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就跟個孩子的臉似的, 說變就變。上一秒還陽光明媚,突然間就下起了暴雨。

粗大的雨滴瘋狂地往下落,院子裏的桂花樹被雨滴打得嘩啦啦地響。

暴雨打到屋頂上, 順著屋簷, 變成了一片巨大的雨簾。

周楠就抱著周燦澄,坐在屋簷下聽著雨聲, 看著雨簾。

周燦澄已經有三個月了,剛學會了抬頭,聽著雨聲哈哈大笑,揮舞著雙手,想要離雨水更近一些。

周楠豈會如他得意,真要碰了雨水,到時候生病了怎麽辦。陳秀蘭肯定又要說她當媽的不盡心了。

季鵬濤今天一早, 就跟著何浩賢去市裏開會了。而陳秀蘭和周老二早已去上班, 家裏麵就周楠一個人。

季鵬濤怕她“無聊”, 走之前給她布置了好多作業,就怕她閑著。

周楠隻能抱著阿澄,看著書。也不管阿澄聽不聽得懂,時不時教他說一些話, 認一些字。

周楠覺得, 她家阿澄以後一定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畢竟他還在娘肚子裏的時候,他爹就逼著她娘學習。如今他出來了,他爹還在逼著她娘學習。

被逼著的周楠很不開心, 就決定早一點開始阿澄的啟蒙教育。

他在財富上已經輸了別人一大截, 周楠就幫他在識字上贏在起跑線。

“阿澄, 跟我一起認字, 這個字念‘雁’……”

阿澄:“……”雨聲真好聽。

“阿澄, 跟著我一起背詩,《雁門太守行》,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阿澄:“……”雨簾真好看。

周楠的一本書還沒看完,陳秀蘭就騎著自行車回來了。身上衣服全被雨淋濕了。

周楠皺眉,“媽,這麽大的雨,你就先在供銷社呆著唄,回來幹嘛呀!”

陳秀蘭將自行車停好後,將衣服上多餘的水擠出來,直接對著周楠翻了個白眼。

“你以為我傻啊,我都騎了一半了,它才下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我往哪走不打濕,我還不如回家呢,至少回家還可以洗個澡換個衣服。”

周楠歎了口氣,想要給陳秀蘭遞一個幹毛巾,讓她擦一擦頭發,陳秀蘭直接揮了揮手,攔住了周楠,“你抱著孩子就別過來了,我身上寒氣重,別把孩子傳染了。”

陳秀蘭說完就回房間換衣服了,周楠想了想,直接走到廚房,給陳秀蘭燒了一鍋熱水。

等陳秀蘭去洗澡時,周楠就看見周老二也渾身濕漉漉地走了回來。

周楠直接鄙夷地看了一眼周老二,“爸,國營飯店不是有雨衣嗎,怎麽你也成落湯雞了?”

周老二敏感的抓住了關鍵詞,“什麽叫也?你媽回來了?虧我還擔心她沒傘,去供銷社接她呢!”

正好陳秀蘭從廁所走出來,直接對著周老二翻了個白眼,“我是沒腿嗎?還用你來接!”

不過說是這麽說,陳秀蘭直接丟給了周老二一個幹毛巾,“快把頭擦一擦,鍋裏還有熱水,自己去洗個澡。可別感冒了傳染給阿澄!”

聽著周老二兩口子的鬥嘴,周楠笑得眼睛都彎了。

盡管陳秀蘭前幾天又發現了周老二的小金庫,把他的小金庫一掃而光,但是周老二還是對陳秀蘭百依百順,連口頭上逞個強他都不敢。

這雨一下就是一下午,到了晚上,還吹起了大風,時不時還伴隨著電閃雷鳴。

由於季鵬濤今天不在,所以周楠特意把嬰兒床搬到了自己的床邊。

看著阿澄熟睡的臉,周楠小心翼翼拿著手,測試了一下他的鼻息。感覺到有氣,周楠才鬆了一口氣。

可能是因為阿澄太小了,周楠看著他小小的身子,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生怕他就這麽沒了。

周楠關好門窗,再幫阿澄蓋好被子,然後才上床睡覺。等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陣風吹了進來。

周楠順著月光一望,外麵的風越來越大,不知道什麽時候把窗戶吹開了。

周楠隻能穿好鞋子,起來關窗。等到路過阿澄的嬰兒床時,周楠又小心翼翼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居然發現阿澄的鼻息出氣有些不均勻。

周楠急忙摸了摸阿澄的額頭,感覺到阿澄體溫也偏高後,立馬抱著阿澄,敲響了陳秀蘭的房門,“媽,阿澄發燒了。”

陳秀蘭聽到了周楠的喊叫,穿好鞋子就下了床,摸了摸阿澄的額頭。皺眉道:“怎麽回事,這得趕快去醫院了。”

周楠吸了吸鼻子,聲音已經帶著哭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吹風後著涼了。”

周老二也跟著走了出來,直接將從國營飯店帶回來的那個雨衣穿上,“孩子給我吧,我先送他去醫院。”

看著阿澄有些發紅的臉蛋,周楠隻覺得心如刀割,渾身發涼,這是周楠第一次感受到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與義務。

如果今晚上她睡覺能警覺點,或者檢查門窗時再仔細些,又或者知道外麵在吹風就時刻關注著阿澄,那阿澄是不是就不會生病了。

周楠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著阿澄的身子不撒手。“還是我去吧!”

陳秀蘭皺眉,“就你這個身子骨,這麽大的雨,你受得住嗎?別到時候孩子還沒好,你卻病了。”

周楠搖了搖頭,從周老二手裏搶過雨衣,就披到了自己身上。再用薄毯子遮住阿澄的身子,抱著阿澄就往醫院跑。

由於要顧著懷中的阿澄不被雨淋濕,所以周楠將大部分雨衣都裹在了阿澄身上,自己的半邊身子都露了出來,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沒感覺。

而這邊的陳秀蘭歎了一口氣,從櫃子裏摸出兩張大團結,遞給了周老二,“你跟著去幫忙,我先在家裏煮點薑湯。”

等周楠趕到醫院的時候,阿澄的頭更燙了,周楠抱著阿澄,摸出自己買零嘴的錢,直接掛了個急症。

急診室的醫生見多了半夜來看病的孩子,早已見怪不怪了。“有點發熱,先喂點口服液,今晚上你們就先呆在醫院觀察一下,如果一直不退熱就給他輸液。”

周楠的眼眶發紅,對著醫生道了一聲謝,抱著阿澄就去繳費了。

等到周老二趕來的時候,阿澄已經醒了,但那個口服液太苦,阿澄怎麽也不願意吃,喂一點就吐一點,全吐在了周楠的衣服上。

“你這孩子,抱著個孩子還跑那麽快,我追都追不上!醫生怎麽說,阿澄現在怎麽樣?”

周楠抱著阿澄,眼尾發紅,呢喃道:“醫生說讓他吃了藥再觀察一下。”

由於周楠喂了阿澄太多次藥,現在周楠一把藥放在阿澄的嘴邊,阿澄就緊閉著嘴唇,不願意張口。

周老二見狀,直接把藥拿了過來,“你這樣不行,他不吃也要給他灌進去。”

周老二將阿澄的頭偏向一側,然後拿著裝滿藥的蓋子,直接灌了進去。

周楠看著嚎啕大哭的阿澄,心生不忍,但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等周老二喂好了藥,隻能將阿澄抱在懷裏,慢慢哄著。

周老二打了個哈切,然後就坐到了周楠的旁邊,對著周楠笑了笑,“小孩子生病都是正常的,你小時候也沒少生病,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周楠看著周老二打濕了的褲腿,突然就紅了眼眶,等她做了母親她才發現當父母的不易。“爸,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早點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周楠這話一出,周老二直接愣在了原地,就那麽一瞬間,周老二覺得周楠就長大了。“你說什麽呢,有爸媽在,哪輪得到你一個人呆在醫院啊!”

話剛說完,陳秀蘭也大包小包地走了過來。先是拿出了一壺薑湯,遞給了周楠,“趁熱喝。”

等周楠喝得差不多後,又遞給周楠一套衣服,“我幫你抱著阿澄,你先去廁所把濕衣服換下來。”

周楠看著陳秀蘭一直伸著的手,眼淚突然就從眼眶裏奔湧而出,“爸媽,謝謝你們。”

謝謝你們生我,養我,為我擔心為我憂愁。

如今我孩子都有了,你們還要為我的孩子擔心,為我的孩子操勞。

陳秀蘭也是一愣,“你是我們的閨女,我們為你做事我們樂意!快去把衣服換了,不要感冒了!”

周楠隻好把阿澄放到陳秀蘭的懷裏,看著阿澄通紅的臉,依依不舍地去廁所把濕衣服換了下來。

等季鵬濤第二天回來時,驚奇般的發現,周楠居然在給阿澄洗尿布。

要知道,她是最愛幹淨的。平日幫阿澄換一下尿布,她都嫌棄的不得了。

“你今天是怎麽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周楠看著季鵬濤的身影後,瞪了他一眼,然後就將洗了一半的尿布放到了季鵬濤麵前,“既然你回來了,那就交給你了!”

季鵬濤這才注意到周楠眼底的黑眼圈,“你怎麽了,昨晚上沒睡覺嗎?”

周楠理都不理季鵬濤,轉身就回房間了。看著嬰兒**的阿澄,愣愣失神。

阿澄今早上退燒了,周楠就帶他回家了。

隻不過阿澄整個人看起來還是無精打采的,周楠也不敢掉以輕心,隔幾分鍾就會到房間裏查看一下阿澄的情況。

什麽都不知道的季鵬濤受了周楠的冷眼後,也隻能乖乖的洗尿布。等到周老二兩口子回來後,才得知了阿澄昨晚上突然生病的事情。

季鵬濤歎了一口氣,隻能回到房間找周楠談心。“我昨晚上不在,是不是讓阿澄生病嚇著了?這次是我考慮不周,你也別太擔心,一會兒我就去醫院拿一些嬰兒常備的感冒藥,經曆了這一次,我們以後就有經驗了。”

季鵬濤說完後,就走到嬰兒床前看了看阿澄,阿澄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也是微眯著的。這讓季鵬濤也有些心疼。

周楠坐在**,低垂著頭,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呢喃道:“我是不是很沒用啊,作為女兒,我隻知道讓爸媽擔心;作為老婆,我也隻會給你添麻煩;如今成為媽媽了,我連阿澄都照顧不好!”

季鵬濤皺眉,“你怎麽會這麽想呢?沒有誰是完美的,你已經很棒了!”

“爸沒錢了,你會悄悄給他零花錢,爸一直說你是他的貼心小棉襖呢!我之前被舉報,不還是你熬夜做百家被才把我救出來的嗎?”

“就連阿澄,懷胎十月,你一句苦一句累都沒說過,你一直都是阿澄最喜歡的那一個人。明明我帶他更多,但是他卻更喜歡讓你抱著。”

周楠聽著季鵬濤的安慰,眼睛裏麵蓄滿了淚花,低垂著頭,任憑淚珠滾落,順著臉頰滴落在衣領處。

季鵬濤直接走上前,抱著周楠,吻了吻她的頭,“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了你!”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還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那個小木屋,守著一個黑皮箱子,等著有一天能把它填滿。

是你給了我一個家,還把自己的家人也分享給了我。是你為我生下來一個血脈親人,讓我能夠當爸爸。

對於世界而言,你隻是一個人,但對於我來說,你確是我的全世界。感謝命運讓我遇到了你!

周楠,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