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高秀蓮這一聲哭喊, 馮英差點沒伸手去扶,恍惚間以為自己是在戲台上。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輕咳一聲, 看向她身邊紅著眼睛,咬著嘴唇的小姑娘問:“你閨女怎麽了?”

“我閨女被打了!”高秀蓮大聲說,轉頭就要去拉閨女的手,但一下子沒拉動。

非但沒拉動,趙梅還想把手背到身後, 高秀蓮氣急, 罵道:“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受了傷回家不吭聲就算了, 現在你媽帶你來討公道, 你還畏畏縮縮的!趕緊把手拿出來!”

說完直接按住趙梅肩膀, 鉗製住她的身體, 強硬地把她的手從身後拉出來,手指一根根掰開給馮英看:“馮校長你不知道,上周六我閨女到家的時候, 手上那真是沒一塊好肉,要不是我家那位勸著, 我都想上您家裏找您了。”

聽著高秀蓮的話, 馮英低頭看向趙梅的手。

過了一天兩夜,趙梅手上的紅痕都消失了,現在隻剩下兩道結了痂的傷痕。

馮英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手, 問:“疼不疼?”

趙梅抿著唇搖頭:“不……”話沒說完被親媽掐了下後腰,“疼!”

高秀蓮在旁邊抹眼淚:“我知道老師管教孩子天經地義,可我閨女向來聽話, 學習成績也一直很好, 她憑什麽把孩子打成這樣?”

馮英問:“你的意思是趙梅同學手上的傷, 是被老師打的?”

高秀蓮早有準備,當即拉過閨女的手說:“您看這傷痕,正好在手心,肯定是我閨女伸出手,別個用竹條抽的啊!可我閨女又不傻,別人要抽她,她能這麽傻不愣登伸出手?肯定是老師幹的!”

馮英看向低著頭的趙梅,問:“趙梅同學,你手上的傷,是老師打的嗎?”

“哎呀馮校長您問她有什麽用?她就是個鋸嘴葫蘆,就是手上這傷,都是我們當爹媽的發現了,追問大半天,她才說是老師打的,您直接這麽問,她哪敢說話?”高秀蓮邊嚷嚷,邊用身體擋住趙梅,她可不想丫頭片子亂說話,拖她後腿。

當家長的這麽說,馮英不好再追著小姑娘問下去,隻看向高秀蓮:“你們問出來是哪位老師打她了嗎?”

“除了新來的林老師還能有誰?”

高秀蓮毫不猶豫:“我閨女上到二年級,以前從來沒被老師打過,現在代課老師來了還不到半個月,她兩隻手就被打得鮮血淋漓。馮校長,您可得給我閨女做主啊!”

但凡換個人,不拘是被告狀的老師,還是來告狀的家長,馮英可能都要信了這話,可高秀蓮告林薇……馮英覺得,這話裏的可信度得打個折。

並非她偏袒學校老師,實在是高秀蓮跟林薇在家屬區裏是出了名的不和,再加上從頭到尾都是高秀蓮在說,被打的當事人隻喊了聲疼。

見馮英不說話,高秀蓮抹著眼淚說:“馮校長,您是咱們家屬區最公道的人,可不能偏袒代課的林老師啊!”

“你放心,如果真是林老師打的,我肯定不偏袒她。”馮英沉聲說,言語間留有餘地。

高秀蓮心中不滿,但礙於馮英司令夫人的身份,她不敢出生指責,隻握著閨女細細的手腕說:“我閨女周五晚上手還是好的,周六回到家就一手血,當天其他老師都請假了,隻有林薇的課,不是她打的,還能是誰打的?”

問完不等馮英回答,高秀蓮就瞪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地問:“您不會以為是我打的孩子,故意針對林薇吧?”

高秀蓮問完,就準備賭咒發誓,說舊shigG獨伽自己肯定沒有打閨女。

結果她話還沒說出口,就聽馮英詫異問:“高同誌你怎麽會這麽想?你跟林同誌無仇無怨,我為什麽會覺得你故意針對她?”

這話問的,高秀蓮自己都心虛。

她可不就是跟林薇有仇有怨,所以才故意針對她的嗎?

高秀蓮本來是想含糊過去,但話到嘴邊又想起來,自己跟林薇關係不好,背後告狀攪黃過她工作這事,家屬區裏人盡皆知。

如今她借口閨女再度攪黃林薇工作……不趁現在把自己擇出去,事情傳開了,別人肯定會覺得她是故意的。

雖然她的確是故意的,也不怕別人這麽想,反正事情已經成定局,他們再怎麽在背後嘀咕,也改變不了什麽。

但如果她今天含糊過去,馮英把林薇掃地出門了,最後又從別人口中她們關係不和,聽到別人的猜測,她心裏會怎麽想?

會不會覺得自己撒謊了,再把這件事翻出來?

想到這高秀蓮解釋說:“我跟林薇是有矛盾,我這麽問,是怕您聽說過閑言碎語,誤會我故意針對她。”

馮英沉吟:“這樣。”

“是啊!”見馮英態度有所鬆動,高秀蓮將趙梅拉進懷裏說,“馮校長您想啊,小梅是我親閨女,我十月懷胎生下她,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到這麽大,從沒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就算我跟林林薇對付,也不可能故意打她來嫁禍人啊!”

軍區小學有七八百名學生,馮英不敢說都認識,但家屬區這些孩子她都是熟悉的。

趙梅平時的穿著打扮,在家屬區這些孩子中算不上最好,但也不算很差,衣服洗得有些發白,但沒有補丁,看著也算幹淨。

人嘛不算胖,但這年底也沒幾個胖子,特別是七八歲的孩子,正是抽條的時候,隻要看著沒到明顯營養不良的程度,那都不算事,更何況趙梅離麵黃肌瘦,營養不良還遠著呢。

雖然這年代,很多家長信奉的都是棍棒之下出孝子,孩子闖了禍,挨揍是常有的事。但親生兒女,有幾個舍得往死裏揍的,脾氣上來也就是罰跪挨板子,看著陣仗大,實際上沒多疼。

趙梅手上的傷如果是被打的,用的肯定是細樹枝之類的東西,但就算是細樹枝,留下這麽深的傷痕,抽人的肯定下了狠手。

而高秀蓮名聲雖然不怎麽樣,但馮英的確沒聽說過她有打孩子的習慣。

可因此認定是林薇打的,馮英覺得太武斷。

一來林薇當上代課老師後,雖然很快就把兩個班的孩子治得服服帖帖,但馮英知道那主要是因為她課講得好,孩子們都很喜歡她,從沒聽說她打過學生。

二來學校雖然不禁老師打板子這事,但配的都是教尺,寬木板打下去當時疼,過一會就好了,更不會留下這麽細的傷痕。

如果趙梅手上的傷真是林薇打的,那她為什麽棄現成的教尺不用,專門找根細樹枝?

馮英看向從進辦公室,一直低著頭的小姑娘問:“趙梅同學,你手上的傷真的是林老師打的嗎?”

趙梅聞言肩膀動了動,但還沒完全抬起頭,高秀蓮就搶著說:“馮校長您問這話什麽意思?我閨女還是個孩子,難道她還能說謊冤枉林薇不成?”

馮英可不是剛來隨軍的小軍嫂,會被高秀蓮幾句話給唬住,當下便皺著眉說:“高秀蓮同誌,我知道你作為母親,孩子被打了,心裏肯定很著急。但從進了這間辦公室,一直是你在說,被打的趙梅同學到現在都沒出聲,我多問一句,跟她確認情況,有問題嗎?”

高秀蓮向來欺軟怕硬,之前馮英語氣軟和,她說話就沒了很多顧忌,現在馮英態度強硬,她氣勢就軟了下來,賠笑說:“沒問題沒問題,隻是您可能不知道,我閨女性格比較內向,林薇打她這件事,都是我們當家長的發現她手上的傷後,連著追問她才交代的,您這麽問我怕嚇到她。”

馮英聞言,眉頭微微隆起。

雖然她相信虎毒不食子,認為高秀蓮不至於做出故意打孩子嫁禍林薇這種事,但她兩次詢向趙梅確認,問她手上的傷是不是林薇打的,高秀蓮兩次截斷趙梅的回答,實在可疑。

考慮片刻後,馮英開口道:“雖然你言之鑿鑿林老師打了趙梅同學,但我作為學校校長,不能偏聽偏信,這樣吧,我去把林老師叫過來,大家當麵對峙,把這件事說清楚,怎麽樣?”

高秀蓮心想都證據確鑿了,還有什麽好對峙的?

但當她對上馮英嚴肅的目光,到底沒敢把這話給說出口,反而討好地笑道:“您是校長,我聽您的,不過我閨女向來誠實,她肯定不會說謊話騙我。”言下之意,她閨女肯定是林薇打的。

馮英卻沒有接高秀蓮的話,起身說:“你們在辦公室坐一會,我去叫林老師。”

高秀蓮連忙應下,臉上帶著笑送馮英到辦公室門口,看到她身影被前麵一排房子擋住,才變了臉色轉身看向趙梅:“待會馮校長問你手上的傷是不是林薇打的,你知道怎麽說了嗎?”

趙梅低著頭,咬著嘴唇不吭聲。

看到她這悶不吭聲的模樣,高秀蓮心裏就來氣,明明在家的時候都告訴她該怎麽說了,結果馮校長問她疼不疼的時候,她還差點回答說不疼,半點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得虧自己反應快,伸手掐了她一把,才讓她改口說疼。

要不是因為這樣,後麵馮校長再問話,高秀蓮也不至於不敢讓她開口,導致馮校長產生懷疑,要找林薇對峙。

想到這裏,高秀蓮伸手就想擰趙梅耳朵,但想到馮校長馬上要回來,見她耳朵被擰紅肯定要問,便改成掐她後腰,逼問道:“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雖然高秀蓮掐得不算用力,但腰上的肉比其他地方要軟,也更不耐疼。

趙梅被掐得啊了聲,哭著說:“疼!”

高秀蓮臉上不見心疼,隻說:“知道疼就給我乖乖聽話,我讓你說什麽你就說什麽,知道了嗎?”

趙梅嗚咽著說:“知、知道了。”

見閨女鬆口,高秀蓮臉色緩和下來,揉了揉她的腰說:“乖,你聽話點,等這件事結束了,媽媽給你買好吃的吃,做新衣服穿,好不好?”

趙梅想說她不想要好吃的,也不想穿新衣服,她隻希望能繼續讀書,當個誠實的好孩子。但看著媽媽冷下來的目光,她哽咽著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緩緩低下了頭。

……

林薇坐在講台上,翻著教案溫習今天要講的內容時,突然聽到有人喊她。抬頭朝教室門口看去,就見馮英招手示意她出去。

林薇心裏有些疑惑,快步走到門口問:“馮校長您怎麽過來了?”

“我有事找你。”馮英表情嚴肅。

林薇見狀,神色裏也多了幾分鄭重:“您找我有什麽事?”

馮英盯著林薇說:“剛才,高秀蓮同誌找到我辦公室,說你體罰學生,把她閨女打傷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