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這話是從一個大人嘴裏說出來的, 那胤禛絕對會認為她在內涵什麽。
不過小十隻有四歲，她說這話的時候雙眸清澈，臉上還笑吟吟的, 看上去沒有一丁點壞心思。
胤禛微微抿唇，小十四朝這姐弟倆跑了過去。
“你們瞧, 這是榮娘娘親手給我做的小襖。裏頭填的可是鴨絨呢, 可暖和了。”
小十四有一絲炫耀的意思, 畢竟小十五可沒有呢。
果然小十五羨慕極了，拿自個兒的小胖手輕輕在那藏青色的小襖上摸了摸，好舒服呀。
“哇，真的是榮娘娘一針一線給你做的嗎？”
“當然了，你瞧這裏。”
小十四連連頷首，他從生下來就沒有陪在親生額娘身邊。
平日在景仁宮，容歆雖然待他們都是一視同仁的, 但容歆平日裏頭懶散，素來都是放開手交給奴才們帶。
小十四還是頭一回受到榮妃娘娘這般, 貼心周到的母愛呢。
他翻開袖口, 裏頭是榮妃一針一線繡上的一隻小桃子。
“我喜歡吃桃子, 所以榮娘娘就繡了這個。”
小十五眼巴巴的拿手摸了摸, “好看。”
“羨慕吧。”
小十四很是炫耀似的把袖口重新翻回去。
“真好看, 皇姐，咱們也讓皇額娘弄一個吧。”
小十五眼巴巴的望著, 輕聲道。
“皇額娘怎麽可能會弄, 你倒不如去求榮娘娘再幫你做一身呢。”
小十輕笑了一聲，皇額娘隻怕連針怎麽拿都不曉得。
“我們要去摘梅花了。”
她輕聲提醒道, 小十五這才戀戀不舍的將眼神從小十四的袖口上挪開。
“好吧, 我們現在就去。”
“我跟你們一塊。”
小十轉眸看向胤禛, “你不問問四哥同不同意嗎？”
小姑娘的眼神裏頭像是帶了點冰渣，莫名有股冷意。
“四哥？我可以去嗎？”
雖然小十四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問四哥的意見，不過他很聽十妹妹的話，仍舊問了一句。
“可以。”
胤禛隻得點頭，心下卻不由犯嘀咕，這位十公主的性子真真兒有些奇怪。適才那句話究竟是童言無忌，還是無心之失呢。
三個孩子笑嘻嘻的往禦花園去了，小十懟完人自個兒的心情好多了。
“皇額娘說隻要紅梅，你們幾個千萬摘錯了。”
到了禦花園，目之所及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紅梅，零星幾片雪花覆蓋在上頭，頗有幾分意趣。
小十心下覺得此處風景漂亮，也顧不上采花，靜靜的欣賞起來。
將眼睛裏頭看到的全都記下來，到時候才好畫。
“十四阿哥，您小心些呀！”
小十四和小十五倒是開始比賽摘花起來了，兩個孩子為了贏，恨不得自個兒往樹上爬。
這兩個小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紀，小十往後撤了幾步，不想跟她倆挨著。
————
禦花園那僻靜的冷宮內，原本打算生火做飯的德妃，突然聽到外麵有人叫十四阿哥。
她的手下意識抖了抖，抬眸看向芰荷。
“小主，不能看。”
芰荷搖頭，他們此處位比較偏僻。
這回若不是小十四和小十五打賭誰摘的梅花更大更多，小十四也不會跑到這個角落來。
正是因為這清音閣牆邊有一株開的正好的紅梅，德妃抬眸朝梅花望去。
梅花枝子一抖一抖的，小十四已經爬到了半截。
“十四阿哥，您快下來吧，危險！”
“我不，這上麵的花更大。”
眼瞧著小十四就快要爬到圍牆上頭了，德妃的手下意識握緊。
孩子的小手出現在視線中，德妃頓時眼眶濕潤起來。
五年了，她沒有想過這輩子居然還能再見到小十四。
“馬上就要夠到了。”
小十四使出吃奶的勁，咬牙說道。
卻不料胤禛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快下來！”
四哥的聲音很是冷漠，語氣極重。
小十四不敢違逆胤禛，隻好聽話的停下了攀爬的動作。
胤禛走上前，雙手將弟弟接了下來。
“你身子才好了些，如今又開始了？”
“四哥，我錯了。”
牆內，德妃聽到兩個兒子的談話，心都要碎了。
胤禛的聲音變了很多，他大概也長成大人了吧。德妃眼淚一時忍不住，輕聲啜泣起來。
“裏麵有人嗎？”
小十四聽到了德妃的哭聲，視線轉向了那扇半掩起來的木門。
胤禛神色複雜，他自然知道是誰在哭。
當初害十四弟的人是她，如今假惺惺的苦又有什麽意思。
“應該是奴才在哭，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
德妃聽到胤禛這話，心痛如刀割的一般。
“哦。”
小十四乖巧點頭，牽起四哥的手。
“你這身子好不容易養回來了些，怎麽能這麽不小心。手又冷了。”
胤禛唯有對自己這個親生弟弟才有這麽多的關切。
“知道了。”
隻可惜在小十四心中，四哥說這些話煩得很呢。
“還有爬樹就更危險了，下次若是再犯，你身邊這些奴才們全都得挨罰。”
胤禛又冷聲嗬斥道，小十四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他這個四哥啊，話比誰都多。
一大一小的兩個皇子，慢慢悠悠的離開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芰荷才敢走上前將木門推開一條縫，讓德妃見一眼這兩個孩子的背影以解相思之苦。
“胤禛說我隻是奴才。”
德妃望著他們的身影，雙眸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胤禛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吧，否則又何至於說這麽難聽的話。
“娘娘，四阿哥興許隻是隨口一說，為了避免十四阿哥多問。”
芰荷輕聲勸慰，不過德妃卻已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罷了，這孩子打小養在皇貴妃那裏，又被我傷害過那麽多次，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我自作自受。”
德妃的手緊緊摳進木門中，隻是她的小十四，聽聲音便知是個極為可愛的孩子。
倘若她當初沒有一時想岔走錯了路，如今又怎麽會落得這般悲涼的地步。
德妃真想衝出去，一把將十四抱在懷中，告訴十四她不是什麽奴才而是她的親生額娘。
“小主，不可。”
芰荷看出了德妃心中所想，連忙按住了她。
“您若是出去了，隻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冷宮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地方，雖然皇後下令撤走了原本守在門外的侍衛，但隻要德妃踏出去一步，便會立馬有人上報給皇後。
“我隻是出去看一眼他。”
德妃哭著搖頭，但是芰荷卻極為殘忍的關上了木門。
“小主，見了十四阿哥您又能怎麽說呢？如今十四阿哥身為皇後養子，過得極為風光體麵。
可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的親生額娘住在這裏，您叫十四阿哥從今以後如何自處？”
芰荷要比德妃冷靜的多，如果真的是為了十四阿哥好，那便不要相見了。
德妃無聲的癱軟在地，隨即抱著腿痛哭起來。
這其中夾雜了多少後悔，隻怕連德妃自個兒都不清楚。
梅花林中，哭聲傳到了小十和小十五的耳朵裏。
“皇姐，是有人在哭嗎？”
小十五眨巴著大眼睛，覺得這個哭聲聽起來很是驚悚呢。
“好像是。”
小十眯著眼睛看向聲音來源，瞧見小十五躡手躡腳往那邊走，伸手一把將孩子拉住了。
“你做什麽？”
“我去瞧瞧到底是誰哭的這麽可憐。”
小十五眨巴著眼睛，輕聲說道。
“那裏是冷宮，我沒猜錯的話，哭的人是十四哥的親生額娘。”
小十五詫異，“皇姐，你是怎麽曉得的。”
“但凡有點腦子都知道。”小十漫不經心接過話頭，隨即點了點小十五的大腦門。“可惜你沒有。”
小十五氣的跺腳，轉念一想，“難怪適才四哥氣衝衝牽著十四哥走了。”
“冷宮裏頭的這位老答應，當初險些害死了皇額娘。”
小十也是從這幾年來四奶奶和皇額娘的對話中猜出來的，這孩子冰雪聰明，已然了解了個大概。
“故而她現在過得這樣慘實在活該。”
小十五抿唇，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那個瞧著像是有鬼的冷宮。
“活該。”
他跟著姐姐也罵了一句。
——————
兩個孩子將采好的紅梅花提溜回景仁宮，彼時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容歆瞧見小十五身上全是雪，連忙叫他在外頭抖落幹淨了再進來。
“還是我們的十公主乖，瞧身上多幹淨啊。”
容歆笑吟吟的捧起女兒的臉親上一口，她這個乖女兒越長越像瓷娃娃，漂亮極了。
“我們今天聽到冷宮裏麵的老答應哭了。”
小十低聲道，容歆震驚抬眸。
“你們見到她了嗎？”
“弟弟想去，不過我攔著沒讓。”
小十揚唇笑了笑，“四哥和十四哥好像也聽到了，不過他們也沒進去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