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心底有人(2)

蘇頌把手環住他腰身的那一刻,那顆心很微妙地動了一下,還嘀咕了一句什麽話。

蘇頌,她都知道。

可是,她不敢承認,或者說,不願意。

因為這淺淺的相處,在那段五年的暗戀麵前,算得了什麽。

難道,那個心動,不是對過往自己死命維護著的那份情感的背叛嗎?

是不是背叛?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明明是自己第一次抱他啊。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抱著他時的那份悸動,在大搖大擺地說著不是。甚至在大張旗鼓地說謊,說那是日夜都應該擁有的熟悉和懂得,渾然天成的懂得。

蘇頌指著那份悸動說,你在說謊。

旋即又疑惑,可是,為什麽要說謊?

蘇頌不知道,那顆心,總是狡猾又複雜。

說不清,也無法說清。

蘇頌隻能告訴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請不要想太多。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那雙抱著的手,不肯放開了。

原本明明隻是想,站在朋友的立場上,說完那句鼓勵的話,就立即撤離的。

可是為什麽,現在就貪婪了呢?

料想不到地貪婪了呢。

可是為什麽,現在抱著的那雙手,就不願撒手了呢?站著的雙腳,也罷工不願後退了呢?

腦袋殘餘的理性,也在一點點地飄散了。

蘇頌深深地吸了口氣,企圖清醒,可是,結果是,滿鼻腔都是他的氣息。

淡淡裏,有一點汗味。

屬於男生才有的味道,有點醉。

蘇頌於是想,剛剛,他是從學校奔跑過來的吧?腦海裏便立即浮現他頭發揚起,衣角**起,鞋帶跳起的所有微妙動作。

然後,心又加速了。

蘇頌覺得別扭,不知所措地翻了個頭。

結果,右耳,就靠近他的心了。

王釗比蘇頌高出一大截,所以現在她的耳朵離他的心,是絕對的很近很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聲。近到她可以清楚分辨出那心跳聲,跟當年吳懷珛的心跳聲是不一樣的。

蘇頌開始感慨,原來,人與人的心跳聲是不一樣的。

原來,自己可以敏銳到,分辨出心跳聲的不一樣。

本以為,隻是一個擁抱而已,給他,也給當年的自己。

本以為,抱著他,大概就隻是像抱著當年那個一意孤絕的自己。跟當年吳懷珛抱自己,也是一樣的,一個前輩對後輩的鼓勵。

原來,並不是。

原來,抱著他,就真的隻是抱著他。

抱著他,而已。

他不是那些記憶中人物的抽象代表,他隻是他。

他是王釗。

蘇頌扯了個嘴角,輕聲叫著,“王釗。”

“嗯?”

蘇頌想,叫他的名字確實還是有點別扭,還是叫王炸同學比較順口。

“王炸同學,謝謝你。”

蘇頌突然就很想跟他說謝謝,必須立即的非說不可。

卻全然不知道為什麽。

“但是,不要問我為什麽要謝謝你。因為,我也不知道。”

蘇頌說完撲哧一笑,是啊,真的不知道為什麽。

王釗茫然地點頭說,“好。”

他的腦袋在飛速轉動,伸出觸角,企圖在蘇頌的言語和語氣裏抓住什麽。

他說完“好”,蘇頌就撤離她的雙手,並後退了大大的一步。然後,舉起手擺動著,對王釗說,“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王釗看著她,在茫然中死命抓住了某丁點肯定的細屑。

知道自己真的抓住了,他便扯了個角度不明的嘴角,笑著。

王釗的個頭大,所以看著微微有點木訥。可是真實的他並不木訥,特別在他在意的人麵前,他敏銳得很。

王釗在心裏說,竟然被我抓住了,我怎麽可能放過呢。

蘇頌後退的那大大的一步,對於他來說,隻是小小的一步,而已。

他往前跨出一步,他站回到她麵前,他俯身抱著她。

他附在她耳邊說,“我也謝謝你。”

那說話的氣息,巧巧好好地落在蘇頌的耳邊。

於是,那氣息便輕易地把蘇頌的耳根撫紅了。

他不知道,但蘇頌自己知道,耳根熱了。

熱了。

當年被吳懷珛抱著時,都沒有熱的耳根,現在熱了。

可是,為什麽?

蘇頌慌張了。

她太慌張,而他太壞。

他不依不撓,他繼續說,一字一頓地說,“不過,我很清楚,我為什麽要謝謝你。”

氣息熱乎乎,吹得蘇頌身體顫了一下。

她懸空的雙手不知所措,她在心裏嘀咕著,原來,那叫做電流。

原來,那電流是真的。

真的存在。

蘇頌想,是自己仗著比他多吃兩年的米,所以是小看他了嗎?

還有,他最後特意說的那句話,到底是坦白還是挑釁?

不過,答案並不重要了。

因為不管是那一種,她都敗了。

慌張地敗了。

慌張,就需要用大膽來掩蓋。

蘇頌大膽地伸出手,用力狠狠地揉亂他後腦勺的頭發說,“不客氣。”

然而,這個掩蓋卻加劇了那份慌張,甚至還添加了心虛。

這可是長長的23歲人生以來,第一次觸碰男生的頭發,觸及頭皮的那種觸碰。

觸感嘀咕著,王釗的頭發,好柔順。

而指尖說,穿梭其中,好想迷路。

此時,所有的感官都糅合了,讓人著迷,甚至淪陷。

混亂,造就大膽。

蘇頌一直懸空的雙手,大膽地抱住了。

她想,原來,兩個人,碰撞出的暖。

不僅他貪婪,她也貪婪啊。

——

【每個人的心底都藏著某個人。

可是,是否在悄悄的某一瞬間,就換了人。

而你,一直未能發覺?】

——

蘇頌想起第一次遇見王釗,當時在人群中,看見他落淚,眼睛因為淚水,十分明亮,一種會流淌的亮。

當時的自己很奇怪,有那麽一瞬間是低頭偷笑的。

偷笑別人的落淚?說不過去。所以至今,蘇頌還是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為什麽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偷笑了...

是在很久後的後來,回到北方的蘇頌,有一次在地鐵上,聽到旁邊的初中生眉飛色舞地對她閨蜜說,“他這次考砸了,別的女生都不找他講解試題了,我非常開心,因為沒人跟我搶了。”

蘇頌看著她低眉淺笑的樣子,心想,女孩未說出口的話,大概是,他以後就全是我的了。

蘇頌側目偷笑,笑得那瞬間,就想起了當年遇見王釗時偷笑的自己。

於是困惑許久的問題,突然間就被明明白白地頓悟了。

那時的自己大概就如同這個女孩吧!偷笑是因為竊喜,就像一個平民女撿著了一個落魄王子的那種竊喜。

---哇!他在那裏,被我遇著了。

就是這種竊喜的心情。

蘇頌想,大概心總是比腦袋更早且更徹底地明白且袒悟一切的。

隻是心總是擅長,藏著,掖著,欺瞞著。

原來,心底的人,早被換了,在蘇頌“窮途末路”的兩年前。

——

【有一種人,是成長的必定遇見。

或許多個,或許一個。

碰見以後,接下來的路,便變得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