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海麵上卷出一道浪濤,浪頭上站著一個鮫人和十來個蝦兵蟹將,都是連殼帶角之輩,那領頭的鮫人將手上的長叉遙遙一指,一條水鏈從海麵上飛出,眼瞅著就要卷向那條骾魚。

正在這時,黃紙符飄下,正好印在了水鏈的鏈頭上,頓時把這道法術化作了一灘海水,澆灑在甲板上。

李道士皮笑肉不笑的道:“這位龍宮將軍不知道此乃貧道的戰利品嗎,有道是不問自取是為賊也,這般行徑,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鮫將軍怒道:“這條骾魚乃是四太子的寵物,你這道士膽敢冒犯東海龍宮?”

“你說是你的便是你的,龍宮好生霸道耶,四太子我不熟悉,三太子我們道家門人倒是熟悉的很呢,不知他老人家近來可好?”

“你!!”

道士說的,正是被陳塘關不良少年哪吒抽筋扒皮的那一條,意思很明顯,你後麵有山頭,道爺後麵也不是沒靠山的,雖然咱在道家沒有三壇海會大神那麽有地位,但是你這區區鮫人精怪,在東海龍宮怕也不是什麽重要角色吧。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對方的囂張氣焰就減了三分,從浪頭踏入船頭,鮫人忍怒道:“實不相瞞,這條骾魚乃是我等在枉死海捕得,準備送與四太子的賀禮,但是妖魚狡詐,咬破了魚網逃出,我們一路追捕,這才被閣下所得。”

對方既然態度變化,道士也不會嗆頭,便笑道:“恕貧道直言,這條骾魚模樣醜惡凶悍,鮫將軍什麽禮品不好送,偏偏送此物,豈不怕好心辦壞事?”

“閣下有所不知,這骾魚乃是上古遺種,在人間也沒有多少條了,龍族同樣是從那個時代就開始繁衍生息的,最喜收集此類遺物,因此倒是跟模樣無關。”

這鮫將軍是個實在性子,被道士三言兩句就套出了話來,李道士稍稍一愣,沒想到這魚居然是也是上古時期的,怪不得生命力這麽強,不過這玩意除了給龍子龍孫當收藏品外,對自己貌似沒什麽用啊。

不過李道士是什麽角色,雁過拔毛的牛人,當即一本正經的道:“實不相瞞,我上清派也是從古時就流傳至今,門內的長輩同樣喜歡這類稀奇的玩意,此物既然機緣巧合落在我的手上,怕是不能割愛了。”

那鮫將軍一驚,道:“閣下是上清派的門人。”

“正是正是,”李道士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心裏卻在嘀咕,道家三大派的名頭沒想在東海龍宮也管用,我大青城什麽時候才能有這種威風。

鮫將軍猶豫了下,心想:‘上清派的掌門楊仙君正在龍宮做客,聽說與龜丞相乃是故交,萬一惹惱了對方,怕是獻寶不成,還會挨上一頓批,有了——’

“小將這裏有海市券一張,跟閣下換取這條骾魚如何?本次海市還有三個月方才開啟,到時候無論是旁門散仙、或是海中同族,都會來以物易物,場麵極其浩大,閣下到時候或許能掏到不少好東西呢,豈不是比骾魚更好。”

道士微微一愣,心想還有這等好事,便又討價還價一番,最後以兩張海市卷成功的交易了這隻魚類精英怪。

“那個,聽說你們才從枉死海過來,請問哪裏危險嗎?”

鮫將軍頓時麵色一變,道:“我們這些水族精怪隻敢在枉死海邊緣遊走,深處的確不敢闖蕩。”

等這些蝦兵蟹將複又竄入海中,這番動靜也引出了一直在閉關穩定境界的秦魚兒,等道士把情況這麽一說,自家這位師弟果斷的掏出了一張海市卷,不屑道:“十大散仙的弟子,每次海市開啟之時,都會被贈予一張海市卷,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什,你這次的交易可是吃虧了。”

“……”怎麽師弟這一脈貌似比自家混的好啊。

那秦魚兒又道:“不過我在海中常有聽聞,這東海龍族無論長幼、雌雄,都喜收藏這些遠古遺種,卻也不知為何。”

李道士咂咂嘴,總感覺有些說不出的古怪,他可還記得,自己的這具身軀,這雙重瞳眼,也跟那個天地初開的年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等山船在這海角島修整了數天,那鯨魚幹也都曬晾的差不多了,這才準備出發,踏上了前往枉死海的航路。

遠海和近海果然不相同,才出發將近兩天,山船就碰上了兩次風暴、三道海中漩渦、以及無止盡般的大雨;若隻是普通船隻,怕是早就掀翻打爛了無數次,好在這五百年大妖的脊椎骨製成的龍骨,才能扛過一次又一次的風暴。

‘轟隆轟隆’的聲音之中,天空烏雲密布,雷電霹靂時不時的炸開,亮成一片,雨滴打的人幾乎睜不開眼,周圍的****大浪甚至掀的比船頭還高,不間斷的洗刷著甲板,船艙裏的積水也滲的越來越多。

李道士渾身濕漉漉的,海水浸濕衣裳,更有種難以言喻的滑膩感,此刻正緊張的看著外麵的波浪,水汽正在劇烈的波動著,撕天裂地一般,數百裏的天地元氣正在攪動個不休;道士引以為豪的實力,在這股子龐大氣勢麵前,根本算不得什麽。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渺小,在千年鬼母、在妖僧身上,他頂多感受到對方強大到窒息的實力,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那樣的無力;所謂的成仙得道,難道就是為了擺脫這種生靈的無力嗎?

這種異象,就連居住在東海的旁門修士都不一定能見得,因為枉死海不僅是凡人的禁區,同樣也是修士的禁區;在這種情況下,道士甚至不得不驅動魚龍太極圖,來抵抗這股強大的壓力,而沒開天眼的修道者,是感受不到的壓力的。

但道士同樣知道,這也是一次相當好的機會,一旦他能夠適應並承受這股天地威壓,對於他的修為心境來說,不亞於一次洗滌。

盤膝坐定,《玄都上品》按照修行路線,正在不斷的運轉著,旁邊的秦魚兒難得露出羨慕的表情,因為這種機遇可遇而不可求,沒有開天眼,哪來的感應天地玄機。

那四麵八方攪動的天地元氣就像是把刷子,不停的洗刷著道士經脈的陰陽氣,李道士則要在這種危險的環境下,不僅要穩住體內真氣,還要在讓心靈放空,去感應巨浪、雷霆、烏雲、生氣、死機、乃至五行自然的種種細微變化;天眼之中,這無垠大海仿佛變了個景象。

天不再是天,地也不再是地,變成了各種氣體,無色無形、無狀無味、無象無態,正按照一種莫名的規律轉動;不知怎地,他想到了《玄都上品》中,大道真形篇的一段話——

‘混沌之先,大無空焉。混沌之始,太和寄焉。寂兮寥兮,無適無莫。三一合元,六一合氣、都無形象,窈窈冥冥,是為太易。元氣未形,漸謂太初。元氣始萌次謂太始。形氣有質,複謂太極。元氣先清,升上為天,元氣後濁,降下為地,太無虛空之道已成焉……’

這些‘氣流’開始又有了變化,變的越來越薄,越來越少,就好像蒙著一麵紗,就是讓道士看不清楚裏麵的景象。

正當道士陷入修行難關的時候,秦魚兒忽然雙眼一緊,隻見在茫茫的波浪之中,兩隻燈籠大的紅眼忽然張了出來,大有方圓數裏,正隨著波浪泛起漣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