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武三分靈嬰南歸(1)

“悲笳,東皇你們無需再提起昨日往事。悲笳,我皇室暗衛都是世代忠貞之士,你可明白我意?”稷雲禪心中自責,為何不早作防備以遮蔽天心,白白陪葬了數百皇室骨血。

“是,悲笳明白。那****和靈柯下山之後,便去了南熙廣海洲的飛空懸霧島,在青丘靈藥虛生歸命丹的調理下,不到十年間,靈柯身子已經並無大礙。但無論如何,都無法借助外力消除靈柯心脈間的魔氣。”蘇悲笳迎視著稷雲禪逼視的目光緩緩敘述。

“靈柯生性淳樸,從無入世的經驗,本來隻要靜心調養,不受外界誘導,魔氣對她也是無可奈何。不過在我們去廣海洲的路上,柯兒心中俗眼已開,對世間諸物均感到稀奇,在傷勢大好之際,不耐島上人煙稀少的隱世生活,央求我帶她遊曆四界。那時我已知她身子暗疾難愈,心中愧意,自是對她百依百順,再則也有尋藥的打算,所以往後的百年間,便和她一起離開海島,四處遊曆。”蘇悲笳從懷中拿出青玉色的酒葫蘆,灌了幾口,遞給了稷東皇。

“可是昔日我結下的仇怨,不知為何,終於在這百年間爆發出來。路上仇家暗隨,劍道中人挑釁不絕。初時看在柯兒麵上,我還能忍讓一二,但是久而久之,心中殺意再難控製,最終劍下還是平添了無數冤孽英魂,到發現不妥時,柯兒已經身懷六甲,可怖的是清淚那一絲滅世恨天的魔意,竟然從心脈轉移,盤踞在腹中胎兒的體內。”聽到此刻,稷東皇神色如冰,也學著猛灌了兩口烈酒,嗓音嘶啞,“後來怎樣?”

“後來我們夫婦在南熙廣海軍中,拜訪了我兒時的總角公孫枕月,她的醫術不在我之下,會診的結果卻是,這百年間,胎兒已經魔性深纏,隻要我劍下亡魂一人,柯兒和腹中胎兒的魔性便加重一分。”蘇悲笳伸手搶過稷東皇手中攥緊的酒葫蘆,卻再無飲下的豪情。

“我們夫婦暗自神傷下,決定盡快回到東極,看有沒有辦法能挽救柯兒腹中的孩子。誰知,已經是曉行夜宿,避開人煙稠密的城鎮,但是前來尋仇挑釁的豪傑卻越來越多。最後我倆遇見了......才恍然,原來經年累月的殺戮,清淚魔性被徹底激發,凡學劍之人,靠近我們百裏,就會被清淚殺意迷惑,而且越是靠近東極靈界,清淚的魔性與東極的靈氣就越是相衝。我為了保護他們母子,處處劍下留情,壓抑魔劍的殺意。但是尾隨的群豪,卻認為我心慈手軟不複往日,暗襲,明戰不絕,無奈下終究血腥遍地。”搖頭悔恨的神情,隨著蘇悲笳的話語,流露無疑。

“來到月華莊外,柯兒不想妨礙你的登基大典,強忍傷痛,到了夜間才放出靈鵲,但是那時她的身子已經是......最後你們皇室暗衛趕到,我進莊足足調息了一個時辰,才按下清淚的魔性。”蘇悲笳說完,背靠著長椅,麵容扭曲,暗自吞了口逆血。

稷氏父子相互看了一眼,各自耗費靈神推算起來,半響過去,都同時搖了搖頭。額前的汗珠密布,剛要開**流,遠處卻是陣陣喧囂的人聲。稷東皇正是心頭煩絲混繞,大喝出道:“何人在此喧嘩?”門前衣鎧摩擦,“老奴黃蟬謝罪,大長老與尊者已經為大長公主珍視完畢,不過......”

“蘇悲笳,你這個狂徒,快於老身滾出來,蘇悲笳......”靈柯穀大長老尖銳陰沉的叱嘯聲,清晰的傳到端吾堂三人耳中。

“妹夫,那位是我皇族靈柯穀當代大長老稷金嬋,忠心耿耿,肩負守護我族曆代天女的要職。當日在峰頂與你發生誤會就是此老,一會......”稷東皇心思微轉,心中已有成算,就要為蘇悲笳謀劃。

“嶽父,大哥,不用為此擔心,這兩百年柯兒和我早已想明白當日峰前的好醜,你們維護之意,我們夫婦銘感在心。”蘇悲笳本身就是心思玲瓏剔透的智者,隻是本性疏狂豪邁,一般不喜去深謀盤算,在夫妻恩愛的兩百年間,從妻子平日流露的隻言片語中,早已心中透亮。若非如此,以二人的性格豈會在危難之時返回東極。

特別是這位皇室大長老,自幼便將稷靈柯嗬護膝前,如同己出。那日在峰前的衝突,三分是惱羞成怒,剩下七分卻是滿滿的維護之意,當日由她出手,無論如何結果都不會失控,完全可以保住稷靈柯。可惜蘇悲笳怒火中燒,清淚太過絕毒,讓這位老嬤嬤殘了。

蘇悲笳轉念,就將此事的各種關隘想了個明白,推門迎了過去。

“老嬤嬤,蘇悲笳代靈柯給您磕頭問安了。當日是悲笳傲慢無知,不知好歹,您要殺要剮悲笳全無怨言,隻是請您幫幫柯兒和她腹中嬰兒。”蘇悲笳高大的身影,呯的跪在了堂外玄衣銀發,怒氣勃發的老婦人身前,低首就是一拜。

“你......你......你這個孽障,滾,我日後再與你算賬......”老婦人本來望見蘇悲笳,憶起斷掌之辱和剛剛看見自己心肝寶貝的慘狀,就想上前拚命。

誰知此人根本不給她發作的由頭,全無當年藐視天下的狂態,還生生把稷靈柯祭在口頭服軟賣乖。老人家怒氣稍退就念起此人是心肝兒的摯愛,那口悶氣頓時無處可卸,自來剛毅堅韌的脾性,她胸中一堵,目眩神迷的蹌蹌蹌向後倒退幾步,身子一軟就要坐在地上。

“啊,大長老”慌得才趕到她身後的兩名白衣女官,花容失色,雙雙扶定老太太,怒目瞪視著,這位正在地上要無賴的當朝大官人。

稷金嬋這時才回了口氣,雙臂輕震彈開兩名侍女,老而彌堅的對蘇悲笳再次喝到:“孽障,等老身見過陛下再與你好好敘敘,哼。”雙袖擺動間就越過黑衣大漢,向堂中行去。

端吾堂中兩位大小狐狸,相視而笑,便臉色一正。

“臣靈柯穀掌令稷金嬋奉旨覲見,叩見兩位陛下。”說話間,老太太邁進黃衣內侍推開的大門,就要大禮拜見。

“老愛卿,你這是幹什麽,快快看座!”稷雲禪趕忙起身雙手運訣,虛空扶起稷金嬋。

“嬤嬤,你可曾看過柯兒?”稷東皇待老婦坐定,急忙探問。

老太太瞟了瞟,跟隨她一起進來坐在下首的蘇悲笳,心中怒意又升。“哼,你們父子也不是好東西,當日傳音與我說什麽事已成舟,叫我出手忽悠一下眾人,哼,若果當日留下柯兒,何來今日的禍事。”稷金嬋與稷雲禪同輩,地位尊嵩,從小帶大稷東皇兄妹,這時發火,座上三人均是慚愧無語。

“我與大尊者已經把過柯兒的脈象,哎,渾身經脈異常強勁,靈氣和魔氣混織膠著,最麻煩的是那是個魔胎,日日耗費這靈柯的性命精血,但是母子性命已經融合,無法分離......”稷金嬋無奈,轉首看著身旁的蘇悲笳,忽然呼的出手,啪得脆響,狠狠給了大漢一巴掌,五條紅腫的指痕印在蘇悲笳瘦削的麵龐。

“這是我幫柯兒打得,在兩位陛下麵前,自此你我恨怨兩清。”

“是,悲笳謝謝嬤嬤寬宏大量,您可有救助柯兒的辦法?”蘇悲笳麵色不改,隻是借機追問妻子的病情。

“恕老身無能,剛剛和大尊者反複商議,暫時對柯兒病情都沒有頭緒。柯兒的心意是定要保下你的血脈,大尊者已經返回勿用堂查閱仙靈族曆代聖手的筆劄,看看能否找出良方......這事此刻可是真真的事已至此,你們夫婦早幹什去了,為何不早早回來,真怕老身吃了你不成,真是混賬之極。”老太太胸臆難平,借意又是發作三人一通。

蘇悲笳和稷東皇定定的坐著,心頭卻是千思百回的盤算,最後都是臉色慘白,悲從中來。

“不過,老身我剛剛重新仔細思量,想到一個治標不治本的辦法,就看你們的意思如何了?”稷金嬋畫風一變,老神在在的說道。

稷東皇和蘇悲笳一怔,心頭狂喜間,不禁暗自嘀咕,“老太太果然惹不得,這心眼也太小了。”

“老姐姐,你就不要賣關子了,有辦法就快快告訴我們吧,免得柯兒受罪啊!”稷雲禪也終於無奈的祭出稷靈柯的這個大殺器。

“剛剛診脈的時候,柯兒就將前因後果告訴我了。既然所有事情的緣由都在那把清淚劍上,那麽解決之法還要落在它身上。老身年少的時候,遊曆西陸大漠,期間與古神宗上代掌宗有點恩義。他圓寂的時候剛好我在榻前,所以歸真之後留下的大願明羅丹,贈給了我。”稷金嬋壽眉緊皺,仿佛不願提起當年往事。

“既然清淚出自古神宗,那麽這顆明羅丹或可壓製柯兒體內的劍道魔意,讓其和腹中胎兒一起進入深眠,十年內可保母子平安,如果成功最少可為我們爭得十載緩衝,你們覺得如何?”老太太說完,緊盯著蘇悲笳臉色。

“這也是為今最好的對策,妹夫我覺得可以一試,西陸神宗的大願明羅丹可遇而不可求,如非神宗大能甘願相贈,就算奪取過來也是廢物,此物必能緩解柯兒的身子,父皇你覺得如何?”稷東皇迫切的看著父親和蘇悲笳。

“不錯,嬤嬤,嶽父,大哥,我們這就過去讓柯兒服藥,可好?”蘇悲笳說著站起身來,身形一動就想飛掠向紫藤閣。

“慢著,我還沒有說完,”稷金嬋看著蘇悲笳,嘴巴張開,卻又閉上,神色為難的轉首對著稷雲禪。

“老姐姐,你可是還有什麽話要告訴我們,直說無妨,一切以柯兒為重。”稷雲禪沉聲說道。

“嬤嬤,可是有何不妥?”蘇悲笳心意清透,泛起不妙的感覺。

“悲笳,老身秉性倔強耿直,平生行事光明磊落,從無用計傷人,以下我要說的,你可自行決斷。”稷金嬋冷冰冰盯著蘇悲笳。

“柯兒胎中的魔性來自你身上的清淚劍,就算柯兒服下神丹,但是你如果還是終日陪伴在身前,我怕神丹對胎中魔意也無能為力。所以老身懇求你在這十年中離開柯兒身邊,自困於我昆吾鎖神崖最深地牢之內,那裏是昆吾幽靈元氣最濃鬱的地方,我傳你西陸之秘淨神訣,用十年時間慢慢抹掉體內魔性,你覺得如何?當然老身能提出此議,便是旁無責帶的以身當之,萬一十年之後不從人願,我這把老骨頭便隨你們夫妻一起去吧。”

“老姐姐,你...”“嬤嬤,嬤嬤...”稷東皇父子神色大變,脫口不知如何應對。

蘇悲笳屏思半響,忽然哈哈哈大笑,向稷金嬋深深躬身拜謝,“嬤嬤,能和柯兒一起是我萬世修來的慈悲,隻要能保住她們母女性命,千刀萬剮又如何,況且不過是區區的鎖神崖。但是你們不了解清淚的逆天,如此還是不夠的,我再加上一策。今日你們便對外宣稱,柯兒是被你們擒拿回來幽禁在宮中,然後以她們母女性命相逼,讓我困鎖在鎖神崖內,還要傳言天下說昆吾皇族知道我血債累累,所以傳檄天下群雄,隻要誰能劍破,大牢前布下的清淚劍意,我蘇悲笳便任人宰割,生死無悔。這樣不斷宣泄魔劍劍意,雙管齊下或可完全壓製魔劍鋒芒。”說完向著三人躬身再拜,“嶽父,大哥,嬤嬤,柯兒往後就托付給大家了,大恩不言,受我蘇悲笳一拜。”

恒海天原穀內席地而坐的群豪,聽稷東皇說道此處,都寂靜無聲,心思飛揚間唏噓慨然。“二哥,是狐兒誤會你了,對不住,你不要見怪。”蘇青璃站起來,對著稷東皇稽首歉意。

“你我兄妹意氣相投,妹子就這麽小看你二哥哥,嗬嗬嗬”稷東皇微微笑著,轉而又歎了口氣。

“二哥,後來怎樣,成功沒有?”伏羅太隱正視著稷東皇,全無平時愚懦的神色。

“那日我們四人終是騙得柯兒服下大願明羅丹,在藥力泛起的最後一刻,柯兒死死摳著蘇悲笳的手腕,其實她可能當時已經覺得不妙,心中想要反對.....但是...無能為力罷了。自那天之後,鎖神崖前尋仇試劍的雄豪就沒斷過,日夜劍氣衝霄蔽日,可歎的是十年間竟無一人可稍挫蘇悲笳的劍意神芒。到了最後我仙靈族千百高人和沉沙在峰前的群豪,無不心折,你蘇大哥終是劍壓四界披靡天地。”

“到了十年約期之日,我們已是傾盡昆吾族中所有資源,還要加上後來被你大哥劍道折服的萬千群豪,大家一同群策群力,但都無可奈何。”稷東皇緩了緩心情,繼續說道。

“最後,稷金嬋嬤嬤卻瞞著我們,到鎖神崖騙你大哥說,已經找到醫治的良方,但是要加上青丘禁術奪脈融魂才能最後功成。那晚,嬤嬤從你蘇大哥那裏騙來了秘術,卻是...卻是...用大哥你們西陸神宗以身作鼎的祭煉**,逆行青丘奪脈融魂術,將自己的仙靈血脈活活抽了出來,煉成金丹。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無可挽回,長老默默神念寂滅之刻,隻是望著金丹,父皇不忍浪費她如此心意,便讓靈柯服下丹藥。但是小妹體內,經過十年虛耗已經是人去樓空,分娩時隻能保住胎兒。‘’

稷東皇抬首抹了把眼淚,“他們夫妻情深,胎兒落地時,蘇悲笳便已經天人交感,驚惶痛心下,壓製多年的魔性大作,清淚生生的把鎖神崖天牢破成兩半,一路殺進皇城,片刻間上萬內城侍衛身首不全,他抱著.......”

這日稷東皇繼位剛滿十年,但必將是仙靈族史記中最慘痛的日子,高雅貴氣的皇城裏,已經是血肉橫飛,伏屍百裏。蘇悲笳血紅的雙眼,已經看不見眼珠,抱著懷中枯瘦如同幹柴一樣的妻子,渾身濃濃的腥氣殺意直衝得享元山靈氣排空亂舞,“大哥不要殺了,聽柯兒最後一次吧,柯兒想去玉皇台,再看看我昆吾的星星,好嗎?”蘇悲笳在懷裏人兒斷斷續續的癡語下,神誌慢慢清明,狠狠地舉劍,放聲悲嘯,縱身向享元山最高峰飛掠而去。

“柯兒,我們到了,你看你看,玉皇台上空的星星,好亮嗬!”輕聲的哄著小妻子,蘇悲笳釘子一樣站在玉皇台上。

“大哥,我是不成了,你以後要好好地疼愛我們女兒,記住了不要殺人了。”稷靈柯搶提著一口心氣,囑咐著丈夫。

“柯兒,乖,大哥會一直陪著你,哪裏都不去,不殺人,以後都不殺了,隻是陪著我家柯兒。”

“大哥又講傻話,好可惜再也看不到疊心湖的玉華香蘭了,真的好美...好美啊,那日與大哥你....”稷靈柯身子一軟,蘇悲笳緊緊的抱著懷裏的妻子,淡然一笑縱身跳入享元峰下帝刹海的無底天溝。

今天陰曆龍抬頭,長更一章。蘇悲笳和稷靈柯終於告一段落,後續便是第一次伐天大幕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