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祖祠也能遷?”

“這可是聽我姐姐說的,”富婆嘴裏塞了四五個點心,然後灌了一大口新泡的茶水,這才解釋道:“賈姓是江南的大姓,皇帝殺了賈府上下那麽多口,那些同姓的怎敢讓祖宗和罪人死後待在一個祠堂裏,可不就遷了麽。”

“那原來的賈家祠是在哪裏?”

“洛都東邊兩百多裏路,還要經過幾條河,好似是在一個叫錢塘的小地方。”

府尹是當年謀反案的參與者,而通過這個大嘴肥婆,道士知道了許多案件內情,比若說賈府信教一事,就是有人密報的,而且還未等府衙反應,督察院和刑部就已經宣告接手了。

督察院前身可是禦史台,三法司衙門,‘大六扇門’之一,刑部更不用說,管理天下訟獄、刑名案件;而府尹能做的,就是畫押蓋章,做個木頭官兒,據說她姐夫為此在家裏摔了好幾通碗碟。

具體的案情她沒說,估計也不甚清楚,但以道士前世的眼光,怎麽越看越像是釣魚執法?不過這種等級的釣魚事件,幕後黑手貌似權勢相當的高,賈家人到底得罪了誰?

“道長啊,你說的養顏減肥丹到底什麽時候能煉出來?奴家急著用啊,”肥婆可憐巴巴的道。

“快了快了,”李道士敷衍,不再吊一吊她,怎麽狠狠宰上一刀,他可是知道這位肥姐姐的誌向,就是憑借她‘如花似玉’的臉蛋和身段,去勾引她那府尹姐夫,然後把她姐姐踹掉,自己上位做誥命夫人,當然在此之前,得先把她那豐滿的身材稍稍減去幾斤,呃,幾十斤。

別說古代的小姐、夫人、丫鬟都像話本說書裏的那樣,個個楚楚動人、婀娜多姿;以李道士穿越以來的所見所聞,可以拍著胸脯保證,那絕對是扯淡。

臉蛋遺傳的是爹娘的基因,跟環境沒甚關係,而身材更是後天鍛煉出來的,或者說是PS的產物;而有錢人家的小姐夫人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縫縫衣服已算是重活了,在這種條件下,哪來的魔鬼身材、妖嬈比例,絕大多數都是微胖型的,肥婆這種身材的也絕非少見。

取妻取德,納妾納色,話是這個話,但不是古代人不想取個漂亮老婆,完全是現實條件下的無奈之舉,所以說道士乍一見到董夫人這種類型的,忍不住調戲調戲也是可以理解的,保護稀有動物嘛。

從洛都到錢塘縣,就算是雇車馬行的趕車,來回少說也得四五天的時間,白毛娃雖然是變異品種,畢竟出生沒幾天,肯定不能帶著遠遊,所以醜娘也必須留下來。

“我也要去,”醜小娘撅著個嘴,表達著不滿。

“這個嘛,沒辦法的事,賈府的情況要是弄不明白,咱們睡的也不安穩,道爺我去去就回,保證路上絕不勾搭姑娘,你好好看家啊,”李道士嬉皮笑臉,提了提包裹。

“哦,對了,道爺還有個問題問你,攝魂貂的妖氣,你是這麽把它除掉的?”

醜娘呆呆的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道士現在可是今非昔比,薄有身價,哪還用跟人搭夥坐車,直接預訂了輛馬車停在門口,在馬夫的甩鞭聲中,踏上了行程。

剛出了城門,李道士擺在腳底的背包就開始蠕動起來,然後鑽出了個白毛小腦袋。

“我擦!!”李道士眼看著這小家夥傻笑著從自己的腿腳往上爬,半點都不見外。

“白毛,你小子是怎麽跑進來的?不是,你跟著來幹什麽?”

李道士頭皮都要炸了,這小子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一路上吃喝拉撒先不提,關鍵是道爺可擠不出奶給他喝,“停車,停車,準備掉頭——”

“道長,是要回去嗎?”馬夫隔著布問。

沉默了片刻,“不不,你讓道爺想想,先開車吧,回頭幫我傳個信便成。”

李道士摸著下巴,眼神古怪的看著滿車爬的白毛娃,說不定還真能用上。

‘噗——’一股臭氣從對方的身上冒出,道士眼一黑,隻見對方小臉緊皺著,‘哇’的一聲哭出來。

“哭什麽哭,把屎給道爺憋回去……”

江南附近雖然少有崇山峻嶺,但道路卻並不好走,主要是水網密布,河流眾多;從官道走了一天後,停在了烏子林前。

“道長,順著這個方向走三裏路就能到妒婦津,然後乘船走水路過錢塘河,上岸便到了,”馬夫說道,好奇的打量著李道士懷裏的嬰兒,這道士和尼姑一樣,帶孩子都是件很古怪的事。

“妒婦津?”李道士咂咂嘴,這渡口怎麽取了個這麽古怪的名字,道:“你先走吧,回頭別忘了給道爺捎信。”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憶,最憶是錢塘,山寺月中尋桂子;湖邊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越是往南走,這江南的人與物就越發細膩,山寺、浣衣女、烏蓬船、小橋流水、推車買蓮的老漢,遠處的煙光山色,連空氣似乎都心曠神怡,難怪能醉人呢。

李道士倒沒那麽多感想,他現在發愁的是晚上給白毛娃喂什麽,他自己簡單的很,找著賣吃的店麵最好,找不著隨身還帶著幹糧,但是不到半個月大的娃娃,牙口都沒長齊呢,在洛都喝的都是街麵上歸化胡人擠出的牛羊奶,現在到哪裏弄去?本來就非人非鬼,這要一不留神餓死了,可就真不用做人了。

妒婦津不大,除了簡陋的長板木橋和棚子外,外麵隻停著四條烏蓬船,正輪流的載客,每條船上最多座十人,晃晃蕩蕩的往對岸開去。

李道士給了老船夫三十文錢,要了個位子,然後就開始排隊了,船雖然有四條,但老船夫卻隻有兩個,一個趕,一個歇,按照這速度,還得四五個來回才輪的到他,道士和嬰兒的組合,的確引人注目,好在李道士為了以防萬一,在馬車上就把白毛娃的毛發剃了個光,隻要不注意他的眼珠,跟普通娃娃一般無二。

上船的上船,下船的下船,氣氛本來平靜的很,然而不知何故,有一對兄妹卻跟老船夫吵了起來。

“我們銅錢又不曾少你,為何隻搭我不載我這妹妹。”

“這可是妒婦津,你這妹妹模樣俏,聽老漢一句勸,趁著天色還早,走別的渡口,這裏撘不了她。”

“你這老畜生分明胡說,快給我劃船,莫要以為你家爺爺的點鋼叉隻是個擺設!”青年不耐煩的道,他背上背了一大筐魚,而且臉麵黝黑,應當是附近的漁民。

他那個妹妹也是個得勢不饒人的性子,也道:“快開船,恁多廢話,別當姑奶奶不敬老!”

“原來是桃花江的漁賊。”

“怪不得這般凶悍,原來是水匪。”

在旁人的言語中,李道士大概了解到,這桃花江離這裏隻三四十裏路,屬於長江水脈的支流之一,江中的島嶼礁石不少,都是曆年洪災過後,泥沙堆積的產物,在那裏生活著一批作風凶悍的漁賊,平時捕魚,真要碰上了落單的船隻,少不得也要搶上一番。

老船夫被推的倒退了幾步,老臉又青又紅,最後歎息一聲,操起了船槳,這兩兄妹對視一眼,露出了得勝的笑容。

“有好戲看咯!”坐在道士旁邊的一位少年開心的道,這家夥身穿麻布短打,頭上胡亂挽了個發髻,看上去不甚正經。

李道士起先沒當回事,不過等船劃到水深處,忽然刮過一陣狂風,空中仿佛響起了兩聲脆響,那女水匪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來;風中似有潑婦在拉扯廝打,女水匪東一倒西一晃,被吹的渾身狼狽,但船上其他人卻半點事沒有,隻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那男水匪想要幫忙,每當靠近,卻屢屢被風吹歪,更驚人的還在後麵,‘撕拉’‘撕拉’兩聲,這女人的衣服竟然被扯開了大半,露出整片的後背和半角肚兜,兩條繃緊有勁的大腿就更不用提了,正是春`光大泄,而且束兜的繩子正一個接一個的被扯斷,眼看著就要露出白花花的鼓起。

李道士哪裏想到會有這麽勁爆的劇情,瞬間瞪大了眼珠,結果那女水匪急中生智,縱身跳入水中,才免去了赤`身裸`體的尷尬。

“哎呀,就差一點點!”兩道聲音同時叫道,然後李道士和那個油滑少年互視一眼,惺惺相惜。

“我叫陸小寶,在揚州做買賣的。”

“李長生,青城山的道士。”

有些人天生看著就順眼,或者說是臭味相投,這跟雙方的個人愛好和性格有關係;李道士能感受到對方從骨子裏冒出的賤人氣息,跟自己相似,呸!是恰恰相反。

“陸兄弟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你一看就是外地人,這可是妒婦津啊,本地女人哪敢從這裏過。”

“這又是何故?”李道士好奇道。

原來這地方還有個典故,大概在百多年前,那個時候太宗皇帝剛剛封禪泰山,正在全國各地遊山玩水,而那時帶的還是極得寵的蔣妃,不過江南水鄉,那麽多溫柔動人的妹子,而且男人嘛,你懂的,家花不比野花香,一來二去就冷落這位寵妃。

這女人也是心高氣傲的主兒,先是吵罵了一通,被訓斥之後想不開就跳河了,跳河之前還說過這麽一句‘陛下曾稱臣妾有宓妃之貌,今日投河,死後亦為水神。’

宓妃者,伏羲氏之女也,又稱洛河水神,曹植的洛神賦中曾這樣形容;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是頂級的大美人,這位蔣貴妃大概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太宗皇帝徹底記住自己。

然而自此之後,這處渡口就再也載不了女客,尤其是有些姿色的,這些女子隻要登上船或木筏,立刻風波大作,壞衣毀妝那是難免,據坊間傳說,這是那蔣貴妃的鬼魂作祟,所以就有了這怨婦津。

“還有這麽回事,”李道士愕然,還真是活久見,這種情況就連《神機鬼藏》中都無有記載,這世間的妖魔鬼怪,還真是千奇百怪。

“話說你是個道士,不會去河底捉鬼吧,”陸小寶露出戒備的表情。

“那哪能呢,”李道士義正言辭,“貧道可不是那種古板之輩,這鬼也有好壞之分,依我看來,這河底下的一定是個好鬼,造福男性啊。”

陸小寶見狀頓時嘿嘿直笑,很是讚同李道士的觀點,果然是同道中人。

既然有這麽好的福利,李道士也就不急著走了,跟陸小寶一邊吹牛打屁,一邊等著美人魚上鉤,運道還真是不錯,隻一個下午,就有三個急著渡河的姑娘家中了槍,她們可沒有女水匪那麽好的身手和決斷,上麵不露露下麵,前麵不露露後麵,兩隻手巴掌大小,能捂住什麽,還是陸小寶有見地,幹脆道:“要是換我,直接捂臉便是。”

“寶寶你講的好有道理啊。”

“你個鳥道人,別亂給小爺取外號。”

“好的,寶寶。”

二人混插打瞌,時間不知不覺間就過了黃昏,白毛娃的一聲大哭把二人驚醒,李道士一拍大腿:“壞了,光記著看福利,連飯都忘了吃,還說要弄奶呢。”

這嬰兒大概是體質特異的緣故,哭起聲來格外的大,而在持續性相當強,李道士和陸小寶兩個大眼瞪小眼,完全沒了主意。

“我這裏還有半瓶黃酒,要不先給他來一杯?喝醉了不就忘記餓了!”陸小寶為自己的主意點讚,渾然沒注意到李道士一副要殺人的麵孔。

而正在這時,有位仆役提著個飯盒走了過來,道:“這是我家小姐贈予道長的米羹,稠度適中,正好給嬰兒食用。”

李道士自然千恩萬謝,就見仆役登上了停在岸邊的一座小型福船上,船欄上的倩影一閃而逝。

等等,小姐?

“賊道士快看,又有姑娘家要過妒婦津了,你猜這次她會被扒幾件衣服。”

李道士麵色一僵,頓時陷入了節操和原則的抉擇中,是提醒,還是不提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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