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清晨六點,已經天光大亮。

臥室裏鬧鍾剛響兩聲,**的人就“騰”地坐起了身。

姚敘是個從來不賴床的人,不管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第二天鬧鍾一響第一時間就起床。

他關了鬧鍾,從**下來,洗漱、換衣服,再重新確認了一遍書包裏的東西,該拿的一樣不少。昨晚他媽夜班,家裏隻有他自己。

他隨手往書包裏又塞了個麵包,六點二十的時候準時出了門。

新學期第一天,他像過去每一個上學的日子一樣,六點二十下樓,騎著單車到前麵一棟樓的三單元門口等倪星橋。

姚敘在樓下等了五分鍾,還沒見到倪星橋的人影,就在他準備扯著嗓門朝著樓上喊時,倪星橋火急火燎地推開樓門出來了。

倪星橋跟姚敘不一樣,他是那種如果沒人叫他,能直接睡到天荒地老的選手。

“誰昨天跟我說的,今早肯定不遲到”姚敘笑他。倪星橋明顯還沒睡醒,怨念地瞪了他一眼“一整個暑假我就沒這麽早起來過”人為什麽要上學呢上學為什麽非要這麽早呢

這是困擾了倪星橋一整個九年義務教育時期又繼續在高中困擾他的問題。

倪星橋迷邏瞪地開了車鎖,哈欠連天地騎上車跟著姚敘上學去了。

夏日清晨,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候。

微涼的晨風終於吹得倪星橋逐漸清醒,但肚子也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新學期第一天我就沒吃早飯。”倪星橋說,“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給你帶了麵包。”

倪星橋一聽,眼睛立刻就亮了“還得是你啊我的好哥哥”

“這會兒知道管我叫哥了你不是一直自稱我老大”

“你還自稱我老公呢!”倪星橋又瞪他,“你真不是人。”

姚敘喜歡跟倪星橋鬥嘴皮子玩,尤其是在這件事上。

姚敘跟倪星橋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發小”,倆人的淵源————倪星橋稱之為孽緣,從他們還沒出生就開始了。

當年,姚敘他媽跟倪星橋他媽在同一家醫院同一天生孩子。等待生產的時候,兩家人湊一塊兒聊天,聊著聊著發現竟然是一個小區的。

倪星橋他爸是個熱情又愛開玩笑的人,順口就說“咱們這麽有緣,孩子又是同一天出生,那得訂個娃娃親啊”

他的這句話,得到了兩家大人的一致讚同,沒有任何人征求肚子裏那倆小崽子的想法這事兒就定下來了。

但這個事情裏出現了一個驚天bug誰都沒意識到這倆孩子可能都是帶把的。

那天,姚敘他媽跟倪星橋他媽同時開到了十指,同時被推進了產房,兩人幾乎是同時生出了重量都差不多的胖小子。

之所以說“幾乎同時”是因為倪星橋在他媽肚子裏多賴床了三分鍾,也就是這三分鍾,導致後來姚敘一直自稱是倪星橋他哥。

為了這件事倪星橋一直懊悔,早知道他那時候就應該自律一把,早點出來,就因為這短暫的三分鍾,姚敘得壓他一輩子!

當然,後來倆人無意間知道了曾經被訂下娃娃親之後姚敘就不這麽說了,他開始自稱是倪星橋的老公了。

總之,姚敘打小就是積極主動的主兒,倪星橋是打小就愛賴床。

“對了,我聽說咱班班主任是‘滅絕’啊”每一個中學生的世界裏都一定曾經出現過一位甚至幾位被稱作“滅絕師太”的班主任,這簡直已經成為了鐵的定律。

倪星橋說“嗯,我也聽說了。”高二新學期,他們剛剛經曆了重新分班。

姚敘跟倪星橋從幼兒園開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學,但高一卻分到了不同班,這讓兩人都十分不習慣。好在,高二文理分科,重新分班,一整個暑假倪星橋都在求神拜佛,祈求老天再把倆人分到一塊兒去。

倪星橋他媽笑他說“你還是求月老比較對口,他是管姻緣的。”

倪星橋不樂意了∶“有你這樣的家長嗎? 月老敢牽,你敢答應嗎”

倪星橋他爸媽沒事兒喜歡開這倆孩子的玩笑,倪星橋就教育他們你們實在太沒正事兒了

大概是老天爺真的被倪星橋感動了,開學前的分班名單一出來,他倆的名字就挨在一起。又能同班了,倪星橋覺得心裏特踏實。

從家到安城一中不算遠,倆人騎車也不過二十分鍾。

快到學校的時候,路上跟他們穿著一樣校服的學生逐漸變多,姚敘突然聽見後麵有人叫他。“敘哥哥一個假期不見,我可想死你了”倪星橋冷眼看著從後麵趕上來一邊騎車一邊扭捏作態的家夥沒吭聲。

姚敘說“路裏,做個人。”

路裏是姚敘高一一整年的同桌,特愛鬧的一人,不過倆人關係不錯,這回又分到了一個班裏來。路裏還在那兒鬧“不嘛不嘛人家想你”“咳”另一邊的倪星橋看不下去了。

倪星橋之前跟姚敘雖然不在同一個班,但路裏跟姚敘天天在一塊兒,很難不認識倪星橋。

“喲”路裏一看見倪星橋,立刻乖巧,“橋哥也在啊”

倪星橋“嗬嗬”一聲,使勁兒踩了兩腳單車,把那倆人甩在了後麵。路裏問姚敘“吃醋了”

“要是吃醋就好了”姚敘丟下這句,去追倪星橋了,留下路裏自己望著那對尚未早戀成功的鴛鴦感歎青春真美好。

一整個暑假沒來學校,雖然大家都說著還沒玩夠不想上學,但走進校園一個個還是滿臉的興奮。姚敘跟倪星橋推著單車往裏走,找到掛著高二(13)班牌子的停車位。

“是這兒吧”倪星橋說,“我這新買的單車,可貴呢,放錯了不會被人丟出去吧”

姚敘覺得他腦子裏總是冒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怪有意思的。

“不會。”姚敘說,“誰要是敢把你車丟出去,我給你報仇。”

倪星橋哼哼一聲,把車停在了最裏麵,姚敘緊隨其後“騎士已經就位,想扔你的車,得先扔我這個。”

倪星橋終於笑了,拍了一下他的書包“廢話那麽多鎖上車子趕緊走。”

高二的教室在三樓,倪星橋很喜歡這種可以跟著姚敘一起上樓一起走進同一個教室的感覺。

從小他就很依賴姚敘,他覺得這是姚敘的陰謀,對方故意對他好,百依百順,讓他離不開自己。但盡管知道這是一場陰謀,倪星橋還是上套了。教室裏已經坐了不少人,他們倆一進來就看見傳說中的“滅絕”站在教室窗邊,板著臉看著進門的每一個人。

倪星橋倒吸一口涼氣,躲在姚敘身後小聲說“總覺得下一秒他就要給我剃度。”

姚敘回頭看看他“那我得攔著,你是有家室的人。”“滾蛋!”

“剛來的同學趕快找地方坐下。”班主任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別堵在門口,又不是路障。”倪星橋偷偷撇撇嘴,推著姚敘往後麵坐。他們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倆人自然坐在了一起。沒過一會兒,路裏也來了,掃視了一圈教室,樂嗬嗬地衝著姚敘跟倪星橋就過來了。

“他是不是暗戀你”倪星橋問,“還是暗戀我”姚敘帶著笑意看著走過來的路裏,對方路過的時候,他問“你暗戀我”“你有病”

“那你暗戀他”姚敘指了指倪星橋。路裏嚇個半死“我有病”

倪星橋聽著這話覺得不對勁呢,在路裏落坐他們身後時,扭頭問“你什麽意思”“意思是橋哥太高貴,我高攀不起。”

姚敘在旁邊笑得不行,倪星橋又質問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很高貴,隻有我高攀得起。”“……滾蛋”

三個人在這邊聊閑嗑,姚敘突然想起倪星橋還沒吃早飯,伸手摸進書包,把麵包拿了出來。

倪星橋倒也不客氣,接過來就撕開包裝縮在位置上準備開始本學期第一次“上課偷吃”。

“你吃早飯了嗎”倪星橋下嘴之前,還想著問問姚敘,也算有良心。

“吃過了。”姚敘說,“特意給你帶的,快吃。”倪星橋嘿嘿一笑,不管那麽多了,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有人疼真好。”路裏在後麵嘀咕,“我回家得問問我爸當年是不是也給我訂過娃娃親。”

倪星橋懶得理他,姚敘則靠在椅背上悠閑地轉筆。新學期,新氣象。班裏百分之八十都是新麵孔。倪星橋屬於那種很難融入新集體的,所以高一一整年都不是很順心,不過這回不用擔心了,高一時候的同桌也在這個班級,還有姚敘跟路裏,孤獨寂寞冷肯定不會再找上門了。

上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教室已經坐滿了人。班主任走上講台,沉默地看著坐在下麵的同學們。倪星橋默默數∶三秒了。

“新學期了,自我介紹一下。”班主任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曹軍。

原來“滅絕”叫曹軍!倪星橋瞄了姚敘一眼,發現那家夥正認真地看著前方,完全沒有要跟他交頭接耳的意思。

“以後我就是你們的班主任,不出意外的話,會一直帶你們到畢業。”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開始鼓掌,其他人也隻好趕緊跟上,為班主任營造了一個熱鬧繁榮的景象。“滅絕”就是“滅絕”,在一片掌聲中依舊板著臉。等到掌聲落下,曹軍說“多餘的話不說了,未來兩年時間我們慢慢互相了解。我先選個代理班長。”

曹軍話音剛落,坐在後麵的路裏立刻舉手“老師我想自薦”

曹軍抬眼看看他“姚敘,你先代理一周班長。”所有人都朝著姚敘這邊看了過來。

在安城一中,姚敘也算是個風雲人物了,長得帥學習好,身邊總有一群人圍著。去年的運動會長跑短跑第一都是他,籃球賽也帶著他們班一路衝殺,直接贏了高三最強的那個班,可以說是出盡了風頭。上學期期末考試,姚敘又是年級第一,曹軍讓他當代理班長也不是沒道理的。

路裏哀歎“姚敘,我的一生之敵。”倪星橋趴在桌子上笑,一是笑姚敘就這麽當了“官”,二是笑路裏的那句話。

姚敘對當班長這事兒毫無興趣,但班主任都指定了,他也不會逆著對方的意思來,他沒那麽叛逆。班長姚敘被曹軍叫著去辦公室領取班級備品和一大堆要填的表格,他前腳剛出去,倪星橋就聽見前桌的兩人議論說“萬萬沒想到,竟然跟姚敘分到了一個班。”

“這說明什麽說明咱13班是重點班。”“應該穩了,我看名單裏倪星橋也在。”“就是那個萬年老二”

倪星橋跟姚敘不同,他為人相當之低調,幾乎不參加任何學校活動,也不做任何引人耳目的事,另外,大家確實更多隻對第一名有興趣,他這個“萬年老二”跟姚敘一比,真的沒什麽存在感。倪星橋趴在桌子上聽著,翻了個白眼。“別這麽說,有一回他比姚敘高了三分吧。”倪星橋忍不住了,戳了戳前麵的人。坐在他前麵的那兩個回過頭來看他。

倪星橋說∶“同學,以後聊八卦的時候還是小聲點。”“怎麽了”

他指了指自己“因為,我就是倪星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