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怡最後是白著臉離開的, 但下午林薇剛給孩子們上完課,她就又找過來了,紅著眼睛問:“薇薇我們能再聊聊嗎?”

林薇聞言頓了頓, 側過頭問等孩子們下課的陳八妹:“你能幫忙帶他們出去玩會嗎?”

陳八妹知道她們有話聊,立刻起身說:“那我帶他們出去了。”招呼三個孩子往外走。

瑞瑞和小石頭基本是陳八妹一喊就起來了,但明明有點小八卦,看楊怡紅著眼眶就想留下來聽聽發生什麽事了,起身的時候就有點拖拉。

但他的小九九沒逃過林薇的法眼, 她伸手給了兒子一個板栗, 問:“不想出去玩, 想留在家裏?”

今天的明明格外愛學習, 他為難地說:“我字還沒寫完呢。”

兒子難得愛學習, 林薇怎麽能打擊他的熱情, 笑著說:“既然你這麽想寫字,那就留下來吧。”抬頭問楊怡,“我們出去散散步?”

楊怡無所謂在哪裏聊, 隻希望能有個安靜的環境,便點頭說:“都行。”

征得楊怡的同意後, 林薇便朝傻眼了的明明露出笑容:“媽媽和楊阿姨出去轉會, 你在家要好好寫字哦,我回來要檢查的,知道嗎?”

小算盤落空的明明咽了下口水, 說:“媽媽,我突然又想出去玩了,字能不能晚點再寫?”

“當然——”林薇故意拖著聲音, 等明明眼睛亮起, 才一臉冷酷地說, “不可以!剩下半麵字,我回來前必須保證正確率地寫完,否則,少一個字,錯一個字,打一板子,知道嗎?”

下午兩節課漸漸固定後,宗紹就抽空做了個小黑板,還弄了盒粉筆回來。林薇見狀,就順便讓他做了把戒尺充場麵。

雖然戒尺做好後,都被林薇用來指黑板了,沒正式派上過用場,但用來震懾小屁孩還是很有用的。

就比如現在,明明本來想頂嘴,但看到媽媽拿出來的戒尺就慫了,委委屈屈地說:“知道啦!”

安排好明明,林薇就跟楊怡出去了。

因為要說的話不好讓人聽見,所以兩人出去後沒往家屬區裏麵走,而是穿過沙灘,沿著海岸線往前走。

前幾分鍾沒人開口,林薇是在等,楊怡則有些躊躇,不知道怎麽開口。

躊躇到最後,眼淚比聲音先出來。

聽到楊怡的哭聲,林薇停住腳步,從口袋裏摸出手帕遞給她:“給。”

楊怡接過手帕,用力擦掉眼淚,吸了吸鼻子說:“薇薇,你幫我拿個主意吧,我現在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這沒頭沒腦的,我怎麽給你拿主意?”林薇沒拒絕,但也沒大包大攬,問道,“你先說說你回去這半天,發生了些什麽吧。”

“我從你們家回去,剛到家我婆婆就又開始數落我,我心裏生氣,就自己回了房間,她上樓拍我房門,說了些難聽話,我沒管。等她罵累了,下去了,我小叔……就齊濤他弟,過來敲門,說聽到了我婆婆說的那些話,跟我道歉,讓我別介意。”

楊怡低下頭,看著沾滿砂礫的鞋說:“我想到你跟我說的那些話,就告訴他說,我不需要他道歉,隻希望他能在婆婆說我的時候,幫我說兩句話。”

“然後呢?”

“他的說辭沒變,說他媽當家做主慣了,他的話未必有用。”楊怡聲音哽咽,“薇薇你知道嗎?那一刻,我後背都冒冷汗了,六年啊,從我嫁到他們家,到我來隨軍,他吃穿住行,讀書上學,到找工作娶媳婦,全是我在給他操持,平時說起來,他總說我對他好,以後要報答我,結果,他就是這麽對我的?”

“你嫁到齊家的時候,他年紀應該不小了吧?”

楊怡點頭:“那會他已經十四歲。”

“那就是了,雖說長嫂如母,可你嫁過去的時候他親媽還在世,自己又已經是半大孩子,你做的他能記住幾分,真不一定。”

林薇話音一轉,安慰說:“但你自己有丈夫,有孩子,也不需要他能記住你幾分,反正隻是小叔子,心寒了,當普通親戚處,甚至幹脆不搭理,不都在你自己?”

“你說得對,我有丈夫,有孩子,他記不記我的恩情都不重要。”楊怡說完,卻又忍不住咬緊嘴唇,“可你說,齊濤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想搞清楚他知不知道這件事不難,難的是搞清楚後,你要怎麽辦?”

“你是說?”

“如果他不知道,當然一切都好,讓他想辦法把你那婆婆和小叔子送回老家就行,眼不見心不煩。但如果他知道,卻裝作不知道,你就需要考慮清楚,以後還要不要跟這個人過日子了。”

楊怡問:“可我不跟他過日子,還能跟誰過日子呢?”

“你隻是跟他結婚,不是賣給了他,能過就過,不能過就散,法律是允許離婚的。至於以後找誰過日子,那還不是看你自己的想法,就算你不想再找,自己過日子不也行,又沒人規定女人必須找個男人搭夥。”

林薇話音剛落,楊怡就搖頭說:“離婚?不成不成……”

在這個年代,絕大多數人心裏,結了婚就是一輩子,腦子裏根本沒離婚這事的存在。

就是林薇自己,第一次聽說有人父母離婚時也嚇了一跳,隻是當時那少年太可憐,她才努力克製住了驚訝,絞盡腦汁地去安慰他。

但當時的林薇的確是震驚的,所以哪怕過去了很多年,她已經記不得那少年的模樣,但她仍清楚地記得他當時說的那些話,以及自己當時的感受。

事實上,林薇徹底消化這件事,還是大運動越演越烈後,許多夫妻因為立場不同,或主動,或被動地離婚劃清界限,她才知道婚姻真的沒有堅不可摧。

不過林薇這麽說,隻是想多給楊怡提供一條路,並沒有非要她離婚的意思。因此,見她不太能接受這件事,林薇就沒再繼續說下去,隻道:“如果你還想跟他過日子,那我勸你不要繼續深究這件事,沒必要。”

雖然不去深究,楊怡心裏難免梗著刺,但如果查出身邊睡著的是一頭中山狼,過去的夫妻恩愛隻是一場夢,這根刺不會拔出,反而會變得更粗,更紮人,如果楊怡還想跟他過下去,日子也會更煎熬。

倒不如就這樣算了,雖然日子過得稀裏糊塗,但至少能含混過去。

楊怡明白林薇的意思,肩膀一點點耷拉下來,最終也沒想好是繼續深究,還是徹底放棄,隻呢喃說:“我再想想吧,再想想。”

說完,她努力打起精神,衝林薇扯出了個難看的笑容:“今天麻煩你了,為了我的事煩了你一天。”

林薇搖搖頭說:“我們是朋友,不說這些。”

……

回到家後,林薇先檢查了明明的作業,字沒少寫,也沒寫錯,就是字體東倒西歪,忽大忽小,一看就沒用心。

看著媽媽的表情,明明很忐忑,伸長脖子想去看自己的寫字本,但剛有動作,就被媽媽用眼神製止了。明明不敢再動,抿緊唇慢慢坐回去。

林薇將寫字本放到明明麵前,再從旁邊凳子舊shigG獨伽上拿起瑞瑞的寫字本,翻開同樣放到他麵前:“你自己看。”

明明哦了聲,看一眼自己的寫字本,再看一眼弟弟的,然後再看回來,完了再看回去。如此重複,兩麵看完,他抬頭說:“我沒寫錯啊。”

林薇:“我讓你看字體。”

明明又哦了聲,低頭繼續看。

“看出什麽了嗎?”林薇問。

明明老老實實地說:“弟弟的字,比我寫的好看。”

“然後呢?”

“然後……然後……”明明撓撓頭,想不出來。

林薇無奈,問:“你就沒想跟瑞瑞學學,把字練好?”

明明指著寫字本,理直氣壯地說:“我練了啊,寫了這麽多呢。”說完氣勢就下來了,繼續撓頭說,“我練了還是這樣,我有什麽辦法。”

林薇:“……這樣吧,如果以後,你能把字寫成瑞瑞這樣,你可以少寫一半字,但如果你寫的字還是這樣忽大忽小,該多少是多少,怎麽樣?”

明明眼睛亮了:“真的嗎?”

明明覺得作業少一半是他賺了,實際上不然,她現在每天就布置半麵字,加十道數學加減法題目,以他的速度,扣掉玩的時間,真正寫作業的時間二十分鍾都不一定有。

反之好好寫字,速度也會相應慢下來,這樣作業量雖然少了,但一增一減,最終花費的時間不一定能縮短多少。甚至在寫字過程中,他可能得更集中注意力,花費更多心思。

當然,如果他能夠在保證質量的基礎上,提高速度,林薇也是很樂意的。

於是林薇笑著點頭:“當然是真的。”

“我以後一定好好寫字!”明明高興地舉起雙手保證道,過了會又試探問,“那媽媽,我現在可以出去玩了嗎?”

林薇收起他們的寫字本,偏了偏頭說:“去吧。”

……

吃過晚飯,宗紹泡了壺茶,林薇則切了一盤芒果,一盤火龍果,夫妻倆坐在一起,看天看海看夕陽。

這是林薇隨軍上島後最愛幹的事。

不用多思考,也不用多說話,看著大海,聽著蟬鳴,感受著晚風的吹拂,十分愜意。

剛開始宗紹並不能很好地適應這份愜意。過去那些年他緊繃慣了,哪怕在林薇和孩子們麵前會放鬆些,這份放鬆也很有限。

因此跟林薇坐一起看海的時候,他也總坐得板板正正,頂多會解開風紀扣透透氣。

隻是林薇坐這初衷是為了放鬆,要不是凳子沒靠背,她都想癱坐著。但就算條件不允許,她的坐姿也是怎麽隨意怎麽來,怎麽舒服怎麽坐。

可是宗紹一來,板板正正坐在她身邊,有他做對比,她不想坐直也得坐直了,畢竟她也是有偶像包袱的。

因此那會林薇可嫌棄宗紹了,隻是想著他們夫妻剛團聚,還沒那麽熟,樣子還得裝一下。

但熟悉起來後,林薇就沒那麽多顧忌了,管他坐得多板正,她照樣進屋把單人沙發搬出來癱坐著。還特意把沙發挪遠,不坐一起,對比就沒那麽慘烈了。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林薇本性暴露,宗紹也開始有樣學樣。

不過他身上還有包袱,沒像林薇那樣癱著,隻放鬆了肩背,靠著牆壁,伸直兩條大長腿舒展坐著。

於是當趙麗帶著新的八卦與榴蓮上門,想跟林薇一起分享時,就看到了他們夫妻這吃著水果聊著天的悠哉模樣。她心裏十分羨慕,並果斷加入。

二人時光被打破,並遭遇榴蓮暴擊的宗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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