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裏?”

“就在這裏。”

李道士望著村中破舊的草屋,滿臉的無語,這就是六扇門的聯絡點?還真是一點都不高端大氣上檔次。

距離他們趕到紅砂河已過了四天,四天之中,僅有一條魚船經過,而且在他們各種威脅恐嚇過後,百分百可以肯定,對方與福州水師沒半點關係,而且漁夫也從沒見過這隻船隊;迫不得已之下,朱豹子、白蟬、白胖子這三個不靠譜的家夥繼續在河邊等候,他和大小眼去附近六扇門的秘密駐點探一探。

這六扇門的組織結構就像是軍情六處或者是中情局,隻對捕侯一人負責,就連皇帝老兒估計都不大清楚裏麵到底有多少人,但是毫無疑問,它的情報網是最大的,因為江湖人的消息向來最靈通。

也隻有通過它,老王才能把自己的命令傳出去,而現在這種聯係——中斷了!

這讓道士想到了捉拿五通神的過程中發生的種種古怪,或許六扇門早在白巾賊起事之前就被盯上了,而對付他們的,也絕不會僅僅是那五隻半人半妖。

這草屋真是簡陋,屋頂還有幾處透著縫,鍋碗瓢盆放了一地,有的還飄著油花,怎麽看怎麽像是普通民宅;但大小眼作為老王的親衛隊長,經手的隱秘消息相當多,他自然知道,這不像是表麵那麽簡單。

將其中一隻鍋翻開,在鍋底處有兩道微不可見的劃痕,其中一道色澤較淺,看樣子像是新劃的一樣,頓時搖了搖頭:“有暗號,這個駐點被放棄了。”

“沒有妖氣,也沒有鬼氣,”道士天眼掃了一圈後同樣搖頭,忽然心中一動,從口袋裏摸出隻小瓶,正是當初從司馬賤人手上訛來的那瓶五行水,東灑灑,西拋拋,沒想看到居然在牆角上顯出一道爪印,爪印在牆上有好幾隻,順著這個方向,貌似是東邊小山丘。

等道士和大小眼順著爪痕一路跟蹤,在山丘的一側,發現有片土地是新翻的,大小眼用弓刨了刨,居然刨出來一隻死人手,手上血跡斑斑的,上麵還有好多個孔,一看就是有被折磨過的痕跡。

“虎口生繭,五指修長,這是用劍的手,”大小眼有經驗的道,“而據我所知,在這個駐點的探子,江湖上有個諢號,叫做翻浪劍。”

“也就是說,這家夥是被人弄死的!咦——”李道士眨了眨眼,不遠處居然有死氣。

等他趕過去的時候,卻看見一隻足有人頭大小灰色蝙蝠僵在地上,這蝙蝠腦袋上還長了張古怪的人臉,額頭多了個小洞。

“原來是人麵蝠。”

這人麵蝠同樣不是普通的妖怪,而是有人用生魂寄入其中,占其靈智後生出的怪物,怪不得能散發出精魅的氣息;而且這手法道士也會,就是剛剛學的附魂術。

“難道是這個斷臂的家夥幹的?這劍術可以啊。”

大小眼沒有理會道士的吐槽,一個頂級的弓箭手,耳力和眼力是並重的,雙耳動了動,風中傳來一絲古怪的聲響,“三裏外,有打鬥!”

“三裏外!?老兄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事實證明,眼前這位還真是沒有開玩笑,等二人趕過去的時候,就見十來個白巾賊正拿著長槍圍住二人,其中一個斷臂,一個是——餘書生?!

二人的狀態都不怎麽好,尤其是那個斷臂男,眼瞅著就是要斷氣的模樣,而除了這隊白巾賊外,還有兩隻人麵蝠在上空不停的盤旋著,詭異的人臉上滿是笑容。

大小眼這時候展現出了一位頂級弓箭手的強悍,他的箭術很奇特,注重的是箭矢,而不是弓身,背後的青銅箭摸出兩根來,再次抹上了那不知名的血水,口中念叨:“九九通靈,箭箭急鳴,自來無物不中,腦腦首首、義義怪音,追命!”

道士注意到,準備這種高級箭最少需要一盞茶的時間,而這箭也的確厲害,‘嗖’‘嗖’兩聲,一隻人麵蝠瞬間從天空中落下,還有一隻轉了個小彎,想要避開箭矢方向,但沒想這箭尖也能自帶了追蹤係統似的,同樣轉了個小角度,血花綻放,正中對方的眼孔。

那夥白巾賊自然也發現不遠處的兩個外來者,小頭目分出五個白巾賊撲了過來,可是短短十丈之距,大小眼弓矢連發,五人還沒衝到一半,就全部撲街;那小頭目見勢不妙,連忙率領殘部逃命,可惜在途中又被他射死了三人。

這種彪悍的表現看的道士心裏直發涼,有道是距離產生美,但對於這位來說,距離產生人命啊;自己可千萬不能得罪他,不然誰知道哪天就被突突了。

道爺不是怕,這年頭,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餘振看到道士同樣很驚訝,“是你!?”

“怎麽就不能是道爺了,你丫的不是去京師參加科舉了嘛,怎麽會在這裏,難不成也是中途開溜了?還是說沒被老皇帝給選上?”李道士嘲諷道。

“今科的狀元就是眼前這位,”大小眼忽然開口。

“……”

隻沉默片刻,道士變的比之前熱情十倍,“原來是餘兄弟,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遙想當日你我共同對付那泥書生,兄台你劍術之高超,允文允武,真乃天縱之才,貧道當時就算出你額生紫光,福氣環繞,必能一舉奪魁,將來入閣為相,鎮守一方,那都是分分鍾的事!”

“……”餘振抽了抽嘴角,好半晌才道:“李兄倒真是一點沒變啊。”

“不過狀元郎你怎會在這裏?”大小眼問。

餘振就把事情的經過粗粗說了一遍,水戰後,福州水師官兵疲憊,船隻多有傷損,不得不停下修整,而胡九勇為了避免白巾賊偷襲,隻得派出大量眼線,而且想要與附近的六扇門取得聯係。

他當即就自告奮勇,帶了兩個兵卒出去打探,沒想到附近的六扇門駐點早已被掃蕩一空,他早趕晚趕,在這最偏遠一個駐點,終於找到了正在被嚴刑拷打的這位,剛救了下來,就被趕來的白巾賊圍攻,他邊戰邊退,兩個官兵先後被殺,最後還是被對方給圍了起來。

“什麽!白巾賊也有船隊?還與你們打了一戰!?”李道士和大小眼麵麵相覷,實在沒想到有這一著。

“對方水將生有妖術,能掀波起浪,我們好不容易將對方斬殺後,船隊也受了重創,五十多艘戰船,現在能使用的,怕是隻有十餘隻了。”

古代戰爭最麻煩的有兩種事,一個是後勤,一個是情報,就算是名將,有的時候也隻能看人品,而老王的人品一向是不咋樣,這該怎麽辦?

幾人都是無法,隻得先去會合還在江口等待的三人,趕去水師殘部的藏身之處,一個叫做水龍坡的偏遠漁港。

餘振倒是一點都沒有說謊,停泊的戰船上殘破的居多,箭矢火燒的痕跡常見,還有的甚至直接破了個大洞,也不知道怎麽開到這兒的,船上的官兵也是士氣低迷,大多麵色蒼白,傷口隻簡陋的包紮了一遍。

那胡九勇此刻正指揮著船員們修補船身,左手還打著綁帶,那是在水戰時被人砍的一刀,大小眼把老王的親筆信件給他看後,這位勇將也是長歎一聲,半晌不語。

“胡將軍,這事你看——”大小眼此刻也不知該說什麽,若是那夥兒白巾賊的水軍如此之強,長江天險必有防備,現在去,無異於送死。

“二位也看到了,如今我部可用戰船不足十五,水兵僅五百,王巡撫這要求,實在是有心無力啊,”胡九勇苦笑道。

“那夥兒白巾水軍怎麽就恰好碰上你們了呢?哪有這麽巧的事,”李道士忍不住問,“還是你們裏麵出現了內奸。”

“這不可能,出兵一事僅有我兄和我知道,加上狀元郎才三人;不過我們在開拔之前把消息傳給了六扇門,就是想與王大人內外合擊,壞了!九成是六扇門壞的事!”胡九勇忍不住叫道。

“或許是信件在送城之前就已被人看過,水師才會被人埋伏,幸好這是水戰!”水戰不比陸戰,水麵上空空蕩蕩,一覽無遺,便是知道對方行進路線、時間,也隻能硬碰硬的打,這要是換做陸上官兵,全軍覆沒才差不多。

‘六扇門,’李道士心裏嘀咕,司馬賤人不是說過,他那個師傅心有鬼胎,會不會故意指使消息透漏給白巾賊的,要不然以這個機構的效率和隱蔽性,在江南的分舵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就被對方毀掉,這是師徒合拍無間道的節奏嗎?

軍情急迫,胡九勇連忙招來部將緊急商議,最後得出結論,以現在的狀態,對方有防備的話,打破長江天險,運度官兵的成功性根本微乎其微,還不如按照之前的作戰計劃,從水路逼近洛都,策應城內。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老王雖然人不咋地,到底是知兵的老帥,料想也不會因為這個而懲罰他們;但是江州指揮使戴可率領的京營,以及即將南下的邊軍如何短時間內趕到洛都,那就成了個無解的難題了。

“我會寫信把此間情況通知我那胞兄,讓他盡快再調水師南上,或許能在洛都未破之前,運來一部分北邊官兵。”

從目前看來,也就隻有這個法子了,但是就算一切順利的話,那要等多久,三個月,半年,一年?老王就算是再牛叉也未必能抗的了那麽久啊。

李道士歎了口氣,老王啊老王,反正朝廷的鍋你都背了不知多少次了,這一次你就再扛一回吧,你可千萬一定要頂住啊!

此時此刻,遠在遼東鎮、宣府鎮、大同鎮、山海鎮等軍事重鎮,馬嘶人吼,兵戈如霜,大量的精兵老卒少則數千,多則上萬,從高空往下俯視,像是密密麻麻的螞蟻,排成一條黑線,往南邊趕去。

長安城,百官與老皇帝的注目之下,宦官正宣讀著旨意——

“……教匪之亂,如邪魔入世,攪亂人間,殺忠良,辱祖祠,逆行不法,我朝大軍奉旨討令;所過之處,當秋毫無犯,阻兵禍,救百姓……”

“今使太子德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節製十邊、九省之兵,奉旨討逆,欽此~”

“兒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