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

梅裏話未說完,法小藍已經身體一軟,向地上倒去。梅裏眼疾手快,連忙一把將她撈住,法小藍卻已經閉上眼睛,整個人涼得像一塊冰。

“藍兒!”景馳大叫一聲就跑了過來,梅裏卻對他厭惡透頂,幾個人便將景馳牢牢攔住。

而景馳那邊的人也終於反應過來,雙方陷入一場亂七八糟的混戰。

梅裏抱著法小藍上了車,對被人死死纏住、目眥欲裂的景馳說:“說實話,我本來隻是打算先將菲哄過來的,但我沒想到你居然肯幫我這個大忙,你親手把她送給我了。從今以後,她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景大總裁。”

“梅裏!我不會放過你的!”

景馳揍翻幾個人,拚命掙紮出來時,梅裏的車已經帶著法小藍揚長而去。他跟在後麵瘋了似的跑了幾百米,終於一下跌倒,無力地撲倒在地上。

舌頭或許被咬破了,滿嘴都是血腥味,景馳費力地翻了個身,卻感覺胸口的部位空洞得厲害,他甚至不敢細想剛才的那個小時裏發生了什麽事,就已經蜷縮在地上失聲大哭。

……藍兒,他的藍兒,他把她弄丟了。

法小藍的狀況並不樂觀,她眼睛緊閉著,麵容上全是冷汗,梅裏將她攬在懷裏,想讓她暖和一點,卻感覺手上觸摸到了什麽不對勁的東西,他將手指伸到眼前,卻看到手指上全是血。

“菲!菲!你哪兒受傷了?!”梅裏緊張地解開她的外套,該死的!他剛才分明提醒過那些人不許對她射擊的!

法小藍被他的舉動弄得昏昏然醒來,梅裏又趕忙問了一遍她哪裏不舒服,又讓她千萬不要睡著。

法小藍動了動唇,微弱的用口型輕輕說:“……孩子……孩子……”

梅裏臉色一凜,好一會兒才問道:“那是你和景馳的孩子?”

法小藍虛弱地點了一下頭,大約是意識到此次凶多吉少,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抓住他的袖子,用嘶啞不成調的聲音哀求他:“……救救他……我,隨你處置……”

梅裏用隱晦不明的眼神凝望著她,法小藍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想得到他的回應,卻還是因為體力不支而再次暈了過去。

距離那一天已經過去一個星期。

卡倫集團大廈有條不紊地運轉著,連一個講小道消息的聲音都沒有。

薇薇安這幾天有點神經衰弱。那天親眼目睹了兩個人死在自己麵前,甚至還是比自己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那樣慘烈的死去,她有好幾天晚上都夢見那個年輕可愛的護士倒下的那一幕,經常半夜被嚇醒,然後就此無眠。

這隻是其一。而更可怕的是景馳的反應。他幾乎不眠不休了一個星期,連吃的都隻是隨便糊弄兩口,唯一熱衷的也隻剩下卡倫集團,因為一些細小的差錯,他已經連續開除了十多個人,其中就包括法小藍的好友肖兮兮,和無意間提起了法小藍的那位男秘書。

一時間,整個卡倫集團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自從法小藍生病住進療養院之後,景馳就沒有回過桔梗小屋。

而現在他更是將這棟大

樓當成了自己的住所,每天二十四小時,幾乎沒見他閑下來過。他現在儼然是一個高端的處理機器,能夠不需要秘書或者助理,就有效地處理掉所有問題。

也是這短短一個星期,景馳的外貌發生了一些清晰的改變:他本來就深邃的五官現在更加深刻,有了不容忽視的淩厲味道;那雙總是讓人神往的墨色眼眸現在黑得純粹,像是一個無底洞般讓人難以捉摸;他以前偶爾還會微笑的唇角,如今總是抿成一條直線。

他的喜好也一夜之間天翻地覆。他不再喜歡藍色,不再喜歡小花小草,他讓人把以前擺滿他房間的他和法小藍的合照全都收了起來。他也不再去看望佩佩,甚至一度暫停了“纏枝蓮景泰藍”的品牌。

薇薇安深諳“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謹言慎行,聰明而不逾矩,但就算如此,景馳有時也會發脾氣。

他會看著房間的某個角落發一會兒呆,然後突然把桌上的所有東西全掃到地上;

他可能在司機開車到某個地點時,突然大發雷霆要他換另一條路,哪怕那要繞上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他會在吃著某一道菜的時候突然將盤子摔到地上,命令餐廳將所有的菜品全部都更換……

景馳就像一個充滿了不穩定性的化學元素,碰到什麽都可能產生可怕的化合反應。

而薇薇安在膽戰心驚地等一個契機,等這團烏雲開始下雨,等景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那時候才有可能迎來轉機。否則,景馳和法小藍就徹底完了,而景馳的這一生無論在外人看來有多輝煌,在他自己而言不過是一塌糊塗。

薇薇安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或許三兩個月,或許一兩年,或者一輩子。但看過景馳和法小藍相互依偎著走過的那些時光,她衷心地期盼那一天早些到來,如果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救走火入魔的景馳,那麽那個人,隻能是法小藍。

但,法小藍還會回來嗎?

在親耳聽到醫生的答複之前,梅裏是拒絕相信法小藍已經有了別人的孩子的。但醫生告訴他,她不僅有孩子了,而且這個孩子已經有幾個月了,現在動了胎氣,很可能生不下來,但要是拿掉又會對母體造成很大傷害,而法小藍現在的身體再也經不起別的折騰了。

梅裏看著昏迷不醒的法小藍久久無語。她躺在床上,卻像是紙畫的一樣單薄,她的嘴唇依然沒有血色,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梅裏幾乎不能確認她還活著。

他對著景馳開那一槍的時候是真的動了殺心,法小藍喜歡景馳也就算了,偏偏景馳還是這麽一個不識好歹的混蛋!但就算如此,法小藍還是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抱住了他的手臂,也因此驚動了肚子裏的孩子。

……你到底喜歡那個人什麽?——他問她。

法小藍昏迷前哀求著他的目光,還有那嘶啞破碎的聲音,又浮現在他腦海。

如果他現在拿掉這孩子,她怕是真的可能傷心欲絕。

就算憔悴虛弱到這地步,法小藍的美也沒有絲毫減弱。一如六年前他初見她時那般驚豔,就像是被極好的絲綢裹著的美玉,縱是無情也動人。

有人

敲了敲門,梅裏應了一聲,羅勒走了進來,問:“您今晚睡哪個房間?”

“就這個。”

羅勒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除了法小藍睡著的那張床,就隻有梅裏坐著的這組沙發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您打算睡沙發?”

梅裏皺了一下眉:“你管這麽多?下去,我要休息了。給菲看病的那幾個醫生都住下了嗎?”

羅勒點頭:“就住在下一樓。”

梅裏點頭,揮手讓他下去。

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就站起來走到床邊。這是豪華的雙人床,兩個人怎麽躺都躺得下,但現在法小藍睡在床的正中間,而她脆弱的樣子讓梅裏不敢輕舉妄動。

要是她肚子裏沒有孩子,他才不會管那麽許多。

梅裏站在床邊怨念地看了一會兒法小藍的睡臉,又重新走回沙發那裏躺下——哎,真是沒選對時機。

景馳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您打算去哪兒?”薇薇安著急地問。

景馳卻一直看著空蕩蕩的前麵,好久才說:“我出去看看。”

薇薇安看著他失魂落魄地打開門,站在門口,樓下一層的員工全都齊刷刷抬頭看著他們的總裁。

景馳卻沒看他們一眼,愣愣地盯著台階上空蕩蕩的一個地方,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往旁邊走去,看到通往天台的樓道居然被鎖上了,他呆了一呆。

卡倫集團大廈一共十層,結構類似於金字塔。

第一層是一個超大型的分區展廳,包括服裝、珠寶飾品等等設計成品和半成品,二到五層是幾個主打品牌的生產場所,“纏枝蓮景泰藍”和“卡倫”標誌的高端禮服定製都出自這裏,員工餐廳和休憩場所也在這裏。

六到八層是集團各個部門的辦公場所,第九層是集團召開會議的地方。

而景馳的總裁辦公室位於頂樓十樓,出門後左轉是個人休息室,右轉就是通往天台的樓道。天台雖然位於金字塔的最頂端,麵積隻有六十平米左右,但也足夠經營一個小花園。而且,天台的頂部帷幕是可以打開和關閉的,相當於一個大型的溫室,這讓這裏的花草長得十分茂密。

但法小藍離開後,天台的花草就再也沒人照顧,景馳更是下了命令將天台鎖起來,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上天台。

而現在,景馳就對著自己下令掛上的那把大鎖有點恍惚。

“鑰匙呢?”他問薇薇安。

薇薇安說:“應該在安保負責人那裏,我馬上聯係他拿上來。”

幾分鍾後,鎖被打開,一股空虛陰冷的空氣從樓道裏傳了出來。

景馳屈身進了那道小門,順著樓道往上走。不過十幾步,就到了頂上。天台的頂部忘記關閉,冬天可怕的冷空氣還在掃蕩,忽的一陣冷風刮過,薇薇安和安保負責人都把脖子往圍巾裏裏縮了縮。

花園裏那些嬌嫩的玫瑰,可愛的天竺葵,還有總是鬱鬱蔥蔥的綠蘿,已經全都死了。它們毫無生機地枯黃一片,殘枝敗葉被北風席卷到一個角落,瑟瑟發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