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道士無語,這不是剛剛要送雙胞胎丫鬟的那老頭嘛,你丫正經起來道爺都有點小怕呢。

但別人可不這麽想,這老頭此話一出,喧鬧的酒席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麵麵相覷,誰都不敢率先開口。

在科舉應試之前,有一種當官的方式叫做舉孝廉,就是某些高官權貴看你小子順眼,或者你是他七大姑八大姨的侄子什麽的,再或者說,當地的士紳覺的你小夥子很有眼色勁兒,那麽恭喜你,差不多就已經內定了四強名額,即將被選中當官了。

雖然隨著科舉係統的新鮮出爐,這種舉官的方式漸漸落伍,但這種傳統卻並沒有消失,比如本朝考察官員水平的重要一項,就是看你在當地百姓心中的印象和感覺,這百姓可不是指街麵上那些買菜的、砍柴的、挑糞的,這些在法律定義裏可是叫做黔首、庶民,真正的‘百姓’,眼前的這些人才是。

而且特殊情況,特殊對待,當白巾賊肆虐江南之時,老巡撫病危不能理事,江南的士紳百姓推舉一位公認的,有操守的官員出來但此重任,這也是合情合理,而且有淵源傳統的。

府尹這些天忙的,可不就是刷這些人的好感度嘛。

“老張說的在理,這白巾匪患一時半刻也消減不了,我們需要府尹大人來主持大局,但名不正則言不順!諸位可願意與我一起上書!”又有一個員外將杯盞往地麵上一砸,大聲叫道。

“是啊,若是由知政務、熟兵事的府尹來掌管城防的話,怕是早就把城外的白巾賊給打退了!”說這話的,居然是一位都頭級別的騎將,當然不是燕營的,而是老王從揚州調來的南方將領。

熟兵事?李道士斜了府尹肚皮上的兩個肥肉呼啦圈,眼前這位多走幾步怕是都要喘氣,這是什麽個熟法,烤熟還是煎熟?

本來的黨羽、培養的門生、現在得到好處的、受到老王迫害的,開始說話的人數越來越多,就連幾個勳貴都忍不住開口,沒辦法,誰讓人家送土地送糧減稅,就差給妹子了。

隻有少數的明智之輩,覺的讓這位隻是合格官僚的府尹去抵禦匪患是個不大靠譜的事,但是也紛紛緘口不言,為啥?這明擺著就是府尹一手策劃的,說實話怕被打擊報複唄。

“不不不,本官何德何能,敢擔此重任,大家可是把我放在火堆上烤啊……”府尹連忙惶恐道,連連擺手,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家夥又飆起來了。

不過這些人都有意無意的忽視了一點,眼前還有位上一任欽點的人選呢,不過隨著老王十天半個月的不醒一次,他的影響力則在不斷的減弱著,而且隻要木已成舟,他這個老家夥又能管什麽用,朝廷不追究他個剿匪不力就不錯了。

李道士無聊的打了個哈氣,看來這古代的選官和現代的選秀差不多嘛,金主內定、粉絲各種拉選票、打感情牌,一套流程下來,冠軍就出爐了。

府尹露出誌得意滿的表情,看了一眼旁邊的道人,仿佛在說,自己贏定了!

誰知道士撇撇嘴,用眼神示意他往前看,果不其然,永寧伯、豐侯等大大小小十幾個國姓爺正麵色玩味的坐在桌前,一句話不發,仿佛是在無聲的抗議。

府尹額頭上的汗珠‘嘩’的一下落了下來,這些正牌勳貴如果通通反對,那麽此舉就是一個絕對的政治性錯誤事件,當著老朱家人的麵子,自己給自己升官,你這是啥意思,對朝廷有什麽意見,對我們朱家天下有什麽想法?

可是自己已經明明用厚禮賄賂了好幾位勳貴,而且許諾的條件可是能讓他們在戰後大賺特賺,他們為什麽不支持自己?他用眼神掃了好幾下當初拍著胸脯保證的幾位,這些人要麽低頭,要麽眼神躲閃,總之就是沒一個看著自己的。

有鬼!

有好大的鬼!

他下意識的望向了李道士,這才回想起來,眼前這位今天表現的也古怪的很,而且從城西過來,永寧伯的府邸不也是在城西嗎?

道士依舊在胡吃海塞,仿佛眼前的事跟他毫無關係一般,不關注、不參與、不感興趣。

辦公室法則第二條——永遠不要塵埃落定之前自鳴得意,局麵很有可能會被反轉的哦!

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古怪的現象,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小,其中有一個暗地裏踢了下那要送雙胞胎的老頭一腳,這老頭剛要拿出準備好的刷聲望道具——萬民書,上麵有用鮮血寫的各種人名,還有篇祭文,仿佛百姓們哭著喊著求府尹升官,不讓他升官天都要塌下來了。

其實這玩意就跟萬民傘一樣,基本上隻會出現在戲文裏,原因很簡單,古代的文盲率可是一向在90%以上,大字都不認識幾個,更別說寫了。

永寧伯這個老帥哥的笑容漸漸斂去,平靜的道:“府尹大人,你這是準備造反嗎?”

“不不不,伯爺,這都是誤會,誤會——”胖子大多虛熱,府尹現在充分理解到了什麽叫做汗流浹背,冰火兩重天。

“我問你,這是想要造反嗎?”

“伯、伯爺,這都是下麵人的意思,本官完全不知情的,一時糊塗,一時糊塗!”

“這是王大人在昏迷前交給我的信件,諸位看一看,”永寧伯朝著後麵的豐侯點了點頭,對方從懷裏掏出五六封信件和文書,上麵有老王的筆跡,也有用白巾賊語氣說話的,大意是說,自己通過六扇門的情報係統,發現了洛都有人要投靠白巾賊的消息,經過各種調查和取證,這人極像是府尹,但也不能完全確認。

但其中有一份信件是這麽說的,倘若自己出事,府尹急不可耐的想要當上江南巡撫,那便確定無疑了,因為截獲的一道白巾賊的信封上說,會助這位‘江南總督’上任,到那個時候,江南防線就會盡落於己手,大業已可期也。

“不,這不可能!”府尹當即色變,無論是哪個朝代,無論是權勢多大的官員,有兩件事情一旦被牽扯上,那必然無法全身而退,一種是造反,一種是謀反,前者是自己來,後者是跟人一起來。

但是天見可憐,他真的是從未有過這個想法。

“白巾賊的消息還無法確認,但是老王大人的字跡,應該有不少人見過,而且還蓋了大人的私章,這不會是假的!”永寧伯麵容冷酷的道。

剛剛還在吆喝的人現在腿都在抖,謀反啊!這可是要砍多少顆腦袋才夠啊!?自己不會是被認為是這家夥的同黨吧,呃——雖然的確是同黨,但絕對不是這方麵的同黨啊!!

府尹方寸大亂,連連叫道:“這不可能!本官絕對不會幹這種事!”又趕緊湊到永寧伯的麵前,小聲道:“大人,本官答應的那件事,回去之後馬上辦,必定全心全力……”

“你說的是犬子吧,托道長的福,已經救回來了,”永寧伯揚了揚嘴角,再往門口一指,隻見一個熟悉的麵孔正混在侍衛之中,麵色雖然有些蒼白,但手腳健全,正是四公子,他最喜歡的小兒子。

府尹滿臉不可思議的望向了李道士,道士擠出了個純善的笑容,道爺要是不穿越,指不定現在都能爬到辦公室主任的位子上了,你丫還差了點道行。

永寧伯為什麽會在老王虛弱的關頭,去支持他明顯不喜歡的一位官員,這是道士百思不得其解的,因為二者的關係在部下和同僚的形容中,應該算是死黨的那種,而且這伯爺的名聲不錯,不像是能被收買賄賂的。

如果不是收買,那就是有把柄在對手上了?道士打聽了最近發生的事,隻有一條最引人注目,那就是這伯爺的四公子死在白巾賊的陣中,可是當他向當初一起參戰的官兵打聽時,卻有人看到,這四公子沒死,反而被對方擒住,也就是成了白巾賊的俘虜。

那原因其實就很明顯了,老王是什麽人物?雖然時常丟鍋,不時挖坑,但可是標準的朝中清直大臣,哪怕對方是多年好友,也不可能為了救回他的兒子,而去和反賊談判,甚至是答應什麽屈辱的條件。

而府尹就是知道了這事,才有把握讓對方站在自己的陣營中,或者最少兩不相幫。

但道士不一樣,他表麵沒節操,內心其實更沒節操,談不就談嘛,多大點事,就算這俘虜身份高貴,但再貴能貴的過一千具虎浮屠甲具外加五個小頭目級別的白巾法師嗎?

交易就這麽愉快的達成了!

永寧伯就這麽愉快的答應和道士一起栽贓對方了。

要想搞定一個大官僚,尤其是在古代,最好的方法不是千辛萬苦,查出他收受賄賂的證據,而是直接一個造反的大屎盆子扣在對方腦袋上,簡單、快速、高效、省力。

永寧伯繼續拍了拍手掌,有一個人被拉了上來,卻是老王曾經的貼身幕僚建廷,蓬頭垢麵,還被繩索捆著。

“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王大人其實早在暈厥之前,身體就有不適的征兆,短則盞茶,長則一炷香,會陷入昏迷之中,這事隻有我知道,大人沒讓我告訴任何人,但是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我漸漸起了別的心思,悄悄告訴了府尹,然後就有了接下來的事。”

“後來當我成為對方的心腹的時候才知道,這藥原來就是他下在大人平常的飯菜中,就是他害了王大人……”

“你胡說!”府尹當即色變,叫道:“本官的確是從你這裏得知王大人的身體狀況,但從來沒有下過毒藥!更不是什麽蓮花教的內應!有人冤枉,是有人栽贓!!”

“那大人是否介意我們搜查一下你的住宅?”李道士終於開了口。

“可以,但本官要求親自陪同,不然我怎麽知道你們中的哪位在我房裏放了什麽東西,而且若是沒有,那本官就是冤枉的、無辜的,而有人就是想誣陷忠良!”府尹咬牙道,小眼凶光閃閃,搏命一擊。

他房間裏鎖的鑰匙一向貼身保管,偶爾才會交給親近人,出入盡皆鎖起,門窗都是封死,而且還有護院隨時守護,絕不會有偷賊能夠不被人發現進去的。

“好主意!”李道士點了個讚。

“在座的諸位也去看看吧,有道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所有人都離開了座位,這個時候查明真相也好,站隊也罷,反正都是一股腦的跟了過去。

而半個時辰後,府尹麵色慘白看著拴在他床腳的五鳳香囊,不是香囊,而是香囊撕開後,裏麵的玩意——與白巾賊通信的信件。

李道士親熱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靠在他的耳邊道——

“知不知道,同一個招式,在我們道家從業人員麵前不能施展第二次的。”

“同一個醜女,道爺我也不是會被嚇到第二次的。”

“順帶說一句,尊夫人真是賢內助!”

(慢慢看,不要急,蟲子不可能把所有的線索和原因都在一章之內交代出來,本書基本上也不大可能會虐主,而且就算是打臉,也總得有個伸手的過程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