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有憾無憾舍己求存（1）
老道士在安素東玉峰躺著，蘇天棄又成了這樣。前陣子蘇青璃的事情，到現在中京困局，青丘人心不定有了大廈將傾的苗頭。那隻老狐狸這時候要單獨見自己，這裏麵的意義輪不到蘇觀容不想。
他充耳不聞東城的砍殺聲，早習慣，連東城附近的民眾也逐漸適應了這種殘酷的驚擾。蘇觀容沉著腳步，在邁下城牆最後一層石階時，托孤二字忽然顯現在心頭。
蘇天棄約見蘇觀容的地方不在端吾堂，而是選在了冬月秘院的丹室。這座丹室在青丘祖廟後麵，蘇觀容也是第一次來。祖廟後麵就是一堵玄青色的石崖，丹室入口就開鑿在玄石上。
蘇元、蘇青妙領著六位長老站在入口處，人人臉上都有按耐不下的悲色。蘇觀容仔細瞅了瞅，各人臉上悲色內摻雜著憤恨，沒有驚惶。這樣的話，老狐狸情況應該還能撐住，沒到最後關頭。
現今中京所有事都比不上城防重要，蘇天棄在這個節骨眼上，把自己這位東南兩麵城防統帥給揪回來，想要幹啥？蘇觀容沒說話，目光對上了蘇元與蘇青妙。
兩人身子一側，讓開了背後的入口。蘇觀容在通道內拾階而上，青翠色的珠光映得他五官一片碧綠。丹室是在崖上。蘇觀容心底有了點好奇的興趣。
這座青丘最神秘的丹房，除了蘇青璃之外，崖下幾位應該與自己一樣，也是第一次。他默算著腳程，心底訝異漸漸濃了。半刻鍾前，他已有些不耐，用上了修為。以他的功力，現在早行出百裏開外。可眼前這條蜿蜒而上的石階，竟還沒到盡頭。
半個時辰後，珠光內有了紅色的光芒，又行了數百丈轉了個彎道，一道門戶出現在眼前。石門虛掩，紅光的源頭就在這裏。門後景象讓蘇觀容目色一深，自己已處在了一方平台內，這裏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根本是孤懸在了石崖半空。丹室進門一側就是崖壁，其餘三麵懸空。仰麵一看，頭頂雲遮霧罩，竟望不到玄青色絕壁的頂部。
紫華爐擱置在平台中央，六七蒲團擺在四周。正東麵，蘇天棄盤膝合目，他指了指身邊的蒲團，示意蘇觀容坐下。蘇天棄的氣色比在冬月湖畔時要好了許多，但蘇觀容卻一眼察到了他肌膚下的那層黑氣已經入骨。
“我怕是等不到璃兒回來了。”蘇天棄睜目，看著眼前的紫華爐。
“以你的修為，在撐十日應沒有問題。”蘇觀容不解，老狐狸遠沒到油盡燈枯的境地。
“不是我撐不下，是這種局勢我不能在撐下去了。”老狐狸轉頭看向蘇觀容，話語間帶著少有的沉重。
“什麽意思？”蘇觀容隱隱有些明白，但還是猜不到老狐狸要做什麽。
“我前日想明白了一件事，當年青木宮為什麽會研製出人丹丹方這麽一件流毒世間的東西。”
“哦！”蘇觀容來了興趣，他知道老狐狸現在光陰寶貴，不會費時間與自己談古論今。
“因為某人找到了解除落星石之毒的法子。”
“你不會是想煉製人丹吧？”蘇觀容恍然，隻要能救命，這事蘇天棄絕對能做得出來。而且現在中京亂象四起，以蘇天棄的能耐，擄個千把人來煉丹真不是事。關鍵是，他要自己來幹嘛？打架，蘇觀容今日對老狐狸可不含糊，但說到煉丹，他自問不及蘇天棄。
“這事我已經做了，鳳磐山僅存的千名人丹，我已跟癸武要過來了。現在，他們全部在紫華爐內，凝成了一枚精元。隻差最後一步，我就可以成了。”
老狐狸笑了，笑得蘇觀容一陣寒意。他全身泛起赤色明霞，這個老家夥不會是想把我做藥引，丟進去吧？越想越覺得此事可疑，蘇觀容心神朝四周漫延，老家夥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手來坑自己？
“最後的藥引是我，你少自作多情，嗬嗬！”
蘇觀容臉上一紅，苦了神情，明白了老家夥的打算。
“你除了要借助我真炁凝丹外，想必還要我殺出城去，走一趟安素宮，是吧？”
蘇天棄點頭，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省力。事情竟會變成這樣，蘇觀容有些欽佩，老家夥果然厲害，心性剛毅決斷至此。中京局勢有多險惡，蘇觀容心裏有數。隻要鳳玄一到，這城肯定守不住。鳳玄先到還是小狐狸先到，蘇觀容歎氣，恐怕自己還是要先會一會鳳玄。
老道士是最有可能擋住鳳玄的人，而且解藥隻有一顆，隻能練一顆，因為成丹的藥引隻有兩位，蘇天棄與丘竦。
“你真有把握？萬一賭輸了，可就什麽都完了。”
“如果有第二種選擇，我也不會走這一步。中毒後我才知道，落星石的毒其實就是赤子天星的星核靈力，專門克製星宿神魂。要解此毒隻能以毒攻毒，紫華爐會把人丹精元與老夫體內絕毒煉為一體。我推測，星毒與人丹結合後，變成了一種新的靈力。這枚靈丹還承載了老夫畢生修為，成與敗，看大師兄造化了。再拖下去，或許連這一步棋都沒辦法走。觀容，拜托了。”
蘇觀容神情肅穆，無論是誰，能拿命為大家去拚，都值得他尊敬。
赤色明霞籠罩在此處三日三夜，蘇觀容鄭重的朝紫華爐叩了三拜。嘭，明霞裹住了衝蓋飛起的玄丹，引入了早就準備好的玉瓶內。
當他走出崖下入口，蘇元等人的悲意再也無法忍住，一起跪倒在玄青色的崖壁下。蘇天棄有遺言，蘇青璃回來前，他的死訊不可外傳半分。
今日已是凶靈圍城的第十一天，蘇觀容回到了東門城樓，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厭物。
“不如我去吧，你留下主持大局。”淚初蟬再次出聲相勸。
“我去，安素大陣我比你熟，而且不用多費唇舌。這裏就交給你們了。”蘇觀容不願再囉嗦，他收斂氣機，躍下城樓，踏著無數凶靈的頭頂，沒入了夜色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