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緣盡緣散塵世迷離(1)

冬月湖畔,燈火一盞盞熄滅,蘇府四季蟲鳴不絕的春雨院也在這一瞬間寂靜下來。這不起眼的異象剛剛出現,無數雙銳利的眼神就落在了此處,直到碧波池邊芳草叢內重新恢複煩囂時,縱橫交織波蕩旋舞的神念才逐漸散離。

青丘府邸一草一木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不是沒人心存疑惑,可畢竟院內住著神女殿下的貴客,暗中的真玄衛最終也隻能把疑惑壓在了心底。

該來的不速之客早已到了他們想去的地方,見到了他們離別已久的主人。春雨閣精舍內,即墨秋池靜靜的安睡在檀香木床內。床頭紗簾半落,桌前的靠椅上一位少婦合衣趴在少年枕邊,在即將要燃盡的燭光內沉沉睡去。

三位老者的詭異身影到了床邊,對著昏迷不醒的少年躬身拜倒。而後三人六掌虛空一托,少年的軀體淩空而起就要隨他們一道飄窗離去。但就在此時,床頭枕邊沉沉合目的少婦,她雙眉緊皺發出了一聲夢囈,“兒啊!”

隨著這一聲呼喚,即墨秋池的身子被一股不知來自何方的巨力壓住,連三道人影亦定下了身形。其中一位老人轉首看向婦人,隨即他左掌遙遙舉起就要按下。突然間他渾身一抖,原來在他舉手同時,本應毫無知覺的少年動了。即墨秋池依舊闔著雙目,可他的左手揪住了這位老人的衣袖,揪得死死的,攥緊的五指不住的在顫抖著。

老人的手掌終於沒能按下去,他轉頭望向領頭而行的老者,“東裏大哥...?”

“哎,竟然是孺子護母之意!三弟,黃發傳教,垂髫反哺,此乃我族薪火不熄的基石,此情不可逆。罷了,她也算對我瓊花有恩,你抹去她的記憶許她今世一生富貴安康吧。這樣也算幫聖主籌了她的情,斷了這段紅塵緣分。”

即墨秋池彷似能聽到這位東裏大哥的話語,昏暗即將熄滅的燭光下,少年眼角淌落了晶瑩的水光。淚珠落地的一霎間,那股來自蒼茫塵世的巨力緩緩開始消散。

三位老人有了默然,他們為了心中信仰當可無所不為,不過在這翩翩紅塵內,有些東西卻真的不是說棄就能棄的虛妄。啪,燭花炙亮,昏暗的光明掙紮的走到了盡頭,就彷如即墨秋池母子今生今世的這段牽絆之情!

或許這是床頭婦人最好的結局,斷情絕念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福氣!在世間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走卒販夫,紅塵內走的時間長了,總會遇到一些割舍不下的感情,不論這種感情是來自親人還是敵人,總之它會纏繞著你一輩子。

蘇天棄的車架直入中陽門,停在了煆天宮的禦道下。當他身影越過鳳陵柱出現在大殿門口時,金鑾殿上能喘氣的加上他隻有三位。

蘇老狐狸還是一臉的恭敬,可暗裏隱藏著戾氣,通過沉重的步伐聲,傳到了那張尊貴的椅子下。

“老臣參見陛下!”回複老狐狸問候的是一聲清音,錚....!端平帝竟然在撫琴,而且他竟然撫的是這把琴....他怎麽還能撫得鳴這把無弦琴!蘇天棄猛然抬頭,驚異的目光內百味雜陳!

藏星樓,無弦琴,青丘繳出,天下平!老人隨著琴意低吟,凝仙小妹總歸是把琴傳了給他,傳了給這個薄幸負義的君王!蘇天棄怒喝,“鳳雲軒,你還有臉撫這把琴!”

鳳天玄也好,鳳雲軒也罷,端平大帝清淚滿麵,琴聲九轉而起,金戈鐵馬後變作宮苑深深歲月飄零的幽禪.....男子來來去去,低聲唱著女子所著的無名歌詞...胭脂殘酒愛癡恨,獨留一人問乾坤...滄水有淚滌無弦,星海何處覓孤魂!

一曲唱罷,猶如述盡萬世芳華!兩位相交相殺的老人,就這麽定定的立在金鑾大殿內,無數曾經年少意氣,記憶潮水般湧起,老內侍鳳瑾,他悄悄退向殿外,這裏沒有他的位置,這一刻隻屬於九璃神朝內最尊貴的兩位老人!

“你是沒想到我還能彈得響這把琴,是吧?”鳳天玄的聲音從禦座上幽幽傳來。

“不奇怪,我一點也不奇怪!如果她對你沒有一絲歡喜之意,那日你豈能拉起她的手,一同站在這禦極九重之地!你到底累不累,我的鳳大哥,活得這麽藏頭露尾有意思嗎?”蘇天棄抬步向上方的禦座走去,踏踏踏,步履雖慢卻堅定異常!

“藏星樓,無弦琴,青丘繳出,天下平...可天下平了嗎?千年了,我們都沒有完成對她的誓言,再鬥下去有什麽意義?”

“放屁,如果不是你背負庚天要鎮壓他的星靈,讓小妹為你耗盡心血刻出藏星樓的九星壓天絕陣,她怎會暗傷難返,在道雪天嵐出來後就一病不起?如果她知道連季武凡也被你忽悠的葬在了古關神爐內,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原諒你!”蘇天棄的腳步聲已經踏上禦階。

“住口,蘇天棄你當真就沒有一點的愧意,千年前星殉昊天陣中,是誰泄密給癸武的?你到底想幹什麽...想獨得道雪天嵐之物....嗬嗬,你才是那名被她唾棄的千古罪人?你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麽癸武明知是陷阱,卻依舊一意孤行啊!哼!你這一輩子真真正正愛過誰?我告訴你,星殉昊天的封印,它中央石台的時空縫隙正正是通向了星海陰瀾!癸武不惜以命相拚,她是要去救熒惑!”

“呸,你和小妹簽訂的鳳陵山之盟有幾分誠意,養紅塵...煆天陣,為了君帝大位要把這中京城一鍋子燴了!你當初就和瓊花會同流合汙,瓊花會與癸武是什麽關係?我早就懷疑,為何九星壓天陣剛一問世,藏星樓就沒了!蠱惑青木紫軒,合天下之力毀我護法天星根基!從道雪天嵐回來,我就發現你沒了星神之力,最後這星命又到了誰的身上?佩服,你竟然可以如此決絕連自身都不放過?你真對得起翼璃啊,一次不成還不住手,接二連三心懷叵測,你...還有什麽說的?嗬嗬!”話音怨憤之極,可蘇天棄的腳步聲不知間已停在了禦階內。

“不和光同塵哪來的九璃神朝,你也知道養紅塵可以滅了你們,那我為什麽要提前在青木紫軒來臨時發動,難道我瘋了?這把琴和桌麵的事物,我今日都還給青丘。天棄,你我的時日也不多了,我們從哪來最終也會回到那裏去,這片天地中留下的隻有足跡!凝仙雖然沒有靈啟,但她畢竟是翼璃星光眷顧之人,你難道不明白她對我的意義!滄北孽龍已醒,我一人是擋不住癸武和龍主的!”端平帝拂袖離去,偌大的宮殿內,隻餘蘇天棄一人緩緩走近禦桌,緊盯著桌麵的木琴,咚的一下坐在了龍椅上。

老人不知坐了多久,才伸手抱起了古色斑駁的木琴,琴旁還有一封泛黃的書信。他抿嘴嗤笑,自言自語道:“你還回得去嗎?玩砸了...想求和?你不告訴我,瓊花會老巢就在鳳陵山山底,我也不告訴你藏星樓的那人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