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遼闊, 胤礽小小的人兒，像是會飛一般徑直跨上那匹通體烏黑的駿馬。
不過輕輕勒住韁繩，黑馬的兩隻前蹄便淩空而起。
正巧迎上落日餘暉, 身後銀帶一般的溪流在此刻成了他的點綴。
小太子鮮衣怒馬，麵色神氣帶著挑釁。
微揚的下巴, 線條輪廓, 隻聽得他朗聲大喊。
“拿弓箭來！”
康熙不自覺勾起嘴角, 這個小兒子還是拿得出手的
侍衛將弓箭呈上，不多時蒙古親王也派出了自個兒的兒子。
那男子瞧著約莫二十上下，生的方臉鈍鼻，同瀟灑貴氣的胤礽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遠了些。
二人同時驅馬前進，在遠處早就已經立好了草人，另有蒙古人在一旁揮著紅旗示意。
容歆看的很是緊張, 隻見胤礽漸漸被那蒙古人甩開，她下意識咬住下唇。
“蒙古人自幼長在馬上, 騎術比太子精湛在意料之中。”
佟貴妃瞧見容歆如此緊張, 輕輕抓住容歆的手, 低聲勸慰。
“再說, 這蒙古王子比太子大十幾歲。就算輸了也不丟人。”
容歆微微頷首, 口中卻極其篤定。
“胤礽不會輸的。”
佟貴妃略有幾分無奈笑笑，伸手摸了摸容歆緊張到發白的臉蛋。
“好。”
她隻當容歆是年紀太小, 所以不懂。
容歆卻曉得大半年來, 胤礽付出了多少汗水。
好端端一個糯米團子，愣生生曬黑了十個度。就連臉蛋也不似從前那般光滑了, 指尖更是起了不少厚繭。
胤礽本就是天之驕子, 騎射之術承襲祖上, 再加上有康熙親手教導，自個兒又是如此勤勉。
怎麽可能會差，又怎麽可能會輸？
容歆心裏頭，無條件相信胤礽會贏。
說話間，蒙古王子已經騎馬先到，羽箭嗖的朝草人射出，正中額間紅點。
第二箭，直擊心髒。
最後一箭略微歪了些，卻也勉強射進草人小腹處。
其餘妃嬪見狀，皆歎了口氣。
看來這位蒙古王子，今日是贏定了。
哪怕胤礽三箭都能中，在騎術之上也是輸的。
唯有康熙和容歆始終緊緊盯著胤礽瞧，臉上沒有絲毫失落。
卻隻見小太子騎著比他人高出半頭的駿馬，手挽長弓，額上青筋暴起。
而他是一次性射出了三支羽箭，射向的是同一個方向，那就是草人的眉心。
隻聽得嗖嗖嗖三聲，羽箭齊發，毫無偏差整整齊齊射中眉心。
且因為力度極大，草人的腦袋直接被這三支箭打碎了。
大清太子出手，必然一招斃命，絕不會給任何喘息之機。
完美無瑕，是能夠碾壓剛才那位蒙古王子的實力，這一箭更是把蒙古人射的目瞪口呆。
康熙沒忍住勾唇，把手裏頭的茶杯端起來。
他需要用喝茶掩蓋內心的喜悅，卻沒料到茶還沒喝到嘴裏，隻聽得一陣雀躍的歡呼。
“打得好！！”
容歆沒忍住站起鼓掌，劈裏啪啦的掌聲像是活生生抽在那些蒙古親王的臉上似的。
“先坐下。”
佟貴妃慌忙拉著容歆坐好，示意奴才們將屏風拉的更近些。
容歆忘了自個兒的身份，大清嬪妃在眾目睽睽之下鼓掌歡呼，實在有失身份。
她實在是太激動了，臉蛋子跟燒開的鍋一樣紅，瞧著像是要從耳朵兩邊冒熱氣兒了。
“瞧你，先喝口茶。”
康熙轉眸，順著佟貴妃的手望過去。
這小丫頭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口茶，哪怕是在屏風後頭仍舊手舞足蹈的，神色激動又驕傲。
雖說聽不到她在說什麽，不過康熙想也能想得到，大概就是一些吹捧胤礽的話。
他清了清嗓子，心裏頭何嚐不跟容歆一樣高興。
隻是身為大清皇帝，他可不能這般浮躁，所幸有容歆幫他表達喜悅。
“吾兒獻醜了。”
康熙朝適才那位挑釁的蒙古親王略微頷首，眼中淡淡的鄙夷越發叫別人臉上無光。
然他們這些蒙古人再怎麽不服氣又能如何呢？二十歲的王子尚且比不贏人家七歲的太子。
若是康熙親自出馬，恐怕他們二十幾個加起來也是不夠看的。
“大清太子殿下神勇無雙，臣等佩服！來人啊，給第一巴圖魯呈上蒙古最高的禮節，和最美味的烤全羊！”
容歆原本還在激動的跟佟貴妃說話，聽到這一聲烤全羊，登時便停下了。
隻見胤礽已經騎馬轉圜歸來，他走到那隻比他大上好幾圈的烤全羊身邊。
聞到這羊肉焦脆的香味，胤礽還是沒忍住掃了一眼。再怎麽神勇無敵，也還是個嘴饞的孩子嘛。
他勉強壓抑住肚子裏的饞蟲，走到康熙跟前兒，拱手福身，派頭十足。
“皇阿瑪，兒臣回來了！”
小小的人兒，中氣十足。胤礽今日可真是給康熙掙了大大的臉麵。
“嗯。”康熙淡淡頷首，眼神中卻滿是欣賞和讚美。
“你今日表現不錯，隻是下回記著注意些，君子要以謙遜為先。”
這話越發誅心，也就是康熙這種人能夠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出來。
容歆險些噗嗤笑出聲，好在自個兒穩住了。
“是，兒臣日後一定謹記。”
胤礽自然也是想笑的，不過感受到周圍那些蒙古親王後槽牙都快咬碎，他硬生生給憋住了。
皇阿瑪還真是，好歹在人家地盤，也是不怕出事。
“坐下吃烤全羊吧。”
康熙淡淡一笑，這世上哪還有誰是他會怕的？
“是。”
烤全羊烤全羊，適才還威風凜凜的小太子，眼下沒忍住吞了吞口水。
同他一樣期待的自然還有容歆，眼瞧著那蒙古廚子拿著大砍刀，三下五除二將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
每一塊肉片上頭都連帶著酥脆焦黃的皮，上頭亮晶晶的油跟珍珠似的。
吃羊肉不怕肥，烤全羊更是如此的。
真正的大廚能夠將肥羊肉烤的內外焦脆，一口咬下去隻有肉香，沒有任何肥膩之感。
不知道這個廚子手藝如何。
羊肉端到容歆麵前，給她的分量比旁人的幾乎多出兩倍。
“是萬歲爺親口吩咐的。”
那上菜的小太監輕聲解釋，容歆頗感意外掃了一眼康熙。
可人家康熙忙著同蒙古親王把酒言歡，並沒空閑時間看她。
他也有這麽好心的時候呢，容歆暗自腹誹。
“有勞了。”
容歆朝小太監微微頷首，沒等人離開，便已然迫不及待拿起了手中烏木筷。
她隨意撿了一塊扔進嘴裏，牙齒咬下去，一瞬間像是她自個兒奔馳在草原的晚風中似的。
好清爽的羊肉，仔細品嚐怎麽還帶著一股草香。
羊皮很是酥脆，油雖然很多，但大多都被烤了出來。隻剩下裏頭細嫩的羊肉，不必費力咀嚼，便極為聽話順進了腹中。
羊肉緊致，每一口都能夠榨出更為豐富的味道來，真真兒是唇齒留香，連骨頭縫裏頭都是肉味。
容歆吃的簡直能稱得上一句癡迷，若非礙於在人前，她真要忍不住抖腿了。
從羊頸肉吃到羊腿肉，再到最後一片羊胸肉，真真兒是一步一步走到更鮮美處。
等容歆吃完最後一片，感覺自個兒歎出的氣都能化作一隻隻活蹦亂跳的小羊羔了。
太好吃了，容歆忍不住輕聲感歎，麵前足有兩張臉那麽大的青花瓷盤愣是被她吃的一丁點皮都沒剩下。
雖說這羊肉極為上乘，然一口氣吃了這麽多肉，嘴裏頭難免會膩。
正在容歆想著喝些茶刮油之時，小太監複又抬上了奶皮子。
奶皮子乳白乳白的，擱在銀盞裏頭，就著最後一抹斜陽的光，跟現代的雙皮奶頗為相似。
容歆拿到手心裏，觸感也是涼涼的。
“這個最為解膩，請娘娘慢用。”
服務真心周到，容歆頗為滿意頷首，拿起青玉勺吃了一大口。
比雙皮奶好吃一萬倍嘛，牛乳的醇厚幾乎要從嘴巴裏溢出來。
奶皮子又稱烏如木，是將牛羊乳倒進鍋中慢火燉煮，取出上頭凝固起來的薄薄一層，晾幹後食用。
薄薄的一層便是一鍋中鮮奶的精華，奶香之濃鬱，不言而喻。
分明是固態的一層，然一進了嘴巴，便聽話的化開了，你甚至都不必費力氣去嚼。
且這濃厚的奶香和自然的甘甜，直接將殘留在口中的油腥盡數裹挾而去，果真解膩。
容歆一邊吃一邊感歎，最後一口吃完，仍舊意猶未盡將勺子都舔幹淨了。
“瞧瞧，這蒙古的吃食也就隻有你喜歡吃。”
宜嬪在一旁瞧容歆幹飯，眼睛都直了。
看見容歆麵前的碗碟全都幹幹淨淨，她更是不由自主感歎了一句。
容歆這才發覺，宜嬪居然沒吃幾口，實在是浪費。
“你那個若是不吃的話，我幫你吃了吧。”
正巧她不過隻吃了個半飽呢。
“你還沒吃飽呢？”
宜嬪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她眼下甚至都覺得容歆一個人能把那隻烤全羊全部吃完。
“這不是不想浪費嗎？”
容歆同她們混熟了，也就越發好意思起來。
更何況宜嬪麵前那盤烤羊肉，若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是的，她吃完自個兒那份的時候，其餘人的肉都還熱著。
古有溫酒斬華雄，今有容歆溫酒炫滿桌子菜。
作者有話說：
宜嬪：泔水桶在哪呢？
容歆指了指自己的嘴：在這呢在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