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風雪又緊了些, 吹得琉璃窗子上全是霧氣。
綠絲將簾子盡數放下來,確保炭籠裏頭的炭火能夠燒到第二天,便帶著奴才們退下了。
康熙坐在矮桌邊上看書, 這時候原本是他倆各幹各互不打擾的時候,不料容歆卻挪到了康熙身邊, 躺到了康熙身上。
“怎麽了?又有事求朕嗎?”
康熙真是將容歆這點小心思摸得透透的。
“臣妾有件事想求萬歲爺答應。”
容歆聲音小小的, 像是心虛。
康熙失笑, “你何時如此謹慎了,想要什麽直說便是,什麽求不求的。”
“今早上,十四阿哥差點看見了德答應。”
康熙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又翻了一頁書。
“眼下十四阿哥明麵上是臣妾的養子,又在榮妃的鍾粹宮養著。我想,還是盡量不要讓這孩子同德答應接觸為好。”
“這女人心腸歹毒, 的確不宜再讓他接觸孩子。
“正是這個理兒,故而臣妾想著, 不如將德答應送去暢春園吧。”
聽到容歆這句話, 康熙方才擱下了手裏的書。
換做旁人提出這個建議, 康熙定要打量那人的城府, 甚至會心生厭惡。
不過說這個話的人既然是容歆, 康熙卻莫名勾起了笑意。
“你居然還能有這個心思,看來幾年來成長了不少。”
容歆總感覺康熙好像在瞧不起自己似的, 她蹭的一下從康熙懷中坐起來。
“臣妾素來都是有腦子的。”
“是嗎?”
康熙失笑, 伸手捏了捏容歆飽滿光滑的小臉。
“自然。”容歆重重點頭,一副你可別瞧不起我的姿態。
康熙寵溺的將容歆攬進懷中, 抱的很緊。
屋內暖和, 康熙的懷中卻比炭火燒的還要暖。
這男人隨著時間流逝, 對容歆是越來越溫柔了。
“朕的皇後自然聰明的很,其實你到如今才提出處置德答應實在叫朕意外。”
“嗯。”
容歆含糊不清的回應了一聲,其實在容歆心裏頭,她並不想真的將德妃弄去暢春園。
在宮中,奴才們礙於有主子們在,還不敢對德答應過於放肆。
可若是去了暢春園,那可就不好說了。
隔得遠,她們也鮮少過去。到時候奴才將德答應磋磨死了,估摸著都得過上十天八個月才能發現。
容歆心裏頭,終究還是不願意背負上一條人命。
然小十說的沒錯,不能將好端端的十四阿哥也給帶壞了。
“後宮的事自然都要聽皇後的,你既做了決定,那就讓奴才們照做就是。”
“好。”
容歆淡淡一笑,不過康熙竟又俯身吻了過來。
“萬歲爺,好癢。”
容歆不由縮起了脖子,康熙真是的,臉上的胡茬紮在脖子裏麵癢的厲害。
“你不必為此愧疚,她落得這般下場又不是你的錯。”
康熙隻是想逗容歆笑一笑,他可不想瞧見容歆有心事。
“嗯,謝謝萬歲爺。”
容歆笑著頷首,康熙待她的確是沒話說。
她湊上前,親了康熙一口,隨即指著康熙的胡渣。
“萬歲爺,明兒可記得要將這些胡子都刮幹淨,這樣子看上去很顯老的。”
此話一出,康熙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這臭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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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的旨意下去沒多久,德答應便被梁九功派人秘密送出了紫禁城。
這件事辦的悄無聲息,卻還是被胤禛知道了。
胤禛打聽出是皇後的旨意,心下一時極為複雜。
德妃的確該死沒錯,當初她做的事情哪怕是殺了她也不算什麽。
但就在小十四差點見到她之後,皇後便下令將其送出了紫禁城,難免還是會讓胤禛不痛快。
他複又想起小十那兩句像是內涵的話來,配上小十天真無邪的笑容,實在叫胤禛更為不適。
皇後這是在提防德妃,還是在提防自己呢。
小十四自幼長在皇後身邊,卻突然被送出了景仁宮。
難不成是皇後已經對他們兄弟兩個有了意見嗎?
“想什麽呢?”
胤礽不知何時走過來的,這裏是前門大街最為繁華的茶館。
他看見胤禛一個人坐在那裏又不喝茶也不動彈,便走過來嚇嚇他。
“太……”
胤禛想到這裏是宮外,便強行將名諱咽了進去。
“二哥,你怎麽也在這。”
“我出來辦點事,想著這茶館裏頭的油酥果子最好吃,便打算給皇額娘帶些回去。”
胤礽手邊分明提了一大盒子,足夠十個人吃了。
“我那皇額娘,還有十妹和十五弟,三個加起來飯量大得驚人,這都不算什麽。”
胤礽朗聲一笑,將蓋在盒子上頭寶藍色的絨布理好。
“你呢?剛才想什麽呢?”
“沒什麽。”
胤禛低眸,手指下意識縮緊。
“是因為你額娘的事吧。”
胤礽還是了解胤禛的,這倆兄弟畢竟一塊長大。
胤禛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同太子比起來,他實在算個可憐人。
親生額娘打入冷宮,養母皇貴妃病逝,皇阿瑪對他也不算多麽器重,家世嘛自然跟赫舍裏家有雲泥之別。
故而就算傷心,也沒有個人會安慰他,隻能找個茶館自個兒呆著。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重情義。”
胤礽淡淡一笑,自顧自倒了杯茶。
那茶葉在熱水之中翻滾著。
“你這額娘對你實在算不上好,你怎麽就總是對她這般有情有義呢?”
太子一句話問住了胤禛。
他試圖狡辯,“我並非是為她傷心。”
“行了四弟,這世上沒人比我更了解你。”
太子靜靜望著胤禛,一字一句說道。
“當初六弟還在的時候,德妃便偏心六弟,從來沒有把你放在眼裏過。
後來六弟早夭,德妃對你更是越發刻薄,恨不得拿你去換了六弟來。”
胤礽說的這些話無一不是事實。
“當日皇貴妃待你掏心掏肺的好,可你心中,卻一直都渴望德妃愛你。”
最不受寵的孩子總是最為孝順的,胤禛大約自己也沒意識到這一點。
“所以你才會聽信德妃的話陷害皇額娘,也會因為德妃被送出紫禁城而怨恨皇額娘,對不對?”
胤礽說話一針見血,胤禛手下意識顫了一下,險些把杯中涼茶抖落出來。
“我自然不會怨恨皇額娘。”
胤禛這麽說著,可卻沒有絲毫底氣。
“四弟,你從小便渴望德妃像愛六弟一般愛你,這我可以理解。隻不過,你自己都已經是要做阿瑪的人了,莫非還想不明白嗎?
你的額娘從不曾將你當做自己的親生骨肉。”
胤禛的臉色一寸一寸變得蒼白,太子的話難聽,卻是事實。
“你這偏執的渴望早就該放下了。”
胤礽把茶杯擱下,在桌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將你當做好兄弟,方才同你說這麽多。否則換了旁人,但凡對我皇額娘有一絲怨念,我都不會叫他好過。”
胤礽這話多少是帶了幾分威脅的意味。
“她也不是你的親生額娘,為何你待她如同至親骨肉。”
胤禛不解,容歆隻比胤礽大四歲而已,胤礽怎麽能夠做到將容歆當做自己親額娘對待的。
胤礽已然站起了身,聽到胤禛這麽問,他心底湧出一股失望來。
皇額娘和皇貴妃當初對胤禛這麽好,真真兒是白費了。
“養恩大於生恩。”
他淡淡撂下一句話,親手提起給容歆帶的酥油果子,轉身走了。
養恩大於生恩,胤禛低下頭,把手裏邊的涼茶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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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又過去三月有餘,單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眼瞧著就快要生了。
自打單丹來了景仁宮,就再也沒有同胤礽吵過架。
一則是見不到幾次麵,二則有容歆在旁邊看著,他們小兩口想吵也吵不起來。
她這三個月整日看著皇額娘除了吃就是睡,也漸漸的被帶過去了。
眼下打牌已經打得極為熟練,先前盤旋在她心頭的那些汙糟事,似乎也一件一件的淡化了。
“你們讓著點太子妃,她馬上都要生了,還叫她輸這麽多錢。”
容歆瞧見單丹麵前的金瓜子又見了底,心疼的很。
單丹輸的都是她的錢呀。
“哎喲,我們打牌從來不讓來讓去的,否則太子妃贏了也沒什麽意思嘛,對不對?”
宜妃今兒個贏得最多,一張臉都笑成一朵花兒了。
“是,各憑本事嘛。”
單丹笑著點頭,自打她學會打牌之後,這深宮中的日子也就好打發多了。
“九萬。”
榮妃隨手打出一張牌。
“我胡了!”
單丹激動的猛拍桌子,嚇了眾人一大跳。
“哎喲,不就是贏了一把牌嗎?”
宜妃準備給錢,卻發覺單丹的臉色變了。
她低眸往桌下瞧,單丹衣裳全被浸濕。
“快快快,太子妃要生了!”
作者有話說:
太子:要不是你會打仗,我才懶得跟你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