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季鵬濤還在辦公室幫何浩賢寫發言稿呢,何浩賢突然站起身子,拍了拍季鵬濤的肩膀, 感慨道:“小季, 你不容易呀!”

季鵬濤:“……”

我怎麽就不容易了,我覺得我現在很好呀!

也許是早上水喝多了, 季鵬濤就想出來上個廁所。

沒想到這一路上大家都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向自己。

季鵬濤更懵了,就算是他們知道自己怕老婆,但也不用這麽同情自己吧!

“濤子,你出名了!”

季鵬濤回過頭,正好看到白華拿著一張報紙,向自己狂奔而來,嘴裏還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季鵬濤咽了咽口水, 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隻聽見白華大聲朗讀報紙上的文字, “新安縣革委會主任秘書季鵬濤, 曾一舉拿下讓新安縣婦女們聞風喪膽的人販子,還揪出了潛伏在我們之中的一大毒瘤。他為什麽能夠取得這麽大的成就,歸根到底就因為三個字,愛老婆!”

白華喘了一口粗氣, 又大聲朗讀:“據知情人士透露, 季鵬濤將所有的錢財都交給了老婆掌管,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就連他的自行車都是靠撿垃圾東拚西湊完成。昨天,我們婦聯專門到季鵬濤老婆工作的地方做了一個采訪。”

“他老婆小小的身子擁有著大大的能量。她告訴婦女同胞們, 要想過得好日子, 嗓門要大一點, 氣勢足一點, 罵人凶一點, 你為這個家辛苦操勞,你為什麽不能在這個家裏有一個立足之地!”

在白華聲情並茂的朗讀下,季鵬濤成功體驗了一下什麽叫尷尬。

所以他妻管嚴的名聲是從縣革委會傳到全市了嗎?甚至全省都會知道他季鵬濤是個妻管嚴!

眼看白華越笑越大聲,季鵬濤一個深呼吸,廁所也不上了,還是回辦公室吧!

至少辦公室裏就他和何浩賢兩個人,麵臨的嘲笑聲也會小一點!

周老大家。

周橋一直在周老太太房間前徘徊,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敲門。

他有個戰友在警察局工作,他也想去,但是手中的四百塊根本不夠打點關係。

以周老太太的性子,就算分家也不可能一分錢都不給自己留,所以她身上肯定還有錢。

但是最近周老太太對自己的態度異常冷淡,周橋猶豫半天,還是狠心敲響了門。

“誰呀,門沒關,進來吧!”

周橋打開門一看,周老太太還在椅子上納鞋底。

周橋一個深呼吸,眼睛一閉,正色道:“奶奶,我現在有個能到警察局上班的機會,隻不過需要四百塊打點關係。”

周橋身上有四百,如果周老太太能再給他四百,那他打點關係的錢就夠了,說不定還能有剩。

周老太太眉眼不動,繼續納著鞋底:“早就分家了,我身上哪有錢呀!”

看著周橋杵在一旁,一動不動,周老太太還是不忍心,隻能繼續說道:“當初為了能讓你進部隊,花的可都是我的私房錢。你看你最後變成了什麽樣子!”

周橋瞪大了眼睛,頭上直冒冷汗,猜測周老太太這是知道了自己的謊言。

周橋試探著開口:“奶奶,對不起。”

周老太太輕輕一笑,“你騙的不止我,你該道歉的也不是我。”

周橋先是一愣,然後就焦急地說出口:“奶奶,這事要是讓其他人知道,我們老周家的名聲就完了!”

周老太太眼底逐漸泛起了淚花,“是誰告訴你,你一個人就能決定我老周家的名聲。你隻是你,隻是老周家眾多子孫的一個而已。”

周橋還想解釋,“奶奶……我……”

周老太太直接打斷了周橋的話,“我一直在想,你怎麽變得這麽驕傲自大,冷酷無情。後來才反應過來,原來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你希望太大,是我端不平一碗水,是我在前麵沒有帶好頭……”

“奶奶,不是的,我……”

周老太太直接擺了擺手,“你出去吧,你已經長大了,你該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周橋隻能走出房間,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發起呆來。聽老太太這話,她是不可能把錢給自己了。

周橋想了半天,直接跑到高雲英的麵前。“媽,你那裏還有多少錢?”

高雲英疑惑地看了周橋一眼,“怎麽,你要用錢呀!”

說完後,高雲英直接從衣櫃裏翻出了十塊,遞給了周橋。

周橋一愣,這根本不夠呀。“媽,能給我四百塊嗎?”

高雲英瞬間嚇得倒退半步,臉色都白了,“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我有個戰友在警察局上班,我也想去。需要點錢打理關係。”

高雲英低頭沉思片刻,“這麽大一筆錢,我還是和你爸商量一下吧!”

周橋眼裏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慌張,要是周老大知道了,肯定會和周老太太說。那這筆錢他還能拿到嗎!

周橋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嚴肅道:“可是我那個戰友要求我今天就給他答複,等你和爸商量後,就晚了。”

高雲英一愣,四百塊雖然多,但如果能換周橋到警察局上班,那還是值得的。

“這錢還是你奶奶留給你結婚的,現在就當提前給你吧!”

周橋笑容滿麵地接過四百塊,“媽,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給你們爭光的。”

如果說剛開始,周橋還會周老大和周桃斷絕關係而感到內疚,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周橋就覺得無所謂了。

本來周桃就為了個黑五類的孩子將家裏鬧得人仰馬翻,就算沒有他這個事,他們斷絕關係也是遲早的事!

中午,季鵬濤一到國營飯店,就質問著周楠,“你昨晚上怎麽沒說還有報紙的事!”

周楠挽著季鵬濤的手臂,嘿嘿笑了,“不是你自己說的不在意嘛!”

季鵬濤瞪了周楠一眼,被婦聯的人知道和在全市麵前通報,這概念能一樣嗎!

周楠的話剛說完,國營飯店就走進來一個身穿警服的人。

這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周楠的熟人,那就是他的大堂哥周橋。

“你好,麻煩一份紅燒肉,一份土豆絲,再來兩碗米飯。”

警察點完菜,周橋就搶在警察麵前付錢。當他看到櫃台處的周楠,還有些不自在。從包裏摸出兩張大團結和三張糧票,遞給了周楠。

周楠反而神態自若,“這是補您的錢,請收好。”這時候靠的就是一個心態,隻要自己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周橋,你也知道,我們警察局局長剛剛換人,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我們再怎麽也是戰友,多的話我就不和你客套,六百塊,我幫你引薦。”

周橋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但是六百塊剛好是他的心理價位,這人也沒有坑自己。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事,小弟就在這多謝大哥的引薦了!”

周橋直接站起身子,幫男人倒了一杯水。

而還在櫃台的周楠都驚呆了,一出手就是六百塊,果然家裏就她一個窮鬼!

而還在後麵的季鵬濤也是陷入了沉思,如果他沒記錯,上次周橋來找自己,他還隻有四百的退伍費。

看來是又從別人那裏拿了一筆錢,就是不知道這是周老太太補貼的,還是周老大給的了。

下午,周老二一下工,就溜到了小河邊,將他昨晚下的簍子撿了起來。

裏麵大大小小,都有十幾條魚了。

周老二喜不自勝,將魚簍用外套裹住,直接走小路回了家。

陳秀蘭看見魚簍裏的魚也是喜笑顏開,“你去錢嬸子家換兩塊豆腐回來,我們今晚上熬魚湯。”

等周楠和季鵬濤回來時,陳秀蘭的魚湯都要煮好了。依舊是先盛出一碗給周老太太送去。

但等周楠端著魚湯走到隔壁時,卻發現這裏的氣氛異常沉重。

周老太太端坐在首位,周老大兩口子坐在一邊,另一邊則是已經放暑假回來的周鬆。周橋坐在最下方,頗有種三堂會審的感覺。

看到這幅場景,周楠隻能小聲說道:“奶奶,我媽讓我給你送碗魚湯過來。”

周老太太看到周楠,麵色才稍加緩和,“你放桌子上吧!”

周楠放下魚湯就趕緊溜回了家,這裏太危險了,要是動手打起來,她肯定吃虧!

“既然你都把錢拿走了,那我也不說什麽了。高雲英,你再給我拿四百出來。”

隨著周老太太的一句話,高雲英都驚呆了,“媽,這是為什麽?”

周老太太直視著高雲英,冷冷道:“當初分家說好了的,其中四百是我給周鬆結婚的錢。”

高雲英著急的站起身子,“我知道呀,放在我這和媽那沒區別吧!”

要知道,錢放在誰那裏就代表著誰管家。高雲英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管家權再次上交。

周老太太眼神淩厲,對著周橋冷冷道:“可是我不放心他,我怕他把弟弟娶媳婦的錢都給耗完了。”

周老太太原本以為,自己上午都給他說得那麽明白了。那他也該有所行動吧!

不論是和家裏人道歉,還是幫助周老大和周桃重修關係,都可以。但沒想到他轉身就跑到高雲英那裏去要錢。

要不是周鬆看到了,過來告訴自己,恐怕自己還要被蒙在鼓裏。

周老大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四百塊雖然多,但也不至於讓周老太太這麽生氣吧!

“媽,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周老太太喘著粗氣,對著周橋冷冷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自己說出來。”

周橋在周老太太的視線下,低下了頭。也知道自己再不開口,周老太太就要說了。

“我退伍不是因為政審失敗。”

周老大先是一愣,然後就焦急地問出口:“那是因為什麽?”

周橋在周老太太的注視下,顫抖著說了出口,“是因為……我在部隊打架鬧事。”

周橋這話一出,不僅是周老大呆住了,就連高雲英都直接癱坐到了地上。

周老太太則是默不作聲吃起周楠送來的魚湯,眼角的一滴眼淚,沿著皺紋,無聲地落下。

她要是不逼周橋一把,周橋永遠不知道他做的事情到底有多過分。歸根到底,還是自己的溺愛害了周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