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萬載相思蕩氣回腸(2)

伴著朱卦兒落在身邊雲石上的串串淚珠,一叢一叢蒹葭優雅的映在蘇青璃眼中,很快就蔓延過龍須殉情的岸邊。卦兒神情變得恍恍惚惚,向著將要靠岸的數條漁舟行去。蘆荻萋萋,隨小小一行足跡覆蓋了南城外的灘塗,女子紫色的身影輕盈回風恍然如夢。

剛剛還是蒹葭初生,此刻梢頭竟開始長出串串白穗,緩緩開出荻花。漁舟靠岸,船家全部湧上了船頭,卦兒小手捧著一袋子玉幣,送到船頭白發蒼蒼的漁翁麵前,“老伯伯,求求你們,如果捕到了龍須,請放了它們,好嗎?”

嘭,老翁跪在了小舟的船沿邊,渾濁的水汽從眼中泛起,“蘆花開了,前溏南江灘塗的蘆花終於開了,姑娘你可是姓朱?”卦兒茫然的點點頭,“老伯伯,我叫...朱道兒!”

“恩人回來了,道兒大家終於回來了!恩人有靈,今日龍須歸水!”老翁顫抖著將一簍子漁貨傾入水中,這些漁民都是祖祖輩輩生活在前溏的凡族。三千年前青木一族擔憂**玄鳥一脈勢大,縱容南海幽龍兵臨前溏。朱雀一族三戰三敗,朱道兒領殘兵困守前溏城,眼見幽龍截斷青闌之水,要淹了城中數百萬凡民。朱道兒不忍民眾受累,帶傷出城與五萬親軍戰死在南城灘塗。活命大恩,青闌凡民代代相傳,已融入了血脈。朱道兒戰死的那一日,岸邊蘆花怒放,正是一年一度的漁燈節。

“恩人有靈,今日龍須歸水!”一聲聲的號子遠遠傳開,不斷有漁民在船頭下跪。甚至漣舟幫的大艦上,有出身前溏城的幫眾,也緩緩跪下了身子。

卦兒此際腦子裏混混沌沌,不知身在何方,那日血色彌漫前,當是和現在一樣葉舞金秋。日芒鑽透了厚厚的雲層,將前溏關勾勒得瑰麗無比。朱道兒盤膝坐在城樓陰影裏,挽了挽鬢角,眯眼望向天際胭脂般的雲霞,“雲大哥,道兒等不到你來了。好美,真的可惜了!”

朱紅色的戰裙在風中翩躚,“青簷妹子,以後就交給你了,我戰死後就開城吧!”朱道兒飛身掠起,火羽遮掩了前溏半壁穹宇,衝向城外一座座刁鬥森嚴的軍陣。

星火般閃爍的真炁,如風中殘燭,不斷熄滅在水汽蒙蒙的陣內。無數道接地連天的墨色氣旋,從幽龍族大軍內升起。就這麽半盞茶功夫,朱雀前軍戰殉六成以上。“哼,散!”朱道兒默然發令,前軍呼的散開,露出後麵三千隻養精蓄銳的火雀。

幽龍甲士還沒回過神來,三千道烈焰瞬間落下。朱雀神炎無物不焚,接地連天的水龍卷,變成了數百炙熱難當的火炬,陣中如同焦岩地獄,許多人連叫聲都來不及喊出,便成為幹枯的屍體。“風!”令喻從伯夷氏的軍陣中傳來,龍吟咋起,逆地升起的火龍卷,反撲向驚變不及的火雀,將其統統卷入刺目的烈焰中。撕裂的悲鳴片刻就寂靜下來,紛紛揚揚的黑灰隨風而逝。

水火呼嘯間短兵相接,鱗羽戰氣彌漫。幽龍中軍帥旗下,幾十名靈境修為的甲士,刀未出鞘人已氣絕。每人咽喉上**著一道焦黑的痕印。伯夷跋神手足冰涼,忽覺頭頂烈風罩下,根本連格擋的念頭都沒有,縮身就地滾了開去。撕拉,五道深長的裂縫突然出現在地麵。伯夷離滅此時已經反應過來,剛要發令。一隻纖細的足尖出現在他胸口,碰,境甲碎裂,隨著炙熱的巨力摔倒在兩丈開外。這時還在泥塵裏翻滾的跋神,終於抓住機會,朝天打出一道白色光柱,長嘯,“朱道兒在此!”。

香柔的氣息襲近,跋神嘯音沒停麵前烈風又起,避無可避,唯有雙臂交叉咬牙硬接,“嗬嗬,伯夷跋神!”伯夷跋神的左腿啪嚓斷了。

銀鈴般的笑聲從狂風中散開,剛才還在中軍陣營的佳人,卻已來到右陣上空。空中三道身影襲來,真炁排空,來人竟全是玄仙修為,朱道兒終於被困在了青闌江邊。她鳳目怒睜,嬌叱道:“原來是你們三人,殺!”幽龍中軍大將伯夷襄平、右軍鋒帥伯夷墨陽、伯夷墨顏,三人一起圍在了朱道兒前後。

飛舞的水汽早已把前陣大火撲滅,朱雀前鋒全數湮滅。幽龍戰兵披著玄色重甲,把朱紅色的身影圍剿分割。無論朱雀甲士有多麽決死的戰意,但在江邊與幽龍近身對陣,還是被斬瓜切菜一樣放倒。朱道兒的親軍大將朱恒年,帶著數百名真靈級別的親衛,奮力向江岸邊衝殺著。

前溏關南岸,被兩軍將士的碧血澆透了。無數英靈哀嚎悲嘯,朱色和墨色的鱗羽,像無情的大雪飄飄灑灑,下了三個時辰。一名刀殘甲破的朱雀族校尉,緊緊攥著破碎的軍旗,跪落在褐色的泥漿中,沒有呼吸的身子,就這麽定定的安然在凶殘的拚殺聲中。

朱恒年左眼血肉模糊,瞎了,右手隻剩下前臂。他用左手僅剩的三根殘指,提起缺口滿布的矛尖。他身旁隻剩下四隻無法維持人形的朱雀,向前方一重一重玄色鎧甲的敵人,做出最後的衝殺。猛烈的天風,也無能揮散熏腥的血色,到處都是骨骼相殘的聲音。一頭朱雀被幽芒穿頸而過,而他頻死的反擊,讓這條幽龍胸腔破裂,雙雙倒在無數冤魂中。跟隨而來的,是無盡的循環殺戮,在這片腥臭的日光下起伏。

朱道兒仰天長嘯,血色中衣,她已無力再戰。朱恒年顯出妖身,狠聲狂呼,“伯夷奸賊,恒年不服啊,大帥...,道兒...恒年去了。”這位散發披肩怒目濃眉的大將,隻是百歲出頭。身處絕境的他,露出士子般的雍容,生死何難。恒年目光始終盯著江岸那方,想要衝殺到朱道兒身前,為她擋下最後那道貫胸而過的冷光。

赤紅色的帥旗終於飄落,朱道兒雙唇抿著碧血,低聲輕呼:“雲山舞,你在哪裏啊?”金色光影裂空殺到,雲山舞的音容,留在了漫天蘆花中,她緩緩合起的眼眸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