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地有義山河有道（1）
南道北的腳步劃破了江岸薄霧的寧靜。蘇青璃示意，這位聞名已久未曾相談的長輩，來到了狐狸身後。南道北現在的容貌，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他走的很慢，因為一直在欣賞著這位故人之女，由遠而近沒錯過絲毫的細節。
時間並不是成長的唯一條件，紅塵冷暖俗世風浪，更加可以檢驗一個人的底子。不知道小狐狸請他來的意圖，但他還是來了，沒有絲毫遲疑，一定要來，怎可不來！
“以先生之才當是笑傲餐霞的人物，何必入此紅塵，受這天下人的眉眼。青璃難得有機會與您相談，萬望先生不辭，請教之。”小狐狸伸手張開五指，俏皮的在薄霧冷風中戲耍著。
“老夫俗人一個，吃五穀雜糧，大帥不要如此捧殺在下，嗬嗬。”身前女子到底想要幹什麽，慣於揣測人心的謀士，在這一刻竟不想去琢磨。他上前一步，與狐狸並肩立在青闌江岸。一套普普通通的黑色長服，襯托著身邊的白裳舞雪。
“先生這就是矯情了，家母慧眼相待的知己，怎會是俗人。我說的不對嗎，解西川，解伯伯？”狐狸側首回眸輕笑，沿著岸邊緩緩漫步。
南道北臉色如常，沒有半點意外，或許他有但狐狸沒感覺出來。要知道，人在江湖，能好好活著的，那位不是影帝。陪著狐狸緩步前行，直到對岸錢塘城燈火爛漫，南道北咳嗽幾聲，“一轉眼你就長大了，你娘應該很欣慰，蘇元總算是條漢子。璃兒，你想問什麽，中京城內的大戲嗎？”
不料狐狸搖首，中京城該發生的已經擋不住了，看看怎麽收尾就是了，底線是要保住某人的性命。她要問的是書中之言，心中之意，“先生，我自幼頑劣，最近才有興致翻了幾本雜書，有些地方不明白，能否請教你？”我狐，你不要這麽貶低秋窗台藏書好嗎？要知道那可是道家不傳世的秘典。
南道北心跳有些快，不是緊張是開心，能，當然能，隻要你想學，老夫知道的全給你。他一抹長須，嗬嗬，“璃兒，你問。”
“心唯道可安，道何以為道可平，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句蘇青璃琢磨很久的話，她沒問蘇天棄，沒問蘇元，沒問任何人。可在這片冷風習習的寒水暮色中，開口問了解西川。
身邊老者一僵，他馬上確定這話不是狐狸自己感悟的。小狐狸資質雖高，世間難尋，卻沒到這種程度。或者假以時日，可以早早品透紅塵道意，但不是現在。此問不好答啊！輕不得重不得，這個女子真是叫人有驚喜！
“璃兒，這個問題你應該問蘇家老祖宗，為何問我？”南道北看著對岸萬家燈火，隱隱明白狐狸想問什麽，不過他還是要確定一下。
狐狸笑了，“先生是在考我，其實小女子也不知道為什麽不問老祖宗，隻是心裏麵有種感覺，他的道不是我要問的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個答案您可滿意？”
“好，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在你這年紀連道是什麽，都還沒去思考。你比我們都要強。當年在西陸，你母親也最愛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讓我和蘇元長長張口結舌，你這是要繼續她的光輝傳統了，哈哈。”南道北眼中顯露出難得的溫柔，如梳，你的女兒真的好像你。
狐狸沒再說話，她在等，等著這位長輩是否能有驚喜的解釋。這句話已成了她最困惑的夢魘，她也不知道為何要在此時要在這裏，來問這位心機叵測的長輩。
“你說得好，蘇天棄的道的確已被青丘蘇氏所局限，族天下這道坎他是邁不過去的。我的道同樣也與你說的道不同，我一生都邁不過一個情字，但就算是現今當世的任何一位大家，他們的道又何嚐不是一家之言。你想取經，以他山之石來破鏡，我估摸著用處不大。但既然你問了，我就隨性的說說，有些話也是當年與你母親在爭論中得到的靈感，或許對你也有些啟發。”南道北坦誠，這是他活到現在難得的幾次坦誠交心之言。
狐狸來興致，哦，自己母親也想過這個問題，她回首望著身邊文士，“先生，請說。”
“你說的道乃天地之道，你說的心乃紅塵之心。凡族道家有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生萬物，無分貴賤無分對錯，而萬物卻無一物可反饋於天地。我當時覺著這是道家看透紅塵，飄然於世的感悟。你娘卻一口給否了，她覺得這句話她不喜歡。”
“她說天地之道生萬物，萬物之道哺天地。天道隨著萬物變而變，相互製約著。就好像你現在的迷茫不解，為何好好的一片盛世繁華，明明可以各安其樂不做爭鬥，而我們這些人偏偏就要去將它炸個稀巴爛。我們這些人就是沒事找事，活膩了。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狐狸想了想，點頭，“先生，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大家都好好活著不行嗎？”
“不是不行，是不能。一靜一動陰陽致理，天地之道恒久難變，萬物之道卻變幻無常不得一刻安寧。紅塵就是萬物之道所在的殺場。九璃這片繁華，是玄鳥一族的道，是鳳天玄的道，卻不是青丘一族的道，不是我解西川的道。鳳天玄想一統天下，蘇天棄想一統天下，我解西川何嚐不想天下一統。天地又再一次到了繁花錦盛的世代，四國守望千年，相敬如賓，這都是有原因的。鳳氏勵精圖治，其餘三國又何嚐是酒囊飯袋。紅塵萬物所得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有人能得道成仙，有人就隻得勞碌苦熬，為何你九璃能沃土萬裏，我北溟西陸隻得飲雪吃沙。亂世的苗頭在最繁華似錦的九璃神朝開始，有什麽是不可以理解的。你說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要阻止你們，這片盛世難道就沒有你們的心血嗎？我要回京，我要救太子哥哥和鉉鳴，這天下不可以亂，我想大家都好好的。成與不成，我都要試試！”狐狸心中冷暖交替，一陣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