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德嬪臉上倒是沒有絲毫波瀾, 容歆曉得自個兒不能再多嘴了。
她能夠在太皇太後麵前說這一番話加得到恩賞,不過是因為年紀尚小和堂姐的關係。
若是再不懂規矩,胡亂置喙, 恐怕連她自個兒也要吃瓜落。
容歆朝德嬪抱歉般笑笑,後者也回複以溫柔笑顏。
唉, 這樣漂亮的姑娘, 怎的太皇太後偏生就不待見呢。
容歆心裏頭暗自歎了口氣, 隨即回到自個兒位置坐下。
她們桌子上的蛋糕顏色清新,竟有些薄荷的香味。仔細問德嬪,方才知是用薄荷汁子調了水混進奶油之中的。
德嬪果真是個烹飪天才,簡直是無師自通。
蛋糕吃到嘴裏頭涼涼的,竟還有幾分冰淇淋的質感。
容歆突然又有了主意,這宮裏頭的牛乳可比現代純正濃厚得多。
若是教教德嬪怎麽做冰淇淋,定然要比鍾薛高之類的雪糕刺客好吃不少。
她這般想著, 臉上笑容越發甜了。
旁的妃嬪都怕胖,再加上人家素來精致, 再好吃的蛋糕也不過隻用了半碟子。
倒是便宜了容歆, 早上剛炫完一個試吃品, 眼下這正品的一大半也是她的了。
“你快瞧她, 吃的津津有味。”
宜嬪捂唇, 一雙眸笑成了月芽兒。她拉著惠嬪衣袖,輕聲咬耳朵道。
惠嬪笑吟吟頷首, 卻不由自主感慨。
“同樣的美食, 瞧著歆格格吃倒是要比咱們自個兒吃還香些,這實在是奇怪。”
“誰說不是呢, 哪怕是本宮這個素來不愛甜的, 今兒個瞧見她吃也忍不住吃了三口。”
佟貴妃接過話頭, 拿帕子輕輕擦去嘴角奶油。
“不過啊,這也是咱們德嬪妹妹的手藝好。
如今做的東西連太皇太後都誇讚了,從今往後,你再不怕旁人議論你了。”
佟貴妃的話意有所指,德嬪的臉聽罷不由自主僵硬了片刻。
她包衣出身,平日裏又喜歡做這些奴才們愛弄的小玩意兒。
再加上自打側封後,康熙又格外的偏愛她。
甚至為了她的體麵,額外給了嬪位的冊封禮。
宮裏頭風言風語的人不少,說她是一把軟骨頭,隻要能上位做什麽低賤之事都行的。
這也實在是因她被臨幸的時機不對,德嬪自個兒心裏頭也一直想不開這點。
她是隨萬歲爺去玉泉山養傷時被臨幸的,當時萬歲爺因騎射不幸墜馬,腰背幾乎不能動彈。
可她偏生還能……
故而太皇太後一直瞧不上她,這些也都是陳年舊事了。
佟貴妃今兒個突然提起來,德嬪不知她究竟是吃多了酒一時糊塗,還是因為她今天未經允許摸了胤禛。
若是因為胤禛的話,德嬪眼眶漸漸紅了。
平日裏再好的姊妹,事關孩子,也沒法做到真正的釋然。
宜嬪瞧出氣氛不對,慌忙打圓場,在桌子底下拍了拍惠嬪和榮嬪。
“宮裏頭的奴才們誰的閑話不說?我前兒還聽到有人說我又胖了呢,何必放在心上。”
“是啊,今兒個除夕,咱們自然得高高興興的。”
“德嬪,你今兒的手藝是真心不錯,我再吃一塊吧。”
三人合力,勉強把這尷尬的氣氛給揭了過去。
容歆在一旁默默聽著,心裏頭越發不解了。
聽到惠嬪娘娘說還要再吃一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將銀碟子舉起來些,低聲道。
“請惠嬪姐姐見諒,方才最後一塊我已然全吃完了。”
容歆紅著一張臉,她也沒想到惠嬪還要再吃呀。
小丫頭一張臉紅到了耳根,雙眸也是怯生生盯著她們瞧。
眾人瞧見她這副模樣,這回才是真真兒被逗笑了。
就連德嬪也笑的合不攏嘴,幫容歆把盤子接回來,“沒事的,改明兒我再做了給惠嬪吃。”
“對對對,不打緊!”
惠嬪跟著頷首,隨即微微站起身,實在沒忍住隔著兩個人捏了容歆臉蛋一把。
“咱們歆格格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自然要多吃。若是吃不飽,再叫你德嬪姐姐做。”
惠嬪笑聲爽朗,弄得容歆更不好意思了。
“那我還能再吃一碗粳米膳嗎?”
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桌上的菜她可割舍不下啊。
“當然,快去再呈一碗飯來!”
佟貴妃接過話頭,笑顏惺忪,瞧著像是真的醉了。
她今兒個喝了不少玫瑰露酒,臉上不自覺浮起兩絲紅暈。
方才說的那句話,恐怕她自個兒明日起來都要忘了。
————————
宮裏頭其樂融融,可出了紫禁城,興華寺胡同的赫舍裏府上就沒這麽舒坦了。
五房人齊聚一堂,三房和四房眼下竟像是換了個光景似的。
索額圖滿麵陰沉,三奶奶眼眶都還是腫的。
再瞧柯爾坤卻是春風得意,一旁四奶奶更是穿金戴銀比起從前富貴了不少。
“昨兒聽你嫂子說,弟妹在宮裏頭被罰跪了,可真有此事?”
大哥噶布喇臉色頗為嚴肅,外命婦進紫禁城參加宮宴,卻被萬歲爺罰跪於殿外。
這若是傳出去,赫舍裏家的名聲也不必再要了。
“是有這麽一回事。”
索額圖擱下筷子,臉若冰霜。
昨兒晚上,他已然訓斥過夫人。
也問明白了來龍去脈,是她自個兒蠢,怨不得旁人。
“你的那個庶女,若是非要鬧,幹脆就叫她一條白綾吊死得了。”
噶布喇是真生氣了,他把碗筷重重擱在桌上。
雖說這些年他在官場上不如索額圖有分量,但再怎麽說,他也是家中長子。
噶布喇近年來身子一向不好,鮮少再管家裏頭的事。
眼下一動怒,整張臉都變的煞白,一個勁的咳嗽起來。
“我說大哥,您可千萬別為了不懂事兒的人又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不值當的。”
柯爾坤見狀,也擱下碗,朗聲勸慰道。
“四弟,你這話是何意?”
三奶奶昨兒個在容歆那受了委屈,眼下柯爾坤又說這樣的混賬話,她沒忍住反問回去。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不像你們一個個八百個心眼。”
柯爾坤搖頭,一臉的鄙夷。
他素來紈絝,說話經常不著調的,可今兒這回他是認真替自個兒的女兒找場子呢。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三奶奶蹙眉,還欲再說,卻被索額圖一聲閉嘴給嚇到了。
“你還嫌不丟人就繼續說。”
索額圖發起火來,家裏頭沒人不怕的,三奶奶縮回脖子,大氣也不敢喘。
“大哥,此事的確是拙荊的錯,您想怎麽懲罰都成,隻保重自個兒的身子要緊。”
噶布喇總算是緩了過來,喝了兩口藥一時說不出話。
“三哥,我們家容歆十歲的年紀,是替你家三姐兒頂包進的宮去。”
柯爾坤眼下官銜在身,說話自然也硬氣。
四奶奶靜靜望著柯爾坤,瞧見自個兒男人曉得替女兒說話,行事也越發有譜兒,麵上不免浮起自豪來。
索額圖蹙眉,他曉得柯爾坤定是要借題發揮的。
可眼下他們一房不占理兒,他這個做哥哥的也隻好受著教訓。
“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沒見過哪家把十歲丫頭嫁出去的,哪怕是童養媳也得十二吧。”
柯爾坤是真生氣,說話自然也偏激些。
索額圖搖頭,示意柯爾坤注意些。
“都是一家子人,我也不兜圈子。既然眼下指望著容歆給咱們府掙前程掙體麵,那勞煩三奶奶您把態度放端正咯。”
柯爾坤這話是真挑破了臉皮,噶布喇複又小聲咳嗽起來,這是被刺激的不輕。
“別既想著叫我們家容歆進宮戰戰兢兢搶榮華,還想叫我們四房繼續給你們當牛做馬,叫你們使喚。”
這實在是兩房積怨太深的緣故,再加上這回三奶奶的確太過分了些。
這不明擺著不把他們四房,不把容歆放在眼裏嗎?
“老四,都是一家人說這些話做什麽?”
噶布喇用帕子擦了擦嘴,這才低聲示意柯爾坤不要再說了。
柯爾坤冷笑,“就因為是一家子人才得說明白了,咱們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想著給容歆找麻煩,那便是給自個兒挖墳。”
四奶奶聽到這話,心裏頭別提有多舒坦,被欺壓這麽些年總算是能揚眉吐氣了。
“是是是,四弟說的極對。”
眼下大房奶奶趕緊出來點頭應和。
“當日仁孝皇後進宮,是記在我名下的,這回容歆進宮同樣也是算我們大房出去的人。”
大奶奶年歲大了,整日的吃齋念佛,脾性一向極好的。
“可甭管是哪一房的人,又或者是記在哪一房的名下,在旁人眼裏都是咱們赫舍裏家不是嗎?
三弟妹性子急,你心疼自個兒的姑娘,卻也要以己度人想想四弟妹的傷心處。
眼下你急赤白臉進宮找容歆幫忙,還鬧到了萬歲爺跟前兒,你這不單單是叫容歆叫四房心寒,更是叫咱們大一家子跟著丟臉呀。
你的孩子是孩子,莫非旁人的就不是了?”
三奶奶將腦袋低的更深了些,她也曉得自個兒這回錯的有多嚴重。
“我下次不再犯了。”
她甕聲甕氣開口,顯然是哭了,帶著濃重鼻音。
“你既知道錯了,那便好好給四房賠禮。從今往後,三格格就算是要出家也隨她去。
咱們家裏頭眼下最重要的姑娘隻有容歆,旁的都得往後稍。”
大奶奶下了決斷,柯爾坤和四奶奶聽了這話,心裏頭甭提多高興。
“賠禮?”
三奶奶在這家裏頭得意慣了的,哪裏情願。
“你當然要賠禮,不叫你磕頭已然是老四寬厚。”
索額圖這時候方才開口,頗為憤怒吼了她一句。
三奶奶嚇得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去,末了隻得硬著頭皮站起身,規規矩矩走到四房人跟前兒福身。
“請四弟,四弟妹原諒。”
柯爾坤這才笑了,轉眸看向自個兒媳婦。
“你怎麽說。”
四奶奶站起身來,心裏頭美的跟蜜罐兒似的。
她忙將三奶奶扶起來,和和氣氣的。
“都是一家人,三嫂日後千萬記著體麵便是了。三格格若還是要尋死覓活的,隻管不理便是。”
三奶奶心裏頭窩著一口氣,聽到這話更是怒火中燒。
可麵上又能說什麽?眼下進宮做主子娘娘的是他們四房人,風水輪流轉了。
“我心裏頭有分寸,再不會給容歆惹麻煩了。”
她把牙打碎了往肚子裏吞,點頭強迫自個兒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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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秀宮,容歆拆開家書,看到一半便樂嗬起來。
“歆娘娘這是笑什麽呢,還在殿外便聽到你的聲音了。”
胤礽邁著小腿兒走進來,手上提著一盒櫻桃。
自打上回除夕家宴後,這幾日天又冷了。
康熙前兒落下的傷越發的疼痛難忍,故而胤礽昨日冒著雪陪皇阿瑪一塊去玉泉山泡溫泉。
康熙身子需要多泡,胤礽便自個兒先坐馬車回來了。
玉泉山上回送來的櫻桃少,容歆隻分到了十顆不到。這回胤礽特意留了心思,悄默聲藏了些給她帶了回來。
“沒笑什麽,不過是家裏頭的趣事兒罷了。”
容歆笑著將信折回,放進抽屜裏頭。
抬眸瞧見胤礽從竹筐中提溜出一大包櫻桃,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了。
“太子爺,您是哆啦A夢嗎?”
胤礽手頓了頓,頗為不解。
“什麽是哆啦A夢?”
“就是一個沒耳朵的貓。”
容歆吐了吐舌頭,這一不小心又脫口而出現代詞匯了。
“本太子有耳朵,還是招風耳。”
胤礽樂嗬嗬扒拉了兩下自個兒的大耳朵,將櫻桃推到容歆跟前兒。
“還沒洗呢。”
“不要緊。”
反正古代又沒有農藥,容歆抓起一顆就往嘴裏塞,酸甜的汁水在嘴巴裏頭爆開。
似乎果肉裏頭的每一個縫隙都藏著清爽的甜味,綿延在唇齒間,簡直是欲罷不能。
“對了,這回萬歲爺去玉泉山泡溫泉都有誰跟著。”
“佟貴妃和德嬪都去了。”
胤礽也抓了一顆,吃起來還不錯。不過卻沒有看容歆吃得香。
“說起來,有件事我倒是很想問你。”
“你問。”
“為何太皇太後不大喜歡德嬪姐姐呢?難道就隻是因為她的出身不高?”
可這後宮裏頭包衣出身的妃嬪並不算少,比起來德嬪的身世還算能過得去的呀。
“好像是因為溫泉。”
胤礽也是一知半解,畢竟還是個六歲的孩子,有些胡話哪怕是聽到了耳朵裏,也聽不懂。
“溫泉?”
“大抵是因為德嬪太愛泡溫泉了吧。”
“那太皇太後討厭人的點也真是奇怪的很。”
“誰說不是呢。”
如蘭在一旁聽著,實在沒忍住轉身捂住嘴巴笑了笑。
這兩個孩子啊,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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