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深的霧氣,”李道士喃喃道,隻見入眼所見,茶峒所在的一片高低丘陵,一層層瘴氣疊積成團,如黃沙漫天,遮住了眼前的視線,就算是天眼大開,也看不清裏麵的景象。

而在上空,是一層又一層的血雲鬼霧,其中垂下一張張的人臉,頭生犄角,麵帶詭笑,也不知有多少的邪猖精鬼躲在其中,迷人心誌。

這些玩意不僅擁有妖魔鬼怪本身的手段,而且還自帶種種詭異的變化,非以常理來算之,也不能單以道行來衡量之;是道士出道至今,碰上過最麻煩的對手。

而且一上來就是九十九個,這可不坑爹嘛!

“這個時候,道爺想不上都不行了,”李道士咬咬牙,有大老爺的耳提麵令,這就不是個人恩怨了,將手一撮,洶湧的三昧真火從他身上洶湧而出,直接卷成衝山大火,所過之處,花草樹木無半點損傷,但是那些瘴氣,以及瘴氣裏麵的東西,如同積雪般消融。

自從東海以來,道士還是頭一次催動這道家第一降魔真火的威力,尤其是修為精深之後,真火更有種種的變化,焰火很快就席卷到了山頭,然後化作了一尊祝融法相,仰頭大吼,似乎在與添上的血食鬼神爭鋒一般,空中的煞氣更重,幾乎到了難以化解的地步。

李道士一邊走,一邊吟起了詩:“劫運將至,天書降恩,聖師命魔。正陰陽錯作,鬼神淆混,依憑城鎮,綿亙山河。殺氣閉空,陰容奪晝,萬姓罹殃日已多。茶峒山上,見血影高座,忽起巍峨。群魔忿怒揚戈。競奔走,攻勢若舞梭。感神光一瞬,龍摧虎陷!威音一動,電掣霆嗬!立治化民,攝邪歸正,生息熙熙享太和。風雲靜,見天連碧漢,月浸澄波。”

“血鬼淫神,道爺忍你們很久了!!”

話音一落,泥土地紛紛翻開,長出了一個個白眼人頭來,嘻嘻哈哈的一陣詭笑,笑的魂魄動蕩,五識亂晃,不過道士攏搭著眼皮,半點反映都無,額生太極圈,手撒黃紙符,道道落雷砸下,人頭如西瓜,炸的滿瓤。

這一招,兩個月前或有奇效,但是道士在八景宮中飲了仙茶,魂沉魄定,區區釘頭晃神小術,早已無半點作用。

沒走幾步,迷霧一卷,不知何時,道士忽然出現在了供台上,而且隻剩下了一個腦袋,端在碗裏,旁邊兩個腦袋,一個是和尚,一個是書生。

而供奉的,是一座邪神像,半身為男,半身為女,頭長鹿角,腳生牛蹄。

這是——人牲!!

尋常祭祀供奉,便是大小三牲,大三牲者,羊頭、豬頭和牛頭,小三牲者,雞頭、鴨頭、兔頭。

而血食供奉,同樣有大小三牲,大三牲,佛頭、道頭、儒頭,小三牲,男人頭、女人頭、孩童頭。

那座邪神像忽然眼一睜,飛撲而起,先啃了和尚頭,又啃了書生頭,最後往道士的頭上咬去,一口咬碎了天靈蓋,腦漿子亂濺,獰笑數聲,剛準備吞了個肚溜肥圓,李道士的腦袋忽然開口,“吃的下,你吐的出來嗎?”

那尊邪神忽然雙眼一凸,肚皮之中仿佛有雷鳴火燒,喉嚨之中頓時咯咯作響,做勢欲嘔,但吐出的全是雷霆火光,讓它身上的裂紋越來越多,李道士曉得時機已到,連忙咒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七祖諸幽魂,身隨香雲旛。定慧青蓮花,上得神永安。”

白光一現,人頭卻是消失無蹤,場景同樣天地旋轉,附近的血氣似乎隨時要爆開,一枚法印被拋起,“天輔丙木,雷光化生。鬥樞降靈,變化用之。八卦通神,九州皆驚。水部束首,火怪滅形。願降妙氣,流布九清。急急如律令!”

白光所化的法印高高鎮壓下,血影逃脫不得,直接被砸的四分五裂開來,與此同時,道士麵色一白,吐了口血水,喃喃道:“媽蛋的,幻境太真實,道爺差點以為腦袋真的就掉了,想要享用我的精血,你也配!”

道士的肉軀可是正宗的遠古人軀,身上的血液自然也是含有充足的遠古氣息,對於那個年代的妖怪來說,不亞於砒霜毒藥,所以知道對方要血祭自己的時候,道士將計就計,拚著損失一部分精血,懟掉了對方。

“九十九鬼神,這不就很簡單輕易的就變成九十七個了嘛,”李道士臉腫嘴不軟,雖然腳步有些輕浮,腦袋有些頭暈,但是百魔非戰死,天道何能存,道爺替天而行,何魔能惹,何鬼敢擋!!

媽了個蛋,還是趕緊接了餘老兄跑路才是正緊,這地界太危險了也。

荒山老林之中,兩個苗兵正追著一個書生,書生正是杜書呆,好歹也是徒步旅行全國好幾年的人物,跑路還是不成問題的,借著老林密閉的環境,終於擺脫追兵,找到了個山窩凹凹藏著。

“阿顏,好可怕!這裏真的好可怕!”

“勸你不要來你偏來,這能怪的了誰!”杜書呆懷裏的一個小冊中,穿出了一個又氣又怒的俏女聲。

“餘兄要做這等利國利民的大事,同為儒家門人,怎能不守望相助,我等讀書人,那也是有浩然氣的!”

“浩然氣能擋的住鋼刀砍頭嗎?”

“不能,”杜書呆老老實實的道。

“那還不趕快找個地方躲著,真嫌自己命長了嗎?”

“哦。”

正當杜書呆離開之後,山窩中忽然睜開了一對尖尖的眼睛,兩眼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的背影……

“為什麽要幫外人,妙玉,”三個老苗巫覡圍住了草鬼婆,嗬斥道,巫覡者,求神占卜為巫,消災怯難為覡,起於三皇五帝,輝煌於商周,沒落於春秋之後,而在這湘西,依舊保留著這麽一支,也是淫祀邪祭的主要世俗力量,通過祭奉邪神,妄圖恢複當年的榮光。

“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人牲血祭,真的能複興巫術?絕地天通,你真當你是顓頊聖皇?上一次我沒阻止你們,這一次,不一樣了!”草鬼婆生冷的道,但是語中卻有一種情緒波動,眼前這三個人,可以說是她的血緣長輩。

“是不是因為那個漢家讀書人,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巫覡大怒道。

草鬼婆的眼中閃過一絲羞澀,隻是卻是嬌叱一聲,附近忽然竄出了很多的蛇蟲鼠蟻、虎豹豺狼,眼中同時閃過青光,很顯然,她把百家蠱的威力催發到十足。

“你們把她擋住,我去取那漢人的人頭!”年輕巫覡鈴鐺連晃,整個人都在空中扭曲,眼看著就要消失。

“你敢!!”草鬼婆頓時色變,手上比了個牽心結,風氣鳥從天而降,像是飛矢流星,把空氣戳的炸響連連,往三人身上射去。

越是靠近茶峒的地方,官兵的死屍就越來越多,而且死法千奇百怪,有的自己把自己掐死,兩眼鼓脹如魚泡,有的則滿身骨頭亂挫,把皮膚鑽的千瘡百孔,還有的手腳全都爛掉,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黃瘡和肉泡。

而到了山顛,就見一個人駐劍而立,渾身上下,傷痕累累,隻是兩眼依舊明亮,在他的麵前,是從烏雲中降下來,也是湘西各地的娼鬼邪神,九十九鬼神中的怪物們,正在空中扭曲舒展著自己的黑影,在魔雲中浮浮沉沉,詭異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下方的凡人。

“血祭淫祀不除,惡俗不改,天道不昌,人道不昌,我輩九死而不悔!”餘振精疲力竭,仍一字一句的道。

而在百裏之外,法壇之上,貓四奶奶同樣在念咒施法:“弟子奉請上等五猖老祖,翻壇張五郎、楊經武將,孟一孟二孟十三郎、天河毛將軍,發動十萬血五猖,十萬刀五猖,十萬披毛五猖,前去茶峒山頭,走一裏路,收一路兵……”

而在它的周圍,是一路凶神惡煞、須眉似火、卷舌獠牙的猖兵大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