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無限恨(四)

體現了家庭、宗族、親族乃至社會對新生命的關懷和重視,那麽滿月禮,則代表了孩子人生的開端禮,更莊重、嚴肅。

雍正對三胞胎的滿月禮很重視,命內務府禦茶膳房主辦光祿寺協辦,舉行場所就訂在乾清宮,王公大臣福晉命婦進宮觀禮,而之後的滿月宴則回乾西二所正廳擺,基本上就屬內筵,外人是不參加的。

因著皇帝和熹貴妃的重視,高氏身邊的鬆嬤嬤前來替主子請求參加滿月禮,一片為新生兒誠摯祝福的心意說得極委婉動聽,雲珠知她是不想蘇寶柔一人獨沾這光彩便看向了弘曆,“高格格肚子裏的孩子眼看都快出生了,萬一出了什麽差錯……”她話沒說下去。

弘曆盡管知道高氏並非真的隻為了向永璉他們祝福才請求參加滿月禮,可是他現在滿心都是對孩子的歡喜,自然願意普天同慶,希望每個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喜悅,便答應了。不過他還是眼色淡冷地警告了鬆嬤嬤,“好好照顧高氏,我不希望到時候出什麽岔子,明白麽?”

現在他大部份的時間跟著雍正處理政務,與王公大臣接觸漸多,身上威儀日重,神色淡冷、眼色微眯,鬆嬤嬤便已明白他的意思,背上汗涔涔地,叩頭應了聲:“是。”幸好主子也沒想弄出什麽幺蛾子,隻不過不願蘇寶柔以後憑著這點風光壓著自己罷了。

到了滿月那天,弘曆雲珠都換上了石青繡紋吉服,弘曆戴了冬帽,雲珠則戴了金玉寶石做的鈿子,雍容華貴。富察.芙靈阿、蘇寶柔、高露微、珂裏葉特.果新還有永璜及四個滿月的娃娃也都穿上了應有的新裝、吉服。

玉露霜、方酥夾餡、白蜜印子、黃白點子鬆餅、大餑餑、小餑餑、紅白撒子、雞蛋、幹果、金絲糕、紅棗山藥糕、雲豆糕……各種滿漢點心糕餅及喜慶雞子、幹果應有盡有。其他諸如羊羔酒、乳酒、黃酒及滿漢菜色佳肴則隻擺到了乾西二所。

郭嬤嬤尚嬤嬤葉嬤嬤幾個,一邊將收到的各種糕點及小孩子穿的衣物、鞋帽、枕頭被褥、長命鎖、玉佩之類的禮品歸置好,一邊指揮著下人配合內務府禦膳房的人將筵宴場地什麽地布置好。

人人都知道四福晉生了三胞胎,可行滿月禮的卻有四個嬰兒,很自然地,另一個嬰兒的生母蘇格格也進入了福晉貴婦們的眼簾,都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看起來柔和謙默的女子,想著,容貌氣質不差,不過比起四福晉差距還是很大的,有這樣的殊榮也不知是真得了四阿哥的寵愛呢還是四福晉賢淑明理的抬舉。

“孩子長得真可愛。”伊爾根覺羅.淑蘭看著風光無限的雲珠,想著當初一同進宮選秀的日子,心中有羨慕也有苦澀。“幹什麽抬舉一個漢軍旗的,就她還不夠格跟烏喇那拉家的那位對上吧?”

雲珠淺笑,“那可不是我的意思,這種無奈你也明白。對了,你現在肚子還沒半點消息嗎?”自伊爾根覺羅.淑蘭指給了淳親王第六子弘璟,可能是考慮到將來也可能是兩人已沒有對上的必要,她倒是爽快地將選秀時對雲珠的敵意去了,幾次宗室福晉的聚會兩人相處得還可以,你有心我有意的情況下兩人也漸漸有了些交情。

伊爾根覺羅.淑蘭幾乎立刻明白了,這是熹貴妃的意思,看來四阿哥對她的寵信依舊不減,如今又生了三胞胎,嫡子嫡女都有了,對比自己幾年下來無所出,一年到頭陷於府務與後宅爭鬥,昔日的嬌氣傲氣慢慢磨成今日的沉穩世故,心中悵然。搖頭道:“太醫診過也說我的身體沒什麽問題,可就是懷不上。”

淳親王在眾多兄弟當中雖比不上怡親王那麽受當今倚重,但比起誠親王、恒親王卻更加信賴有加,而弘璟卻是淳親王允佑極看重的兒子,相貌才幹不俗,指給這樣出身的宗室阿哥做嫡福晉,並不比嫁進皇家差,當時接到指婚旨意,家中長輩也是滿意的。而事實也證明了,就算將來不能承襲淳親王府他也有能力封妻蔭子,今年的萬壽節他就以跟著果親王在海關上有所建樹而晉封為貝勒,是眾多宗室阿哥當中少有的不以軍功封爵的,將來再進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弘璟才幹雖好卻有點風流好色,現在的貝勒府裏除了她這個嫡福晉還有與她同時指給弘璟的富察.佳慧側福晉,及因生了長子永播而從格格抬為庶福晉的張氏、生了次子永耀而抬為庶福晉的紮庫塔氏,妾張氏、楊氏。

前世也聽說過生育功能都沒什麽問題卻十幾年沒能生出孩子的夫妻是**卵子相排斥之類的……難不成是這種?不過,她還是相信當中有人做手腳的可能多些。“有空多看些醫書也許能找出問題。”

“這兩年我也沒少看,再說我身邊還有費嬤嬤呢,她是這方麵的高手。”伊爾根覺羅.淑蘭哂道,“算了,我也想開了,過幾年再生不出來我就抱一個放到身邊養。”

雲珠失笑。

“四福晉,淑蘭。”弘瞳的福晉納喇.海霍娜跟弘鼎福晉兆佳.玉桂走了過來。

“沒什麽,說孩子很可愛呢,白白嫩嫩地羨慕死我了。”任誰看到現在置身眾人中應對自如伊爾根覺羅.淑蘭都難以將她和未出嫁前的人聯係起來。

可見生活有多能改變人。

經曆了末世那幾年人性的自私瘋狂,又身處大清權利中心幾年,雲珠也不會真拿她們當所謂知己好友,不過她們需要親近她為將來打算,而她也需要一些“朋友”了解宗室命婦們的一些情況,互惠互利罷了。

“你們聊。”

“原來是景達侯夫人和誠正子爵夫人到了。”玉桂認得瓜爾佳氏忙道,“快去快去,不必理會我們。”

“見過四福晉。”喜塔臘氏跟瓜爾佳氏見到雲珠忙行禮,臉上喜氣盈盈。

“伯娘、額娘不必多禮。”

“比起洗三那會兒,孩子壯實了不少。”喜塔臘氏洗三那會兒也有來參加,現在見三胞胎養得壯實精神,原來還擔憂早產的嬰兒不好養,現在可放心了。

瓜爾佳氏自然欣喜女兒一下子嫡子嫡女俱全,隻是今日的滿月禮多了個大格格和蘇氏不免心頭有些堵,還有那個高氏生怕別人看不見她的肚子似地,同樣打著借女兒外甥往上爬的主意,實在可惱。

喜塔臘氏顯然也有同樣的感受,她不過她從剛方就一直在注意雲珠,見她麵色溫和,言語優雅大方,近看更是如蘭吐芳雍容皎潔眼底無一絲勉強自苦,就知道她沒將這點子事擱心裏去,不由暗讚她的心性氣量。

交談了兩句,兩人幫著雲珠招呼起其他福晉命婦。

既然出了頭,蘇寶柔和高露微顯然也不想放過這機會,一個待在熹貴妃身邊,在她向其他親王福晉介紹自己和大格格時盡量表現自己的隨份從時,隻是她卻不知,從她與大格格一起出現在這滿月禮的那刻起,她那安分守己的形象便有了裂痕。一個則通過西林覺羅家(她姐姐是鄂爾泰媳婦)努力與其他福晉命婦攀談,顯擺自己的家世、肚子,進行外交攏絡。

富察.芙靈阿、珂裏葉特.果新很是低調,做為一個格格,在沒有把握與福晉對抗時就出頭不是聰明人的做法,隻是永璜畢竟是弘曆的長子,富察.芙靈阿的存在感是怎麽也減不了的,不過她規行矩步,倒沒讓富察家的人覺得膈應。金氏跟在兩人後麵,看著場上的雲珠,掩不住眼中的欣羨之色。

麵對其他貴婦投來的各色目光,瓜爾佳氏神色淡定,內心卻氣極了,看著熹貴妃一臉喜氣地跟其他人介紹蘇氏高氏,恨道,這種人,再孝順也是白瞎!

說到底這事擱她身上她不覺得怎樣,可放女兒身上,她就覺得不甘!當然了,再氣也不能表露出來,現在可是女兒和外甥的喜慶日子,隻是這憤怒卻埋到了心底帶回了富察府,不知什麽時候爆發出來。

在滿月禮中,有命名禮、刮胎發等,但都不如行射“四方之禮”來得莊重。

禮樂聲中,讚禮者念了告文,弘曆淨手後對祖先位上香、行禮,雲珠行出,身後跟了四個抱著嬰兒的奶嬤嬤,宗親貴婦們忙肅立迎接,雍正上前給永璉戴上了飽含著美好寓意的玉佩,熹貴妃也給三個孫女戴上繡了福祿如意花樣的香囊,說了祝福之語。

接著,弘曆和雲珠象征性地給孩子指認了周圍的幾個親王、福晉,和敬永璉和徽已經對自己額娘的聲音很有感覺,她說話時烏溜溜的眼珠子便會跟著她的手指轉,一點都不怕生,極是可愛逗人。

幾位親王福晉見了含笑的臉上不約而同地現出微訝的神采來,沒想到七個多月便出生的三胞胎一個月下來就能養得這麽精靈,相比之下,大格格倒更像不足月出生的孩子。

在讚禮者念的認定文中,弘曆雲珠又帶著抱著孩子的奶嬤嬤行了“天地四方”之禮,傳達了對孩子的鼓勵和鞭策,預示孩子將以上事天地、下禦四方為己任。

薩滿在一邊結束了對孩子的祝福,來參加滿月禮的宗親大臣福晉命婦們紛紛上前為孩子祈福致賀,弘曆雲珠最後答謝。

禮成後,宴席才開始。

這一趟下來,時間有些久,大格格已經餓得“哇哇”直哭,和敬他們仨也皺起了小眉頭,雲珠想著趕緊回乾西二所喂奶順便換身輕爽的妝扮,便向周圍的人道了一聲,先行一步。

幾位福晉都是過來人,笑眯眯地讓她先去。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奴婢還未見過三胞胎長什麽模樣呢?”

“不是說長得很可愛嗎,方才一直沒瞧到。”遠遠的,有幾個貴婦打扮的人擁了過來。

是李貴人?雲珠眉尖微蹙,似有所覺地給靈樞她們打了個眼神,她們心神領會地移了下步子,立到幾位奶嬤嬤身邊。

“怎麽了?”

雲珠朝弘曆一笑,“擔心和徽他們餓得厲害跟和安一樣哭起來——”

“幹什麽?”叔貂捉住了李貴人的手喊道,眾人反射地朝她手上看去,隻見那手上戴著兩隻極為尖銳的微微閃著藍色幽光的指甲套,心中一突,這李貴人怎麽戴著這東西碰孩子……還沒想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那李貴人已閃電般又探出了左手,光天之下銀光一閃,似是隻銀簪子,直戳向永璉心口。

叔貂動作比她更快,抬腳往她身上一踹就將她踢了出去,也不管砸沒砸到別人。永璉的奶嬤嬤林氏也是個機靈的,很快反應過來,抱著永璉退了兩步,與身邊的人都拉開了距離並沒有往弘曆跟雲珠那兒靠攏,因為她看到有幾個身著宮女服飾的人往那兒撲了過去,手上都持著寒光霍霍的匕首。

湊過來的幾位貴婦中,也有那李貴人的同夥,幾乎是同時地拔下頭上的如錐匕般的長簪朝旁邊抱著和敬的密嬤嬤猛撞過去,靈樞將沒反應過來的嬤嬤往旁邊一推,右手一探,握住來人脈門,一扯,右腳一抬,往蹌踉過來的人背上砸下。

噗——

那女人直接吐了口血,往地上一滾,卻是到了雲珠跟前,見這大好機會便躥起來撲向雲珠。

旁邊正跟另一宮女對打的弘曆一掌逼退刺客,退了半步恍惚知道左後邊有人,看也不看地伸手一抓就想扯住人扔過去替雲珠擋了那銳光——

身後的人卻是個機警的,身子跟著後邊的人又退了兩步,弘曆沒如預想中抓到人一愣,霎時間也不容他多想便整個人朝雲珠撲了過去,兩人抱著往地上一滾,那貴婦妝扮的女子堪堪錯過,反應卻更迅速,長簪利箭般脫手而出直射向弘曆背心。

雲珠被弘曆撲倒跌到地上時脖頸頭部還被他的臂膀大手護住,並無磕碰到,這時見那尖利的簪子飛射來,腦中閃過諸盤算計,眼中乍現驚色,不知哪來的力氣反身覆到弘曆身上,“啊!”她輕喊,眼中立實湧出淚光。

弘曆哪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心中劇痛,手護著她的身體一側,空出來的一腳猛力踢出,將那跟著撲過來的女人倒踢出丈外,落到地上再度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啊——”一聲慘叫傳來,高露微不知怎麽回事,竟跟著跌到了這邊。弘曆瞳孔微縮,珂裏葉特氏富察氏蘇氏幾個人正在那兒左躲右避地,而高露微跌了過來的聲響又將那兩個刺客引到了這邊。

將刺客踢出,高露微倒在他們前方兩三步遠,刺客轉向這邊,其實不過眨眼功夫,弘曆很快明白自身處境,立即扶著雲珠站了起來,“雲珠,你怎麽樣?”內心又急又氣,如果不是此時此刻太過危險真要打她屁股一頓,逞什麽能啊。眼一瞄那簪子,紮在她左肩上一寸來深,鮮血不住湧出來,片刻便已將她的衣裳染了一片,濃鬱的蘭香飄散了出來。

“我沒事,孩子……”她細聲道,光潔的額上竟痛得沁出了冷汗,清麗的臉上也變得蒼白無比。

“孩子沒事。”他冷眼掃向四周,見奶嬤嬤和靈樞叔貂她們幾個將孩子護得很好,雖然有些危險,但暫時不會有事。有事的是圍了過來的刺客,他們的目的顯然是孩子還有自己跟雲珠。

他的目光完全沒有看向自己。

“嗚!”高露微雙手捧著腹部痛苦地□著,沒人知道她的心更冷更痛,方才,若不是她警覺,這個自己傾心以對的男人就要抓自己去替富察.雲珠擋刀,那時她還替他辯護,他可能不知道站在那裏的是她,她的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因為笨重的身體,她被蘇寶柔和芙靈阿推使了絆子推出來擋刺客,她還下意識地往這邊逃,為慌不擇路,為避開刺殺,她滾倒在地,可他卻依舊隻護著那個女人,自己在他眼中真的什麽也不是……

“你、你快走,不要管我。”她無力地推著他,使勁地挪著身子擋在他前頭。

“閉嘴,不要說話。”站都站不穩了,再不留點力氣,他真怕她的血要流光了。可這女人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想為他擋住刺客,她不知道,她們這點身手對他來講不值一提嗎,之所以這麽束手束腳不過是投鼠忌器,怕她和孩子一個疏忽被傷到,或者被人趁亂下手,就如高氏。“護衛來了,別擔心。”就這麽幾個刺客,還都是女的,能成什麽事,也就殺個措手不及。

越聽他們相互維護,高露微心中越是冰寒絕望,刺客又來了,自己的孩還能不能保住?感覺到□濕濡濡一片,腹部墜痛無比的高露微猛地做了個瘋狂的決定,既然沒有愛沒有寵,那她就不要了,她要權勢要地位!

使盡最後的力氣,她看準時機雙手拖抱住刺客的腿,尖聲喊道:“爺,福晉,你們快走,快走——”

那刺客拔了下腿,沒□,另一腳幹脆往她胸口用力一踹,將她踢翻了出去!“唔!”高露微這次真的痛得厥了過去。

那邊芙靈阿等人聽到高露微的這一聲喊,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臉色都蒼白得嚇人!珂裏葉特.果新眼睛微縮,這高氏好狠,連自己連腹中的胎兒都算計,她若活下來,還有哪個女人能壓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