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一個小時, 季鵬濤才領著周老二一起回來。
兩人的褲腿都是濕噠噠的，陳秀蘭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麽。
周老二從懷裏摸出一條大魚, 這是他洗澡時, 特意抓的。
“媳婦，這是抓來給你補身子的。”周老二湊到陳秀蘭麵前, 一臉討好。
陳秀蘭瞪了他一眼，“說得好像你們就不吃了似的。”
周老二摸了摸頭，憨厚一笑。他知道陳秀蘭這麽說就代表不跟他計較了。
吃完晚飯，周老二就悄悄找上了周楠。
“楠楠，季鵬濤一個大男人，在外麵你還是要給他一點零花錢的。”
周楠：“……”
什麽情況！季鵬濤還需要我給錢嗎？
明明我才是家裏麵最窮的。
周老二見周楠一直沉默不語，就繼續勸道：“你是不知道, 村裏那群男人知道季鵬濤一點私房錢都沒有, 是怎麽嘲笑他的。”
周楠表麵笑嘻嘻, 內心哭唧唧！
我才是一分錢都沒有！
周楠回到房間後，季鵬濤還在書桌上寫著什麽。
周楠眼珠子一轉，直接搬了根小板凳，坐到了季鵬濤旁邊。
笑眯眯地看著季鵬濤, “爸的錢都是交給媽來管的, 要不你把你的錢也交給我來管吧！”
從周楠笑著坐過來，季鵬濤就預感到沒好事，當他聽到周楠想要給他管錢時, 下意識看了眼床下的黑皮箱子。
然後就果斷搖了搖頭, “就你那花錢的速度, 我怕你把我的棺材本都給敗光了。”
周楠愣了一下, 然後就小臉一紅, “我還是很節約的，好吧！”
季鵬濤一聲輕笑，周楠見狀，隻能換一個說法，“那我要申請零花錢，我不能比爸還窮。”
季鵬濤思考片刻，然後點了點頭。“沒問題，你這個月的工資我不要了，都給你花。”
周楠瞪大了眼睛，眼裏全是控訴，“可是我現在就沒錢了，女孩子出門在外沒有錢會被人笑話的！”
季鵬濤挑眉笑了，“這話誰教你的？”
周楠的小臉一紅，她總不能說是從周老二那裏總結出來的吧！
季鵬濤看了周楠一眼，然後就從包裏摸出五塊錢，忍痛地交給了周楠。“給你吧！”
周楠看著這五塊錢，表情哀怨，怎麽就這麽點呀！
季鵬濤頓時瞪大了眼睛，“這五塊錢可以買一百個白麵饅頭，可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呢！”
周楠撇了撇嘴，行吧，有總比沒有強。
不過當她正準備伸手拿的時候，季鵬濤又掏出了那本熟悉的信紙，“我覺得你還是先給我打一個欠條，我怕我晚上又睡不著覺。”
周楠看著季鵬濤，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
不就是欠條嘛，完全沒問題。
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於是，周楠就憑著一張欠條，從季鵬濤這裏順走了五塊錢。
季鵬濤愁眉不展地將欠條裝進自己的箱子裏，看著占據他大半箱子的欠條，自我安慰著。
哎！有欠條總比啥都沒有強吧！
周楠一出門就撞上了陳秀蘭。
陳秀蘭將自己今天從供銷社帶回來的布料交給她。
“你手藝好，季鵬濤的新衣服就交給你了，你做好看點，但也別在衣服上繡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周楠接過布料，原本還躍躍欲試，但聽到了陳秀蘭的附加要求後，就垂頭喪氣了。
哎！這個年代連刺繡都不能隨心所欲了！
真讓她憋得慌！
還在屋子裏的季鵬濤聽到陳秀蘭的話後，也是眼前一亮，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也有一套新衣服。
這就導致周楠給季鵬濤量尺寸時，季鵬濤都忍不住笑。
不過隨著周楠抱著一塊布，一直不上床，季鵬濤的喜悅就逐漸變淡了。
“要不明天再做吧！”
周楠直接搖頭，語氣堅定，“這可是我給你做的第一件衣服，我一定要把它做得好看點。”
季鵬濤歎了口氣，“那明天也來得及呀！”
周楠繼續搖頭，“媽說了，要在外婆生日前給你做出來，我還想在你的內搭上繡幾個花樣子呢！”
這就是周楠深思熟慮後的辦法，既然陳秀蘭不讓她繡在外麵，她就繡在裏麵不顯眼的地方唄！
再怎麽也得讓她練練手藝吧！
長時間不動手，她的手都要廢了！
季鵬濤看著眼裏隻有衣服的周楠眉頭微蹙，隻能換個說法，“那我幫你把錢婆婆的那個縫紉機借來吧，那個要快一點！”
周楠繼續反駁：“又不趕時間，幹嘛那麽麻煩。我一針一線做出來的不比縫紉機踩出來的差，你放心吧！”
季鵬濤歎了口氣，媳婦沉迷做衣服，不理自己了，該怎麽辦？
第二天一起床，季鵬濤就到陳秀蘭麵前告狀，“媽，周楠現在每天晚上都熬夜做衣服，她的眼睛會受不了的。”
陳秀蘭燒著火，等水開就往鍋裏下了一把麵條，笑道：“沒關係，她從小就這樣，等她做出來了就好了。你就當她在那玩吧！”
季鵬濤這才想到之前她給小虎子做衣服，好像也是這樣，就跟打了興奮劑似的，每天晚上都熬夜。
但那個時候自己還沒嚐試過有媳婦的快樂，晚上周楠什麽時候上床睡覺都一樣。但現在不行了呀，不抱著周楠，他根本就睡不著！
季鵬濤決定再找周楠好好談一談，“你不用給我做新衣服了，我直接去買一件吧！”
周楠看向季鵬濤，滿眼控訴，“你是不是覺得外麵買的比我做的好看，外麵的女孩也比我好看！”
季鵬濤：“……”
這又是整的哪一出呀！
“我是心疼你，不想讓你勞累！”
周楠低頭笑了，像隻偷腥的老鼠似的，“謝謝你的關心，但我喜歡做衣服。”
這個年代沒有任何娛樂，就連刺繡都不被允許，周楠也隻有在做衣服上從中作樂了。
季鵬濤：“……”
被繞進去的季鵬濤隻能陪著周楠熬夜，好在周楠這件衣服也就做了一個多星期。
“怎麽樣，好看吧！這可是我為你量身定做的！”
等季鵬濤穿上新衣服時，他早已沒了最初是那種興奮，而是多了一種如釋重負。
看著周楠得意洋洋的笑容，季鵬濤也隻能尷尬地點了點頭。
他不懂女人的手工，針腳細密，找不到一處線頭，這就是季鵬濤對這件衣服的最直觀的感受。
但是，他對衣服的要求並沒有這麽高呀！
他覺得以後還是買衣服穿吧，讓周楠做衣服，她倒是開心了，對自己而言，就是個磨難！
星期四，是周楠外婆的七十大壽，在陳秀蘭的強烈要求下，季鵬濤和周楠都請了假。一家四口都穿上了新衣服。
“隻有一輛自行車，我們四個人怎麽坐呀？”陳秀蘭盡管對大家問的，但是視線卻一直看著季鵬濤。
季鵬濤見狀，隻能試探道：“要不爸媽騎自行車，我和周楠走路去？”
陳秀蘭立馬點了點頭，她就等季鵬濤這句話呢！
今天可是她娘家媽大壽，好久沒回去了，她一定要給自己漲漲麵子。
周楠看著這就商量好了的兩個人，眼裏全是控訴。“我也想要坐車，我不想走路！”
要知道從這裏到她外婆的丹龍鎮，走路要走一個多小時呢！
陳秀蘭瞪了周楠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就兩個位置，三個人怎麽坐！”
周楠立馬挽著陳秀蘭的手，討好道：“我可以坐單杠上！”
季鵬濤的嘴角抽了抽，虧周楠想得出來。
他不知道的是，周楠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早已坐過兩次單杠了。
陳秀蘭沉思片刻後，才冷冷說道：“可以讓你坐單杠上，但是要到你外婆家的時候，你就要下來走路。”
周楠愣了愣，但還是同意了。
現在知道她坐單杠上丟人，那上次去縣城的時候怎麽不說呢！
於是，季鵬濤就一個人走在後麵，看著周老二賣力地蹬自行車。
隻能容納兩個人的自行車在周楠的加入下，變得異常擁擠，後座上還時不時傳來陳秀蘭罵罵咧咧的聲音。
“周老二，你給我騎穩一點，你要是把我裙子弄髒了，老娘今天跟你沒完！”
盡管說讓周楠一到鎮上就下來，但讓陳秀蘭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在路上遇到了同樣騎著自行車的三妹兩口子。
成功從她三妹陳秀珠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輕蔑，陳秀蘭隻能硬著頭皮讓周老二直接騎到了她娘家門口。
陳秀蘭的娘一共生了四個閨女，直接就取名梅蘭竹菊，陳秀竹嫌棄自己名字不好聽，又給換成了陳秀珠。
陳秀蘭上麵有一個姐姐，下麵兩個妹妹。最小的那個妹妹陳秀菊不比周楠大多少，至今都還沒出嫁。
自從陳秀蘭嫁人後，她回娘家的時間就少了。作為幾姐妹裏麵嫁的最差的那個人，每次回來都會被人奚落。
陳秀蘭的大姐陳秀梅嫁給了他們鎮上的一個幹部，至於她的三妹陳秀珠則是嫁給了縣城的一個工人，每次看見陳秀蘭就鼻孔朝天。
陳秀蘭到家的時候，院子裏已經坐滿了人了。她大姐最先站起身子，迎了過來。
“楠楠現在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周楠看著大姨，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甜甜一笑，“大姨好。”
周楠結婚的時候，她就見過陳秀梅，陳秀梅還給她包了一個大紅包。
今天的秦香紅作為壽星公，穿了一身暗紅色的短袖，端坐在首位，聽著客人的祝福。
陳秀蘭領著周楠跟在陳秀梅的身後走進了屋子，周老二則是先將自行車停放在門口。
今天來的人不少，光是自行車，這裏就有好幾輛了。
季鵬濤的那一輛自行車無疑是一眾車子裏麵最出挑的一個，實在是讓人一眼難忘。
陳秀蘭率先將準備好的六十個雞蛋遞給了秦香紅，大笑道：“媽今天穿的可真精神，祝媽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這雞蛋正是謝媽拿來的，反正她家也吃不完，陳秀蘭就拿來借花獻佛了。這麽多雞蛋，誰看了不說她這個閨女孝順。
周楠也跟在陳秀蘭的身後，將自己做的一個毛線帽子送給了秦香紅。“祝外婆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是她之前在供銷社和紅梅嬸子學的，還是她第一個勾出來的成品。
秦香紅看著穿得嶄新衣服的一家人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以前不論她怎麽說，陳秀蘭一家都是穿的破破爛爛的來見自己。
弄得就跟個乞丐似的！現在好了，至少還會做些表麵功夫。
稍慢了一步的陳秀珠看著院門口的自行車，挑起一邊的眉毛，直接發出大笑：“這自行車是誰的呀，長得還挺別致的。也不知道從哪個垃圾堆裏撿回來的。”
隻見陳秀珠將她那嶄新的自行車直接推進了院子，停在了正房邊上。嘴裏還振振有詞的說道：“我這車可是新買的，可別和那種垃圾車放在一起。”
眾人的神色一愣，悄悄看了眼陳秀蘭的臉色。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陳秀蘭一家騎過來的。
盡管大家都覺得這車蠻好笑的，但誰也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