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誰主浮沉(下)

一家子在次間坐著說話,雲珠將這幾日收到的壽禮撿著緊要地說給弘曆聽,“誠郡王福晉跟淳親王福晉的壽禮比之其他人又厚了一成。”這兩家子的緣份很奇特,丈夫一個叫永璟(淳親王)一個叫永景(誠郡王),福晉又是伊爾根覺羅一個姓。

隨著弘曆地位的改變,雲珠收到親戚屬人送的賀禮加重是預料中事,不過這兩位福晉送的又比其他人厚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是在顧嬪降位又因孕複位之後借機對乾西二所表達兩府的立場。

此時與新春那會兒又隔兩個月左右,顧貴人身懷有孕的事也掩不住了,前幾日找了個機會暈倒診出了三個多月的身子,胎兒已是坐穩了……宮中嬪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太醫前去請平安脈,她到了三個多月才被診出來自然引得不少人懷疑譏諷,可她一副自己還在禁足的沉默委屈模樣,又教人無話可說。

雍正見此,恢複了她的嬪位,隻是禁足卻仍未取消。

弘曆對這些溝溝壑壑心知肚明,道:“她們兩個還有幾分聰明,且看以後罷。”顧嬪就是生下個皇子又能如何,差距就是差距,以為聯絡幾個宗室福晉就能改變事實?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又不傻,他弘曆下台換一個不知將來會如何的皇子上去於他們又有何好處,鐵帽子可不是那麽好戴的。

“無論女人出身如何煊赫,嫁了人,還是要在夫家安身立命。”雲珠笑著給他衝了杯水果茶。“不過顧嬪既敢出手,家裏肯定也是支持的。”

“由著他們蹦躂去,隻要不出大褶子,爺就當看戲。”水至清則無魚,他那不能要求底下的官員勳貴個個忠誠無私,過了就敲打幾下,能用就用,不能用找個由頭讓他們回家吃自己的去。

弘曆看著一臉似懂非懂的永璉,摸了摸他的頭。

“福晉,時間到了。”明心進來稟道。早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再加上一起用的早膳,難免吃得盡興又延了些時間,一下子就到了請安的時間,兩位側福晉帶著幾位格格早早就備了壽禮在外邊等著了。

做為一家主母,這種大好日子雲珠是很難將烏喇那拉氏高氏等人撇開的。

“一起過去吧。”弘曆看了看三胞胎說道,今天不用上朝,他幹脆放自己一天假了。

“嗯。”雲珠嫣然一笑,將手遞給他。

“王爺福晉到——”如畫的絲簾珠簾一層層撩開,烏喇那拉.妮莽衣看著弘曆體貼地扶著富察.雲珠的手臂從次間走出,相偕著走上正中間的踏腳,在黃花梨雕的地屏長榻上坐下,眼中一紅,忙微螓首微垂地與高露微一左一右地領著富察氏等人走至廳中恭敬行禮:“(婢)妾給王爺福晉請安,王爺吉祥,福晉吉祥。”

“起喀,坐吧。”

永璜帶著永璋、和寧上前給弘曆雲珠請安,“祝嫡額娘閬苑春永,與阿瑪琴瑟百年,錦悅呈祥。”並敬上自己準備的壽禮。

“哈哈,好,拿過來我看看。”幾個孩子祝壽的話顯然很得弘曆喜歡,雲珠聽著也極是貼心的模樣,兩人看著幾個孩子呈上來的壽禮,永璜是一幅裝裱好了的用各種字體寫的九百九十九個壽字;永璋是一個雕著仙女飛天獻壽桃的翡翠掛件,材料在這清朝算不得上佳,但水頭足,仙女頭麵的白,衣帶的綠,壽桃的透明略帶黃粉……再加上不俗的雕工,倒是個不錯的飾品;四格格和寧送的是一對銜桃獻壽青玉小鹿,很是可愛。

永璜的壽禮也就罷了,他今年已經十歲,在上書房讀了幾年書,這九百九十九個壽字雖然費工夫,卻也不難做到,體現的是一番孝心,永璋和四格格不過三歲的小人兒,一個是揣摩雲珠的喜好送的禮,不輕不重,一個是將自己最喜歡的小擺件送了上來,也是恰到好處。

“幾個妹妹將孩子教得很好。”雲珠承他們的情,也不吝在弘曆麵前稱讚幾句。

“怎麽敢當福晉誇獎。”富察.芙靈阿忙道,“福晉平日裏對他們才是關照盡心呢,大阿哥年節上才得福晉賞了套上好的湖筆和徽墨,妾最多不過是在吃穿上吩咐兩句。”

蘇寶柔也跟著說道:“多虧福晉指點,三阿哥的身子骨才好了些……”

高露微眼閃了閃,金籬嘴角微扯,又不同地撫上高聳的肚子,恨不得當下就生個白白胖胖的阿哥出來,沒見珂裏葉特.果新睫羽下快要噴出來的火星子。

弘曆點了點頭,讓永璜他們回座。

“福晉寬和仁慈,是妾等的榮幸,今天是福晉的壽辰,這對琺琅彩纏枝花卉蒜頭瓶是妾的一點心意,希望福晉喜歡。”烏喇那拉.妮莽衣一身淡粉色旗裝,小兩把子頭上也隻戴了兩朵絨花,親自接過身邊宮女端著的那個蓋著紅綢的方盤行至廳中恭恭敬敬地呈遞道:“祝福晉福壽綿延。”

在瓷器裏琺琅彩瓷絕對是瓷器中的“貴族”。琺琅彩瓷是清代康熙晚期內務府造辦處設立琺琅作坊,在傳統的銅胎畫琺琅基礎上,引進外國的各種琺不良現象彩料和琺琅畫技藝,燒製出瓷胎後,再畫上琺琅彩畫。其瓷胎質地潔白細膩,釉麵瑩潤如玉,色調明快豔麗,製作工藝精湛,有油畫效果,遠非其它瓷器所能比。除了內務府,其他地方瓷窯並不能製造這種工藝,而作為名貴的宮廷禦用器,琺琅彩瓷的生產曆史卻很短,隻有康熙、雍正至乾隆中期前後約四十年。

當然了,現在的弘曆跟烏喇那拉氏等人並不知它隻有短短幾十年的曆史,隻當它是名貴的禦賜名瓷在使用著。這對琺琅彩纏枝花卉蒜頭瓶長頸、溜肩、碩腹、圈足,瓶內壁及圈足內施綠釉,通體以金彩繪錦紋為地,其上以琺琅彩繪各式纏枝花卉,色彩豔麗。口、足、頸部飾以多道金彩,愈顯金碧輝煌,華貴典雅。

這樣的珍品連乾西二所也收藏不多,估計是康熙或雍正禦賜的珍品,烏喇那拉氏這次是大出血了。

“很漂亮,多謝了。”雲珠並沒有多說什麽,讓司綺上前收了下來。雖然漂亮不過她可不敢用,與彩瓷一樣,誰知道這些顏色鮮豔的彩料裏含著什麽對人體不好的東西呢。

弘曆知道烏喇那拉氏剛解禁出來定會將姿態擺低,卻沒想到她能改變至廝,衣著素雅,言行恭謹,對雲珠敬重有加。日久見人心,若能改了倒還好,若不是……他眼睛眯微,將她以往的行事過了一遍,還是不敢相信她能就此悔改。

高露微也不相讓地呈上自己精心準備的壽禮,一紫檀座鑲趙佶《芙蓉錦雞圖》緙絲繡樣插屏。

“這插屏裏的繡圖是高側福晉繡的吧,可真是形神兼備了。”雲珠笑眯眯地讚道,弘曆聞言嘴角微抽,他在她房裏也見過同樣的繡畫啊,當時他還問為何不送這幅《芙蓉錦雞圖》去怡親王府,她說不想太打擊那些擅女紅的貴女……

高露微略感得意,這緙絲繡屏是她用心繡了兩個月的,也是十分自得,聽雲珠這麽講,便覺得自己這份禮果然是露臉了。“福晉謬讚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聞言飛快地看了高露微一眼,又回複了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內心哼了一聲,她可沒忘了雍正十二年禦花園那事揭露時富察.雲珠顯出的那高人一籌的繡技跟靈巧的心思,高氏這是班門弄斧呢,以為爺會覺得她的禮物高雅麽?!

“高姐姐真是蕙質蘭心。”

“最重要的是用心,跟姐姐一比,妾可就俗了。”

感受到投注在身上的熱意,高露微唇角微勾,她當然知道福晉女紅不錯,繡這幅插屏之前她就打聽過,之前參加怡親王府的“拒霜會”福晉隻拿了一小幅絹繡折枝芙蓉圖,皇上的萬壽節也隻繡了幅毫無名氣的《泰山雲鬆》圖,論秀雅名氣都不及自己繡的這幅《芙蓉錦雞圖》,這件壽禮既能顯出自己優雅的品味,又不至於遮蓋福晉的才藝,最好不過了。

王爺這不見了眼裏含笑麽,定然是滿意的,哪像烏喇那拉氏,一對琺琅彩纏枝花卉蒜頭瓶名貴是名貴,俗了。想到這裏,她又瞥了一眼富察.芙靈阿,見她呈上的是一套翡翠雕福祿壽三星擺件,不由得捏了帕子擋住唇角笑意。

“這福祿壽三星擺件寓意倒是挺好的。”這是暗對了方才富察.芙靈阿說自個兒的壽禮俗的話。高露微見永璜不滿地看向自己,故意朝他笑了笑,氣得他小臉微紅。卻不知她這番做作,反使得富察.芙靈阿在弘曆眼裏留了好印象。

比起這些妾侍有能耐有才華,他更喜歡她們謹守本份,而富察.芙靈阿的表現顯然體現了這一點。

“萬事可不就是取個意頭好麽。”雲珠對弘曆道,“這紅綠紫的顏色也正合了福祿壽之意,可惜少了一個黃,不然湊成福祿壽禧便更難得了。”

弘曆含笑道:“以後再給你找一個便是。”

在眾多妾侍裏蘇寶柔家底是最薄的,她也從不忌諱這一點:“妾特意做了件披肩,希望福晉喜歡。”

自雲珠送熹貴妃秋冬用的短鬥蓬後,宮中漸漸連春日用的短披風和披肩也流行了,蘇寶柔送的是一件淺金色的玫瑰花圖案雲緞披肩,很適合搭配素雅的春裝使用。

“很漂亮,用心了。”雲珠照樣讓人收了下來。

“這對百子千孫鬧春金簪是妾的心意,祝福晉錦悅呈祥,錦上添花,再給二阿哥添個弟弟。”

“金格格有心了。”雲珠笑著示意含霖收下,這才對眾人道:“不過是個小生辰,我和王爺無意大辦,晚膳大家都過來聚一聚樂一樂,也就是了。”

“二十五歲,也算是整壽,怎麽會是小生辰。”弘曆道,按他的想法就該好好慶賀一番,偏這女人說什麽“又老了一歲有什麽好慶賀的”給堵了回來。也罷,如今她懷著身孕,也不能太過勞累。

眼見弘曆對雲珠這麽深情厚意,底下的人盡管看慣了也不由心生嫉妒,高露微正想說什麽,門外的馮益已高喊:“王爺,福晉,蘇總管來了。”

“快請。”

蘇培盛一臉笑意地進來,“皇上賜四福晉壽禮,四福晉請接諭旨。”

弘曆扶著雲珠跪下,眾人一見也跟著跪了一地,聽蘇培盛念了幾句官樣吉祥話,才開始念皇上賜下的壽禮:“金鑲玉如意一對,攢珠累絲金鳳釵一對,鳳頭紫玉簪一對、南海東珠一盒,冰種紅翡手鐲一對,碧璽手串一對……胭脂紅福壽梅花妝奩盒一對,玻璃妝盒一對,玉壺春瓶一對,蘭芝花草紋玉杯一對,織金、妝緞各兩匹,蟒緞、片金、緙絲、雲錦、鐲錦……各八匹,紫毫貂皮十二張,銀狐皮十二張……如意酥、福壽餅各兩盒,欽此。”

“謝皇阿瑪恩典。”這賞賜夠多的,弘曆生怕雲珠跪得累了小心地扶她站了起來,“有勞蘇公公了。”

“王爺福晉哪裏話,這是奴才該做的。對了,皇上聽說乾西二所晚上有家宴,到時會跟貴妃娘娘一起過來湊熱鬧,特意讓奴才支會一聲。”

雲珠與弘曆麵麵相視,這下不精心準備也不行了。

不僅賞賜了這麽多珍品,皇上和貴妃娘娘竟然還要駕臨乾西二所?!各種羨慕嫉妒恨在烏喇那拉.妮莽衣和高露微心頭翻攪著,不過“嫡、側”二字不同,待遇卻天差地別……她們垂著頭不敢抬首看向並肩背對著她們的弘曆雲珠,深怕眼中那深深的不甘、憤恨泄露了出來。

吳書來和靈樞靈送了蘇培盛出去,弘曆回過身淡淡地對她們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好好準備,別失了禮。”

“是。”眾人一激靈,是啊,這不也是她們表現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