。
腳下昌泊湖畔，有星星點點牧民的身影對著靈昆峰方向跪拜。祈福的聲音內滿是驚惶和不安，伴隨著漂浮在近岸水麵上那一層白白的魚屍，更讓人有種末日降臨的恐懼。
這個季節的草原應是一片嫩綠，可此際西樵狐狸從空中望去，枯黃的分界線異常明顯。這道界線如同不詳的陰晦，緊追在逃亡生靈身後。
放眼望去，由遠至近，村落般被遺棄的帳篷，有點已經殘破不堪。還不能跨馬彎弓的孩童，躲在了母親的懷中，臉上全是繃緊的茫然。他們身畔的親人也是同樣的神情，不過茫然中多了疲憊的焦慮。
草原大地遼闊，數不清的駝隊和人流在匯合與分離。小部落爭先恐後的想加入到大部落的隊伍中，人性的惡與善不斷交織輝演。有些被趕出隊伍的人流，沒有車篷的板車歪斜在草地上。坐在車上的女人、孩子以及老人，隻能下車與漢子們一起背起原本堆放在車上的包裹。
西疆連騰草原，牧民與有靈性的妖獸一直相安無事。神人祝福的聖地，誰都可以找到生存的空間。現在這裏卻沒有一處是絕對安全的，在草原上落單的小隊伍，他們麵臨的不單單是同類屠刀與惡意，還有妖獸貪婪的目光。所以加快步伐是唯一選擇，糧食和皮貨是絕對不可丟棄的。孩童心愛的玩具，婦人們多餘的衣物，甚至是吃飯開火的鍋碗瓢勺，統統散落在冰冷的泥土中。
這些被遺棄的死物附近，常常有孤單老弱的牧民蹲坐在地麵，茫然絕望的等待著自己的結局。他們跟不上隊伍的步伐，隻能被逼放棄了生存的希望。
蘇青璃高高在上的淩空俯視著一切，深深的無力感讓她僵僵的不願再去關注。她當然可以下去，幫助這些老人隻是舉手之勞。可她幫不過來，也沒有時間花費在此處。
這種情況，天燭雲帆率軍離開前已有所料。羅時可達城內，覺羅堂的戰兵早就出城，黑旗留守在草原的精甲，甚至是西陸馬幫的漢子們，一隊隊人馬奔馳在廣闊的草原上。但他們的責任不是救助，而是撲滅著不斷出現的騷亂。趁火打劫強取豪奪者是不會得到半點憐憫，隻要被捉住，他們的身軀與頭顱必將分開，鮮血盡情澆灌著褐色的土地。
小狐狸不願在看下方的慘況，一腳踏碎了足底玄灰色的雲氣，再現身時已到了羅時可達城上空。羅時可達城上舍棄了金色的光芒，古神宗的修者在奮力加持著大陣的威力。金芒灰氣糾纏不休，蘇青璃不用看就知道古神宗大陣堅持不了多久了。
每年春季，靈昆峰下會出現數百條季節性的溪流。那是神峰上流淌而下的冰涼清澈的雪水，充沛的清流溢出地表滋潤著大地。如今大部分的溪流幹枯無影，剩餘的數條水色渾濁無比。這裏比昌泊湖的情景還要嚴重，成群的牲畜倒斃溪流兩邊，當中還夾雜著妖獸與牧民的屍骸。
不用問，死去的生靈們可定時飲用了渾濁的雪水。他們或許到死都無法相信，養育了他們祖祖輩輩的清流，會有一天成了催命符。
蘇青璃呼的落下身影，她覺著不對。一襲白裳停在了一隻死去多時的羊羔屍首旁。小狐狸終於發現自己心中的異樣來自何事。地上的屍首，不論先後死亡時間間隔了多少日子，竟然沒有一具是腐爛的。它們的生命之氣都被吸走了，這裏倒斃在地的屍骸變成了幹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