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綏收的吧?下午你褚叔叔過來,他去泡的茶。”楚淵跟陸長風說著話,把懷裏的小家夥放到沙發上,讓他自己扶著沙發靠背。

團團年年抓周的時候就能自己站起來了,現在雖然害怕走路,但是自己玩會兒還是不成問題。

軟軟的小團子就在胳膊旁邊站著,陸長風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的奶香味,和長輩說話時,目光也不自覺偏向他。

蘇娉注意到了這一點,她眸色沉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阿綏?”顧卿卿站在樓梯口,朝上麵喊:“你下來幫阿姐找一下茶葉。”

真要算起來,顧卿卿隻比蘇娉大一歲,她嗓音還帶著嬌憨,能看出來,是被家裏人寵著長大的。

很快,就能聽到腳步聲逐漸接近,蘇娉下意識抬頭看,是上午那個男孩。

他身後的男人不緊不慢,緩步而下。

對上那張冷若寒霜的臉,她愣了好半天,才回神。

陸長風也看到了顧燦陽,隔空對視,他隨意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怎麽著也算是並肩作戰過的戰友。

男人淡漠的眼神落在他們身上,略微頷首。

“在這兒呀?怎麽放這麽高。”廚房裏顧卿卿的聲音清晰傳來:“我踮著腳都看不到。”

“我下次注意。”男孩問她還要什麽,一並拿下來。

小年年站了也有五六分鍾,扶著沙發靠背的小手一鬆,跌在旁邊男人寬闊的懷抱裏。

他不僅沒有哭,還咧著嘴朝陸長風笑。

軟軟的小家夥在懷裏,陸長風看著他粉雕玉琢的臉,也忍不住笑了。

很快,一隻冷白的骨節清晰的手橫過來,拎起小家夥的衣服,小年年在半空中晃**,沒多久,趴在眉眼冷峻的男人懷裏。

“啾啾啾~”小年年揮舞著小手,小屁屁不停扭動:“啾啾!”

顧燦陽看了眼陸長風,在另一個沙發上坐下,拿過茶幾上裝著水的奶瓶,指尖探了下溫度,才塞到小外甥嘴裏。

陸長風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麵,雖然依舊是冷著一張臉,但好像有點活人的氣息了。

楚淵看了眼小孫子,對陸長風說:“我跟你爸年紀差不多,他大的孫子都有十九了,我家這兩個才剛滿周歲。”

團團年年是冬月出生的,現在也才一歲零一個月。

他結婚早,但是夫人生楚岱的時間晚,以前南征北戰少有團聚的時候。

後來夫人難產去世,他也隻有楚岱這一個兒子。

“阿爹,這個可不能這麽去比呀。”顧卿卿端了茶過來,遞了杯給陸長風,笑眯眯道:“結婚生子或早或晚,每個人的時間點都不相同。”

“嗯,是這麽個理。”楚淵喝了口茶,問陸長風:“你們什麽時候結婚?”到時候可能去不了,但還是要記住日子備好禮物。

畢竟是老友的兒子,他和陸複交情匪淺。

“要等阿軟大學畢業。”陸長風捧著茶,對顧卿卿道了聲謝。

顧卿卿聽到這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小姑娘還在上大學,坐在哥哥旁邊,好奇問道:“你是讀的什麽專業呀?我之前是想去讀工農兵大學的,但是抽不開身。”

這是實話,她和楚岱結婚沒多久就發現懷孕了,她小時候也不怎麽愛讀書,所以對念書的興趣也是一陣一陣的。

有時候想去,但是很快又打消念頭。

她如果去,申請是可以通過的。

她阿爹是生產隊大隊長,哥哥們都在部隊,男人也是軍人,作為家屬政審很快就能下來,而且推薦信也很容易就能解決。

但是現在有兩個小團子,這個念頭也就擱置了下來。

在島上,白天阿綏要上學,楚岱要出任務修洞庫,她也沒空來想這個。

“中醫學。”蘇娉溫聲道。

她對顧卿卿很有好感,可能是第一次見麵時被她的笑容感染打動。

“哇,好厲害啊。”顧卿卿由衷道:“我一直覺得會醫術的人特別聰明,要記的東西很多。”

蘇娉隻是彎眸笑笑。

見她的目光似有若無落在小年年身上,顧卿卿直接從哥哥懷裏把小家夥接過來,問她:“你要抱抱他嗎?”

蘇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沒想到她的性格這麽幹脆利落,她不好意思道:“可以嗎?”

對上這雙黑葡萄似的清澈的大眼睛,她是有些蠢蠢欲動的。

這個小朋友比她見過的孩子長得都要好看,皮膚雪白雪白的,笑起來和顧卿卿有些像,但是五官又不怎麽像她。

“可以呀,沒什麽不可以的。”顧卿卿直接把小兒子交給她:“這個小的比較調皮,也不怕生。”

抱著軟乎乎的小家夥,蘇娉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很奇妙。

以前覺得沒有孩子也可以,陸長風也說了,他們不是非要孩子不可。

可現在她覺得,有個孩子也很不錯,如果能像他就更好。

而且之前看他的樣子,好像也很喜歡小朋友。

顧卿卿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笑眯眯道:“等你結婚給我發個電報,我到時候去參加你的婚禮。”

剛才聽阿爹和那個男人聊天就知道兩家的關係了,她和楚岱結婚雖然陸家人沒有來,但應該是帶了賀禮的。

“好。”蘇娉握著小團團柔嫩的小手,心都要被他的笑融化了。

陸曦剛才去了衛生間,回來就見小嬸嬸手裏抱著個小朋友,是上午見的雙胞胎。

她湊過去輕輕碰了碰小家夥的手,不敢用力,怕弄疼他。

見她們這麽小心翼翼,顧卿卿隻是搖頭而笑,也沒管兒子了,偏頭和旁邊的哥哥說話。

隻有麵對妹妹時,這個清雋冷淡的男人才會稍微有點情緒波動,蘇娉的注意力在懷裏的小朋友身上,陸曦低聲和她說著話——

“這爹媽得多好看才能生出這樣的孩子啊。”媽見過了,就差爹了。

蘇娉忍不住笑道:“你問問卿卿呀。”

陸曦是個莽的,西北長大性格直爽,而且楚家和陸家關係好,算起來她還要叫顧卿卿一聲嬸嬸。

於是,她開口問:“卿卿阿嬸,阿岱叔叔在家嗎?”

陸灼在吃糖果,聽到她的話忍不住扶額,自家這個堂妹就是膽子大。

“在,”和顧燦陽說話的女人轉過頭,又朝樓上喊:“楚岱!抱著團團下來喝點水。”

“來了。”是男人清冽的嗓音。

不多時,楚岱抱著手裏拿了個撥浪鼓的大兒子下樓,年年聽到聲音,從蘇娉懷裏掙紮,伸手要讓阿爹抱。

顧卿卿看蘇娉有些招架不住,從她懷裏抱過小兒子,扔給旁邊的哥哥。

原本還哼哼唧唧的小娃娃到了舅舅這兒頓時老實了,乖巧地拱著屁股趴在他肩頭,小腳丫子踩在男人腿上。

楚岱挨著大舅子坐下,長臂一伸,拿過另外一個奶瓶,塞大兒子嘴裏。

“這是你陸伯伯的小兒子,長風。這是阿灼和曦曦。”楚淵自從有了孫子,心態十分平和:“這是長風的未婚妻,蘇娉。”

楚岱和楚淵的父子關係很一般,但是不涉及根本問題的場合不會駁他麵子,順勢跟他們問好。

而陸曦看到眼前這個劍眉星目的俊朗男人,她半天沒回過神來。

本來以為那個冷漠的男人已經夠好看的了,沒想到還有一個。

果然,這樣的基因才能生出這麽好看的小朋友。

她腦海裏現在就是一句話——

南城的水土就是養人啊。

以後要來南城讀書的心思更甚了,而且還在心裏盤算怎麽把明珠和趙敘忽悠過來。

不過如果趙敘他們不來,她一個人也有點不太想來。

餘光見小嬸嬸一直盯著那兩個雙胞胎看,她想到小嬸嬸身體不好,可能不會有寶寶的事,忽然沉默了。

陸長風沒有察覺到這邊的氣氛,因為秦舟拿了個棋盤出來,和他對弈。

秦舟之前在外交部任職,已經退下來一段時間了,但身上的儒雅氣質愈發深刻。

“十年前我和你父親下過棋,在西北。”秦老溫聲道:“他的為人和棋風一樣,步步為營,滴水不漏。”

陸長風執黑,是秦舟作為長輩讓他先行。

“最後誰贏了?”他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在他印象中,陸政委就像秦伯伯說的一樣,滴水不漏,很難找到破綻。

“平局。”秦老看著他落子,眉眼溫和。

陸長風和他父親的棋路不同,一個穩紮穩打逐步蠶食,一個大開大合攻城掠地。

從棋風可以窺見性格人品,陸長風雖然喜歡奇襲,但是並沒有陰險的招數,足見他本性如此。

秦老眼底的笑容愈發明顯,他對旁邊觀棋的楚淵說:“陸政委的後輩確實不差。”

楚淵“嗯”了聲,看了眼自家和他差不多同歲的兒子,悠悠道:“真是沒得比啊。”

楚岱懶得搭理他,免得嚇到兩個孩子。

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打著哈欠的陸灼他們才從楚家離開,回小姨家。

這一路上,蘇娉有些沉默。

陸曦早就睜不開眼了,幾乎是挨著堂哥走的,兩人哈欠連天,壓根沒有功夫管別的。

陸長風早就察覺,在楚家她雖然和顧卿卿說說笑笑,但是明顯有些走神。

“阿軟。”他難得叫她小名,以往大多是調侃地喊蘇醫生或者沈妹妹。

“嗯?”蘇娉好半天才茫然抬頭看他。

男人的眼睛清亮透徹,帶著洞察人心的敏銳:“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蘇娉下意識否認:“就是有點困了。”

“是嗎?”陸長風回頭看了眼後麵兩個睡眼蒙矓的侄子侄女,他意味深長道:“可能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蘇娉仿佛被他看穿,心裏有絲淡淡的無措和慌張,想拒絕,最後也隻是點頭。

小姨和小姨父早就休息了,他們明天還要出任務,要養養神。

家裏留了門,一推就開。

蘇娉率先進去,男人不緊不慢跟在後麵,陸灼和陸曦打著哈欠上了樓。

因為陸曦是和蘇娉睡,所以倆人的談話隻能在客廳。

小姨大概是怕她們冷,客廳裏留了兩個炭火爐子,是給他們帶去樓上的。

陸長風先提了一個去蘇娉她們睡的房間,還有一個留在客廳,等談完了再拿上去。

他給小姑娘倒了杯熱水,坐在她對麵,水遞過去,看著她的眼睛:“你剛才在楚家,想了些什麽?”

“沒什麽。”蘇娉下意識否認,她指尖剛碰到溫熱的搪瓷杯,男人忽然收回手,把搪瓷杯放到茶幾上。

在她愣神的時候,手又被一雙大掌握住,合攏捂著。

“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和我說,我們是未婚夫妻,距離夫妻隻差兩個字以及半年的時間。”

陸長風語氣隨意,沒有緊迫的意思:“你是不是看到我好像挺喜歡那兩個小孩,所以在懊惱。”

蘇娉下意識要說不,但最後沒有說出來。

她確實有些懊惱過早跟他訂下婚事。

怕耽誤他。

看穿她的想法,陸長風幽幽歎氣:“我一直看著那個小娃娃,是覺得他眉眼間有點顧燦陽的影子。”

“就覺得挺稀罕的。”

“外甥肖舅嘛,你和沈元白的眼睛也有點像小舅舅。”

蘇娉和沈元白的桃花眼是隨了他們外婆,林江也有點像他媽。

蘇娉沒想到他的關注點竟然這麽奇特,好半天沒說話。

以為她不信,陸長風慢慢地捏著她的掌心,“要不然我還是入贅吧,蘇家也不在意多一口人吃飯,沈元白津貼也挺高的,以後我就名正言順叫他哥,在食堂吃他的津貼了。”

蘇娉:“……”

知道男人是故意這麽說,她還是沒繃住笑了。

聽到清淺的笑聲,陸長風鬆了一口氣,他起身,從她對麵的椅子挪到小姑娘旁邊,扣住她的細腰將人摟在自己懷裏。

“有沒有孩子都不緊要,我隻希望把我們這一生過好,和你順順遂遂走完接下來的年歲。”

蘇娉靠在他胸膛,聽著男人沉穩有力的心跳,她有些動容。

陸長風不止一次,明確的告訴她,他在意的隻是她,也隻有她。

每當她情緒出現波動的時候,他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並且解決,不會任由情緒發酵過夜。

“長風,”蘇娉歎了口氣:“其實我挺喜歡小朋友的。”

陸長風隻是捏捏她的臉。

她還在吃藥調理,身子虧虛的厲害在慢慢補,以前因為生病,吃過的藥很多,目前的情況確實也很難要孩子。

“沒關係。”陸長風說:“我們還有那麽長的時間。”

蘇娉靠在他懷裏,忽然就有點不想上樓去睡了。

兩個人在客廳聊著這段時間走親戚的事,還有聊回東城以後的打算。

蘇娉還能在部隊裏待半年,等她關於戰場應激的研究成果出來,並且證實有效,畢了業就會直接被研究所那邊接收。

好在她目前的打算還是東城研究所,不然陸長風覺得婚後恐怕得一年見不到兩次麵。

真要忙起來,蘇娉比他更沒有時間。

他好歹也是個副團,每個月都有幾天假,她們搞研究的就是兩眼一抹黑,不知今時是何日。

這麽一想,陸長風忽然有點同情自己。

聽他想這麽長遠,蘇娉頓時無言。

“陸副團長,我覺得你該休息了。”發散思維太強。

不過婚後長時間見不到麵是事實,沒有孩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都忙起來孩子誰來管?東城可以考慮的隻有張家,張奶奶肯定也願意幫她帶,但是畢竟這麽大年紀了,孩子又磨人。

西北的話,陸伯母年齡和張奶奶差不了多少,而且那邊太遠,要是想看孩子也是件麻煩事。

東城,她爸媽都在部隊,完全顧不上。

這麽算下來,有沒有孩子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她心頭的愁緒衝淡了些。

與其想著以後的事,不如先走好腳下的路。

把自己該做的做完,也算是盡綿薄之力。

她已經想好,回去就把這些資料先搬去張家,她初二晚上是能到東城的,和老師好好商量一下,能不能迅速擬定一個有效的方案。

陸長風比她晚兩天放假,所以可以在張家陪她,到時候一起去部隊。

見她的思緒完全被工作占有,陸長風幽幽歎了口氣。

大概是淩晨十二點多,他們洗漱完上樓休息。

因為一切都說開,陸長風再次給她吃了定心丸,蘇娉躺在**心緒很平和。

“……小嬸嬸。”陸曦嘴裏嘟囔著靠過來:“你好香啊。”

明顯是在說夢話。

蘇娉忍不住彎眸笑,她略微起身,替女孩掖好因為翻身而帶動的被角。

第二天一早,因為容檀他們要忙,蘇娉也沒有多留,陸灼把陸曦送回容家,到時候和陸夫人一起回西北。

蘇娉和陸長風八點鍾就到了火車站,他們要回東城了。

行李袋裏鼓鼓囊囊的都是資料,衣服反倒沒有幾件,蘇娉這次除了帶男人過來走親戚認臉,還有兩大收獲。

一是在醫藥協會借到了資料,二是認識了顧卿卿。

昨晚他們從楚家出來,顧卿卿再三叮囑可以時常保持聯絡,有需要幫忙的也可以跟她說。

蘇娉對此很感激,也交到了除夏瑩之外的新朋友。

坐上火車,傍晚六點半就到了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