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蓮說完後, 眼中掠過一絲得意。

她在窗口打飯的時候,因為少給一名軍嫂打了半兩飯,對方就是從個人上升到群體, 煽動了所有顧客,才逼得她們主任把她從窗口調到後廚的。

因為之前吃了虧,所以這次高秀蓮有樣學樣,從林薇的個人行為,上升到全體教師, 目的就是讓馮英為了軍區小學的名聲, 把林薇趕出軍區小學。

高秀蓮想好了, 如果馮英選擇偏袒林薇, 不把她趕出去, 她就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聯合所有家長抗議。

到時候,不怕馮英不低頭。

而馮英在聽完高秀蓮的話後,並沒有特殊反應, 隻轉頭看向林薇:“林老師?”

林薇站起來說:“我想問幾個問題,趙梅同學是什麽時候受的傷?”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上星期六。”高秀蓮翻了個白眼, 覺得林薇在拖延時間。

林薇無視了她的白眼繼續問:“上周六早上, 上午,還是下午?”

高秀蓮看向坐在身邊的女兒,選擇避而不答:“你自己打的我閨女, 她什麽時候受傷的你能不清楚?現在問這個有意義嗎?”

“如果我真的打了趙梅同學,問這個當然沒有意義,但事實是我根本沒打人。”林薇看著高秀蓮說, “既舊shigG獨伽然你一口咬定我打了, 總得告訴我, 我是什麽時候打的人,用什麽工具打的人吧?”

馮英適時插話:“我也想知道。”

高秀蓮在心裏盤算起來。

她閨女是周六下午活動課上受的傷,之前手上肯定沒傷口,如果她說是上午打的,林薇找閨女同桌一問就露餡了。

而且上午是主課,學生們都在教室裏,課堂上林薇有沒有打學生,去班裏問就知道了。雖然中間有休息,但時間太短,不太好圓。

還是下午好,活動課,學生們各忙各的,老師也比較自由,不會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好渾水摸魚。

“好,既然你要問,那我就告訴你,你上周六下午用細竹條打的我閨女!”高秀蓮說著拉起趙梅的手,打開她的手心,“這麽小的孩子,你也能狠得下心把她的手打得皮開肉綻,都過去快兩天了,她手上的傷痕還沒好!”

“兩點之前,還是兩點之後。”

高秀蓮猶豫了下說:“兩點之後。”

“好,那我說一下我周六下午兩點後的行程吧,我當天是上課鈴響,也就是兩點整從辦公室出發去的教室。到教室後,我陸續去了二年級三個班,安排當天的任務,基本一個班待八、九分鍾,兩點半左右,我回到了辦公室,之後直到四點,我都在辦公室裏批改作業和備教案,期間黃愛雲老師和趙豔華老師都在,她們可以為我作證。”

高秀蓮抿唇:“四點之後呢?”

“四點後,我拿著批改好的作業去了二班教室,當時孩子們都去外麵拔草了,教室裏沒有人,所以我把作業放到課代表書桌上後,就去了操場,和孩子們一起拔草到五點左右。”說到這,林薇停住,轉向高秀蓮,“請問高同誌,你覺得我什麽時候有時間去打你的女兒?”

高秀蓮說:“誰知道你去二班送作業的時候在裏麵待了多久。”

“就算我在二班教室裏待了一個小時,趙梅同學在外麵,難道我還能隔空打她?”林薇問。

“五點以後呢?”

“五點以後,我組織孩子們去洗手,之後就讓他們回了班級準備放學,而我回辦公室鎖門後,就直接離開了學校。”

高秀蓮聽出林薇單獨的時間,說:“說不定你就是這時候打的我閨女。”

林薇嗤笑:“說不定?高同誌這個詞用得可真有意思。”

“那是因為我閨女被你嚇的,到現在都不敢說你什麽時候打的她,怎麽打的她。”高秀蓮睜著眼睛瞎說,“你說你回辦公室鎖門去了,當時又沒人看到,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萬一你去了別的地方呢?萬一你就是趁著這時候,打了我閨女呢?”

林薇問:“就算我沒回辦公室,那趙梅同學呢?難道她也沒回教室嗎?”

高秀蓮哪知道這些細節。

雖然她周六晚上就有了借閨女手上傷口,誣陷林薇打學生,攪黃她工作的想法。但她知道這件事如果被趙峰知道,他肯定不會讓她幹下去,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有了這想法後,高秀蓮沒敢聲張,直到今天早上,才逼著趙梅作偽證,跟她對口供。

因為林薇打趙梅這件事,完全是高秀蓮編造的,所以對口供的時候,基本是高秀蓮說,趙梅跟著學。

而高秀蓮也沒想過要去完善細節,她覺得一天時間那麽長,林薇身邊不可能一直有人,可以鑽空子的地方很多。

隻要她閨女咬定林薇打了自己,林薇就肯定洗不白了。

所以她完全沒想過要問趙梅的行程,自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身邊有沒有人。

高秀蓮完全沒想到,林薇上來幾個問題,就把時間從一整天,壓縮到了一個,不對,兩點鍾開始,都不到一個下午。

而更重要的是,被林薇這麽一拉時間線,高秀蓮還真想不到可以把林薇打學生這件事,安插到什麽時間去。

高秀蓮覺得,不能再被林薇牽著鼻子走了。

她大聲說:“你是老師,其他老師和學生當然幫你說話,而且你說你兩點半到四點一直在辦公室,誰知道這時間是不是準的,萬一你提前出了辦公室,五六分鍾七八分鍾,誰會在意?其他人又不是都數著表過日子。”

林薇氣笑了:“敢情在高同誌你眼裏,隻要給我作證的人,說的必然是假話,隻有你,高秀蓮同誌,說的全是真的,你說我打了學生,我就一定打了學生,你怎麽不上天呢?”

高秀蓮聽後,轉頭向馮英告狀:“馮校長你聽聽她這說的什麽話?這是她身為老師跟家長說話的態度嗎?”

馮英疑惑問:“她態度怎麽了?不挺好的嗎,一個髒字都沒有。”

她嘲諷我啊!你聽不到嗎?

雖然高秀蓮當著林薇的麵,什麽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但她這人本性“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當然容不得林薇嘲諷她。

可恨馮英裝傻充愣,她又得罪不起人,隻能咬著牙說:“我閨女在學校受了傷,她是當天的帶課老師,又被指認打了我閨女,我多問幾句怎麽了?可她倒好,這態度,好像我故意汙蔑她一樣。”

馮英說:“行了,老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雖然現在不講究那些,但你作為家長,對孩子老師最基本的尊重總要有吧?可你進我辦公室到現在說的那些話,哪一句能聽出尊重來?”

高秀蓮不甘:“她打了我閨女,我還得尊重她?”

馮英擰眉,手指叩著桌麵說:“就算你對她有意見,在事情沒有定論前,你也不該張口閉口說她心狠,沒有師德。再有,你對她態度也隻這樣,你憑什麽要求她好聲好氣跟你說話?她是老師,不比你低一頭。”

馮英這話堪稱苦口婆心,但高秀蓮還是覺得她偏心,心裏很不平,反駁說:“事情怎麽沒有定論?我閨女都說了,就是林薇把她手打成這樣的!我閨女一個小孩子,難道還能撒謊故意陷害她不成?”

林薇開口說:“高同誌,你總說趙梅同學說她的手是我打的,但從我走進這間辦公室到現在,她好像還沒說過一句話?”

“你也知道從你進門到現在,我閨女一句話都不敢說?”高秀蓮理直氣壯地說,“要不是你打過她,她能這麽怕你?”

林薇沒管高秀蓮,隻看向馮英:“既然趙梅同學是當事人,我們是不是應該聽聽她的聲音。”

“當然。”馮英點頭。

雖然馮英去叫林薇的時候,高秀蓮又跟女兒強調了一遍,讓她按照自己交代的說,但她心裏還是有點擔心,連忙阻攔道:“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非要我閨女開口,你是她老師,又不是不知道她膽子小,性格內向,你這麽逼她,她能說出什麽來?再說了,在家的時候她又不是沒跟我交代清楚……”

林薇打斷高秀蓮的話:“既然交代清楚,那你就告訴我,我什麽時候打的她,因為什麽打的她,當時周圍有沒有人……如果你說不出來,卻偏要說我打學生,這罪名我不認!如果你說出來後,我能找到人為我作證,也請你跟我道歉!”

“林老師的話,我同意。”馮英適時表態,並看向高秀蓮,等著她開口。

可高秀蓮哪敢開口,林薇這明擺著就是不管她剛才的胡攪蠻纏,非要她給出明確的時間地點。但她又不是學校老師,上周六更沒有盯著她們,哪知道她們在什麽時間,同時獨處過。

她也不敢瞎掰,因為一旦說出的時間地點,林薇和趙梅兩個人中有一個,跟別人一起,林薇就能順勢洗清嫌疑。

而且談到現在,馮英的態度也很明顯了,她就是偏著林薇的。

如果她再繼續攔著,不讓女兒開口,這件事肯定會不了了之,而今天之後,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把林薇趕出軍區小學。

“就算我閨女親口說你打了她,你不也能不認?她一個小孩子,心機哪有你成年人那麽深,到時候你三言兩語把她帶進去,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閨女品行不好。”高秀蓮咬牙說,“而且你是她老師,她今天指認你,以後你針對她怎麽辦?”

辦公室裏另外兩人都聽明白了高秀蓮的意思,說白了,她就是想要個保證。

馮英覺得她的要求很無理取鬧,雖然感情上,她相信每個孩子都是好的,不會撒謊騙人,但她當了這麽多年老師,帶了那麽多屆學生,她比誰都清楚,孩子,也是會撒謊的。

更何況看到現在,她也算是明白了,不管趙梅的傷是怎麽弄的,誰弄的,高秀蓮想借機報複林薇是肯定的。

在母親的逼迫下,趙梅會說真話嗎?

馮英覺得未必,所以她不可能順著高秀蓮的意思來。

隻是馮英正要開口,有個聲音先她響起:“隻要趙梅同學親口指認我打了她,我就放棄繼續辯解,並離開軍區小學。”舊shigG獨伽

馮英臉色一變:“林老師!”

高秀蓮目光裏藏著驚喜:“你說真的?”

林薇麵色不變:“真話。”

“林薇!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馮英氣急,直呼林薇的名字。

“我知道我這麽做會讓您失望,但我覺得,如果我傾心相待教出來的孩子,最後選擇了謊言,那隻能證明我並不適合這份工作。”

雖然林薇當代課老師純屬趕鴨子上架,但入職後是真心想做好這份工作,在短暫的相處中,她也漸漸喜歡上了班裏這些孩子,並漸漸明白了“教書育人”四個字的重量。

越是明白,在對待這些孩子的時候,她也越慎重,她希望自己能教好這些孩子,而她也自認老師當得不錯。

她不知道自己能在代課老師的崗位上幹多久,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繼續當老師,但在這期間,但她總覺得,不論長短,這段工作經曆都會成為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但如果趙梅選擇謊言,這份美好將不複存在。

也意味著,她自認為做的不錯的工作,其實做得很糟糕。她也並沒有能力,讓這些孩子變得更好。

她將會,失去初心。

而失去初心的她,也不會再適合繼續這份工作。

林薇朝馮英鞠了一躬說:“對不起,您可能要重新尋找代課老師了。”

還是太年輕了,沒有經曆過挫折,所以還保留著學生時代的理想主義。說起這種人的時候,馮英時常搖頭,可當真遇到了,又忍不住心軟。

她長歎一口氣,看向趙梅溫聲問:“剛才我們之間的話,你聽懂了嗎?”

高秀蓮敏銳地察覺到了馮英的默認,推著女兒的肩膀催促道:“快,快告訴校長,你聽沒聽懂?”

被推到辦公室中間的趙梅有些不自在,她縮著肩膀,將頭低得更低:“聽、聽懂了。”

馮英繼續問道:“那你抬起頭,看著老師的眼睛,告訴老師,你手上的傷到底是怎麽來的?”

“我……”

瘦弱的小姑娘顫抖地抬頭,但她還沒來得及直視馮英的眼睛,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流了下來,緊抿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見她遲遲不吭聲,高秀蓮心中著急,又推了她的肩膀一下說:“你們校長問你話,你倒是趕緊說啊!”

趙梅被推得肩膀一歪,腦袋卻仰了起來,大聲說:“我、我手上的傷是我自己拔草弄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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