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青木藺泉紫葉寒濤（7）
西陸大漠中生存著大大小小無數的妖族，溫良謙恭的美好從來就不會出現在這片冷漠的大地。千百年的腥風血雨，隻證明了一個真理，那便是汰弱留強，適者生存，盟約在這些浪跡在瀚海狂沙的妖孽眼中，不比一滴明媚的甘泉值錢。
大漠極西之地，昆維爾主峰雄偉的身姿，並不能將來自帝刹洋的水汽，全數的隔絕在外，恒古存在的皚皚冰川，為山下的大草原提供了充沛的清泉，通過歲月雕琢，在一望無際的綠洲中，淤積出菖蒲和銀沙兩座大湖。
這裏是大漠所有生物的聖地，如果說紫鴉族是東部荒漠的霸主，那麽幻獸族和天燭族就極西草原當之無愧的守護者。紫鴉蘭亭之所以不顧族中長老的反對，許下重諾，將東荒三族老少皆兵，沉舟破釜的死叩青東關，最終的目的就是這片能成為建國立邦過基石的大草原。
此際是草原最美好季節的歲末，晚秋的甜風撫慰著菖蒲湖碎玉般的波瀾，滿目的青翠中點綴著斑斕的黃褐色，那是熟透的草籽和青稞米的美好。在蔚藍純淨的穹廬下，湖邊的安寧被星羅棋布的軍帳打破，在深紅和暗金兩頂大帳的帶領下，無數大大小小的帳幕纏繞著寬廣的湖泊。
幻獸族、天燭族的當代族長戈瑜和天燭明毅力，身穿祭天時的全副盛裝，領著數位鬆眉鶴發的長老，默默的仰望天際。數聲尖銳的鷹啼，數百隻矯健的天禽碎開高空的青雲，由遠而近，來到兩支妖族大軍上空。
伴隨著巨鷹落地的狂風，一位黑衣黑甲，銀白色披風的女將來到兩位族長麵前。清亮莊嚴的宣讀聲響遍四野，“奉聖喻，幻獸，天燭二族，恪守臣職，承恩謙恭，實為西疆百代忠良，特賜予二族開府立宗，共行代天而牧西疆之殊榮。特賜予天燭古神宗掌宗為西疆唯一教宗，特賜予幻獸族妖盟為西疆唯一掌令軍府。今有不臣逆賊紫鴉一族，不念天恩，狂妄殘暴，殘兵黷武，自號東武偽帝，令幻獸，天燭二族即日起兵，聽令於青蘿軍王麾下，討伐不臣，功成之日，不鄙封閣列位之賞，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臣恭賀聖安，領旨。”戈瑜和天燭明毅領著眾人跪地參拜，晚秋日星溫柔的目光，探射在冷冷的黑色甲胄上，但也抹不去烏靈朵朵心中深埋的厭倦，俯視著碧草叢中，恭敬謙卑的雄豪，沒有一絲的得意，隻有濃濃的悲涼。
眼前仿佛又回到數日前的青東關，梳兒湖畔到關前的數百地黃沙，被兩軍將士的碧血澆透了，無數英靈哀嚎悲嘯，紫色和墨色的飛羽，像無情的大雪，飄飄灑灑，下了三日三夜，一名手持殘刀身著破甲的校尉，緊緊攥著破碎的軍旗，半截腸子散落沙塵，已經被幹枯血液染紅而又變黑的牙齒，在向天狂呼撕裂的嘴唇中凸起，隨著它已經跪落在褐色泥漿中，沒有呼吸的主人，就這麽定定的安穩在凶殘的拚殺聲中。
兩軍已是精疲力盡，東武帥帳中，紫鴉蘭亭神色凝重，靜靜盯著正在燦爛燃燒的人魚燭光。東武七禦之一的紫蝶，跪在案前，“族主，七萬紫鴉精衛已傷亡過半，能戰者不足四成，族主現在中軍隻剩八千可用之兵，左軍猿九歌帶傷出征，至今沒有音訊，我軍左側已是空營，右軍紅鷲炎淩昨日拚死援助我族被圍三萬前鋒，傷重昏迷，至今未醒，族主是進是退，你要快快做出決策啊！”
凝白的燭光爆裂的閃亮，火色竄起幾寸，蘭亭柔潤剛毅的姿色，在晃動的陰影裏倍顯得令人迷醉。習慣的挽了挽鬢角，“蝶兒，這場殺戮，根本沒有退路，從起兵的那天起，我們就隻有一條路，不勝則亡，我紫鴉蘭亭，要戰至一兵一卒，要喚醒西疆群豪被壓抑千載的血性。”坐在帥帳正中的絕世女子，拿起深紫色，古意瑩然的帥盔，仔細的帶好，“傳令，中軍親衛隨我陷陣。”
“族主，族主，您三思啊，我族還有東荒半壁基業，萬無玉石孤擲之理，不若先退兵格爾烏山口，再做打算！”帳中站立在兩旁的三名七禦侍女，也一起隨著紫蝶跪在案前，苦勸暮色悲涼的紫鴉蘭亭。
咯咯咯，蘭亭放聲大笑，一股華貴雍容的氣息瞬間彌漫在帳中，終是不世出的人傑，心知此際自身的一顰一笑都是成敗的關鍵，“蝶兒，你們從族內三千精英子弟內拚殺脫俗，伴在我身前，與朕一起叱吒蒼藍，這一戰誰堅持到最後，誰就是贏家，道天的情況也是到了最後的關頭，難道你我就為了惜命，就為了一絲女兒家的柔弱，而要愧對已經先走一步的勇士們嗎？如果要走，朕不攔你們，但是我紫鴉蘭亭就算伏屍黃沙，旌旗所向的也隻有青蘿大帳。”
紫蝶抬頭，淚痕斑斕的臉上，露出決死的殺意，隨著身後三位生死相隨的同伴，嘭的叩首在地，“東武七禦，誓死相隨帝君，東武旗下，可殺，絕不可辱。”嬌弱狠絕的誓言直衝寒霄。這時大帳掛幕呼的被掀開，在首戰中傷重的三位侍女，扶持著走進來，柔弱的身影，顫顫的一起跪倒在蘭亭身前，“請帝君賜下烈神丹，東武七禦與陛下，生死不棄，請您賜予我等最後一戰的榮耀。”
將懷內的紫色玉瓶投在案基下，蘭亭轉身仰麵，晶瑩的珠淚充潤在濃密的眼睫。秋風嘯殺的伴擁著一眾女子，來到在破空飛揚的帥旗下。
一名紫衣紫甲的前鋒營副將，左眼血肉模糊，瞎了，右手隻剩下前臂，用左手僅剩的三根殘肢，提起缺口滿布的矛尖，與身旁已經無法維持人形的四隻寒鴉，向前方青色鎧甲的人影做出最後的衝殺。哢哢，猛烈的天風也無能揮散天際的血腥，這是骨骼相殘的聲音，一頭墨羽天鷹被穿頸而過，身上的騎士在紫甲敵將最後幻化出妖身的攻擊中，胸腔破裂，森森的破洞將他推倒在無數冤魂中，跟隨而來的同伴，手起刀落，把這頭精疲力盡的紫鴉分為兩半，隨著又被跟上來的四道殘破的鳥喙分屍空域，無盡的循環殺戮，在這片腥臭的日光下起伏。
三萬紫鴉前鋒，被道天突然攻出數倍精銳圍困，原來青蘿率領的大軍不是十萬，而是二十萬大軍，道天一族為了毀滅紫鴉一族，竟然將皇城禦衛的十萬精衛混跡在西寧王府的天鷹軍中，一騎兩人，瞞天過海，所以鷹騎可以不計死傷，輪番進擊，就算天鷹坐騎死傷慘重，作為暗藏的有生力量，有著凡仙和真仙修為的精銳，亦可以飛掠空中，突襲沉戰力盡紫鴉大軍。
傷殘甲破的六千紫鴉，被圍困成一個大圈，正中央，東武中軍大將，紫鴉問邪顯出妖身，仰天大叫，“道天奸賊，問邪不服啊，大帝，蘭亭大帝，問邪去了。”這位散發披肩，怒目濃眉的大將，隻是百歲出頭，身處絕境，清秀的麵頰露出士子般的雍容，生死何難，問邪在周圍拚力相護的侍衛中，彷如又回到古神關前，自己唯一一次能靠近心中人兒的時刻........萬千熱血男兒的目光中，自己踏步來到紫鴉蘭亭身前，幽冷含香就在鼻尖輕歎，雖死無悔。
鼓起最後的真炁，“眾兒郎隨我衝陣，殺啊！”殘兵餘勇，六千紫鴉不計外圍死傷，滕然變陣，成為一個向著青東關的三角形，咧咧戰衣，碧血悵然。青色和墨色摻雜的軍陣，被這股突然爆發出來的血腥，衝破了，隻有一千不到的紫色身影衝出了圍圈，但他們已經無力再全速衝鋒了，旋而，又被隨後追上來的道天精銳圍殺在一處。
紫鴉問邪，睜大血紅的妖目，致死雙手狠狠掐在兩名青甲禦衛的脖子上，三道鮮血紛飛的身子，如流星一般墜落。殘留的意識，繾綣的思念，支撐著問邪回首望向後方，一麵紫色的旌旗在升騰的氣焰中飛舞，東武大帝的帥旗終於親臨修羅沙場，回光返照般的張開，碧血飛濺的大嘴，奮力，再，奮力，最後還是沒有喊出，想說的三個字，“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