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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是很少下雪的,今年也不例外,北風掛過,落下三兩點雨水,大概是這個冬季裏唯一的收獲。

一大早上,三十人左右的馬隊便匆匆向東南方向趕,穿過駐馬店、石子街,從卞河往上溯,四蹄紛飛,掀開一片片泥土,路邊的草兒花兒卻是倒了大黴,被齊根剜去。

奇特的是,在這群俊馬之中,混雜著一隻沒毛驢子,撒歡也似的跑,兩排板牙迎風擠開,圓規也似的小短腿頻率快,竟不比長腿大馬慢上多少,在它的背上,是一個身著小棉襖、臉掛白紗的小姑娘,兩手報緊了驢脖子,不時的發出尖叫聲,九成興奮,一成害怕,而且出人意料的是,驢背上平穩的很。

與之相反的,是旁邊那隻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似有北方馬的血統,四足尤為粗壯,每一次跳動間腿大肌如錘,向上鼓起,讓騎者相當的難受,尤其是道士,正坐在馬屁股的位置,就好似木桶搗麵,被頂的菊花亂顫,兩瓣皮紅的跟隻猴屁股子的。

“小道士,老子這匹馬可勁不?當初可是用百畝田才在大同換到它,標準的胡馬血統!”馬英哈哈大笑道。

“我管你娘的什麽血統,給道爺我降速!刹車!四條腿的硬是給你飆出了八十碼的速度,你變態啊!”

“那你怎地不坐你那驢子,我可是第一次見能跑的這麽快的驢子,成精了吧?”

“嘿,那可是驢大爺,你敢騎你家大爺嗎?”道士氣呼呼道,這驢子隻載娘們不馱道爺,有異性沒人性,典型的畜生!

隨著不斷向前,場景漸漸變的荒涼起來,小鎮村莊遞減,煙氣蒸騰,山丘連嶺,汙水混著沼澤,很難想像繁花似錦、煙柳畫橋的江南風景會有這麽一處蕭索的地界,而且道士感受到了若有若無的詭異氣息,仿佛柳絮,輕輕刮過你的皮膚。

“大家止步,再往前五十裏就是小虞山,那裏有些古怪,先歇息一晚上,明日再走!”當頭的馬老祖爺吐氣如雷,很難想象近八十的老爺子,駕馬奔了一日夜,走起路來仍然龍行虎步,吐氣如雷,不愧是江湖中的老把勢。

眾人早有準備,撘起牛皮大帳,四麵是油布,半指粗,擋風又擋雨,據說是跟胡人學的能耐;馬老祖爺、神鉤吳、麻駝子、加上六扇門的代表馮二郎,一齊走入了最大的一座帳篷中,領導開會,閑人免進,十丈外圍了一圈人。

李道士隻斜了一眼,就不屑的轉過了頭,好大的排頭,不過關道爺何事,道爺隻是來找媳婦的;不過一路上這馮二郎倒是厭鬼,不時用古怪的眼神望著自家,不大可能啊,昨晚上自己明明是確認對方昏死過去後才動手的;因為按照道士的理解,在人眼皮底下那叫搶,在人眼皮後麵那叫偷,那人如果沒了知覺,或者說快要嗝屁,那就是無主之物,屬於撿,就不大可能被雷劈了。

當然,李道士想是這麽想,畢竟心虛,五百兩銀子可不是筆小數目,連忙拉著醜娘找了個偏僻的牛皮帳篷,這間的主人正好是死去的史奎兄弟,自然是心甘情願讓了出來。

醜娘估摸著騎驢子上了癮頭,眼巴巴的看著對方,征得同意後撒丫子往外跑;道士砸吧兩下嘴,先是把晚課給做了,他最近發現了個竅門,就是當觀想雲龍太極圖時,修煉時碰上的險澀難關也會大大減少,似乎這玩意還有降低心魔的作用,老版本的裝備就是牛。

‘道者何也?虛無之係,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其大無外,其微屋內,浩曠無端,杳冥無際……’隨著大道真形篇的接近尾聲,道士隻覺的通體舒泰、神凝體清,甚至在某一刹那,差點就摸到了自己的心燈,那可是三魂七魄之源。

忽地心中一動,並指輕探,青光微閃,空中張開了一張紙條,正是昨夜在馮二郎鞋底摸到的紙條,紙麵上的戎夷文字輕輕顫著,像是隨時要脫離紙麵一樣;道士的雙眼同樣冒出兩股精光,遊過白龍和黑魚,八顯中的地書和戎夷書開始了交匯……

“麻大哥、老祖、吳前輩,”雖說帳篷中有四個軟墊,但是馮二郎不敢坐,弓著腰站在一旁,從地位上來講,他是這隊伍中的官麵人物,與三位武行話事人該是同起同坐,但江湖上的事情不能這麽算,他如果敢這麽做了,明天就會被人戳脊梁骨,資曆和輩分,才是這裏講究的東西。

“小馮,按照時辰來說,衙門的人應該與我們會合了吧?”馬老祖爺轉著兩隻鐵丸,笑眯眯的問。

馮二郎沉吟了下,道:“侯爺的確說過,要在近幾日與我們會合,但具體的行程二郎不清楚。”

“如今天下一統,哪有南北之分,這一次的行動是我和捕侯提起的,除了那件東西外,調和江湖矛盾,改善今日關係,也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該做之事,老一輩的恩怨不該留給下一代,”麻駝子沉聲道。

“麻大俠說的在理,隻是有些東西可不是有理就講的通的,恩怨血仇、江湖廝殺,不是靠幾句話的功夫。”神鉤吳表情似笑非笑,聲音陰沉。

“我輩中人,講的就是個問心無愧,成與不成暫且兩說,做與不做才是關鍵!”

見二人又有吵起來的跡象,馬老祖爺無奈的搖了搖頭:“還是談正事吧,這小虞山可不是良善的地兒,傳說兩百年前,鬼母就被封印在此地,也不知這麽長的時間解封了沒,這可是真正的大禍害。”

“此乃市井謠傳,老祖你也當真?”馮二郎訝然。

“嘿,過橋鋪路,逢屍見鬼,活的越久,就越知道世間不可測的玩意有多少,你們六扇門的第一名捕鬼捕司馬追凶,不也是號稱明辨善惡、鬼神皆鎖,可是假的?”

“這都是江湖上的兄弟捧的場,當不得真,當不得真,”馮二郎苦笑,顯然連他自己都不信。

“這幾日先不動,摸清地形為主,等大理寺丞劉大人來了……”

正在這時,有人匆匆走進,朝著麻駝子附耳幾句,麻駝子的表情先喜後驚,道:“劉大人秘令,讓我們先行動。

醜娘大晚上的騎著驢子亂跑,她體質特異,能在夜間視物,而且久居山中,也沒什麽生活常識,而沒毛驢子可是成精多少年的妖怪,同樣不在乎黑夜白日,一女一驢越走越遠,夜黑風高,醜娘還覺得挺自在。

小虞山的氣候已經有些不尋常的苗頭,尤其在夜間,東風似泣,西風如笑,二者交雜在一起,能把普通人直接嚇暈,大概有半個時辰,醜娘也有點乏了,便道:“驢子啊驢子,咱們回去吧,道士說過,晚上不可以玩的太晚。”

沒毛驢子點點頭,開始往回走,醜娘有點瞌睡了,眼皮子越來越沉,腦袋也低了又低,忽然感到頭上有動靜,仰頭一看,隻見幾團輕紗裹著赤足飛閃而過,一條青巾落在地上,留下一連串銀鈴似的笑聲。

帳篷之中,李道士剛剛收功,自沒注意到幾十裏外的鬼氣翻滾,隻是盯著紙條,麵色古怪的道:“卻鬼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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