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回來啦!”

林薇剛將炒好的花甲蟶子黃蜆子盛出鍋, 就看到明明跑進來喊道,她點頭嗯了聲,說:“快去洗手準備吃飯。”

不出海的時候, 宗紹每天時間相對固定,早上五點半左右去營裏,中午在部隊吃,晚上六點左右離營,他腳程快, 十分鍾左右能到家。

習慣了他的時間後, 林薇再做飯就有數多了, 基本他前腳到家, 後腳就能開飯。

因為今天買了不少海鮮, 所以晚飯看著挺豐盛, 林薇把家裏盤子全都用上,擺了大半張桌子。

但也就是盤子看著多,實際上算起來海鮮就那麽幾樣, 且量都不大。

螃蟹就買了兩隻,這玩意個頭大占重量, 再多林薇手頭的海產票就不夠用了。海蝦買了小一斤, 對蝦毛蝦皮皮蝦混著稱的,因為個頭不大,看著不算少。

再就是各種貝類, 花甲蟶子黃蜆子之類,也是混著稱,差不多也是一斤的量。生蠔又買了四個, 零零種種加起來, 差不多有四斤。

雖然種類不多, 但林薇分了兩種做法,貝類海蝦分出一部分過油炒就裝了兩盤,螃蟹分出一隻清蒸,再加上蒜蓉生蠔,又用了兩個盤子。

至於剩下的那隻螃蟹,則和海蝦貝類一起做生醃,又裝了個盤子。

畢竟是吃飯,總得炒盤青菜,海草便宜味道也好,林薇又拌了一盤,七七八八加起來,可不得擺大半張桌子。

一家子坐下後,林薇稍微調了下盤子的擺放位置,把生醃挪到了自己和宗紹麵前,裏麵放了酒。

宗紹順著她的動作看向海碗:“這是?”

“生醃海鮮,就是用白酒加油鹽醬醋等調味料醃製的生海鮮,”林薇簡單介紹了一下,問,“你以前吃過沒?”

宗紹搖頭:“沒有。”

“那你嚐嚐,醃好後我嚐了下,肉質挺鮮嫩的。”林薇說著挾了隻對蝦放他碗裏。

旁邊明明看到,立刻說:“媽媽,我的呢?”

“裏麵放了酒,你們小孩子不能吃,”說著挾了兩隻對蝦分給兄弟倆,但這次她挾的是過油炒過的。

明明稍有些失望,但還是拿起碗裏的蝦吃了起來。

母子倆說話的時候,宗紹已經把林薇挾的對蝦吃完了,嚐著味道的確不錯,肉質比清炒或者蒸的要更彈一點,鮮嫩中帶著絲絲清甜,酒味反而不怎麽重。

宗紹又挾了跟蟹腿,邊用剪刀剪開邊問:“怎麽突然想到這種吃法?”

“我不是剛從石城過來嘛,以前沒怎麽吃過海鮮,之前蒸魚做蒜蓉生蠔都是跟供應站的人學的,但我想雖然海鮮清蒸的味道也不錯,但我不能總這麽吃啊,可供應站裏的工作人員事情多,能教我一樣做法就不錯了,我總不能老逮著她們問吧,耽誤人工作不是?”

宗紹剝開蟹腿,用筷子將蟹肉挾出,放到林薇碗裏,語氣自然地問:“嗯,然後呢?”

“然後……”林薇看著碗裏的蟹腿肉,再看宗紹又挾起一根蟹腿,依然是用剪刀剪開,分神說,“你吃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

宗紹嗯了聲,繼續問:“你還沒說跟誰學的生醃海鮮。”

林薇吃著甜滋滋的蟹腿肉,繼續往下說:“我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鄧姐坐在院子裏,想到她昨天還炒了花甲,就問了兩句。然後說著說著,就聊到了生醃海鮮,鄧姐老家就是海邊的,這是她們當地的特色菜。”

也正因為太有特色,外地人不一定吃得慣,所以鄧湘雲隻是順嘴提了一句,本來沒打算說菜譜。

但林薇對開發新菜色很有熱情,立刻就把生醃加進了今晚的菜單裏,詳細問了鄧湘雲做法,過程中還請她來指導了一下。

事實證明,他們夫妻倆都能接受這道菜。

明明瑞瑞兄弟倆看著也挺饞,但林薇看得緊,兩人隻能望著生醃興歎,然後悶頭吃別的。

“原來是這樣。”宗紹恍然舊shigG獨伽,“對了,今天老周跟我說了件事。”

林薇邊吃邊問:“什麽事?”

“醫院那工作,軍屬安置辦那邊安排給了他媳婦。”

看宗紹表情那麽嚴肅,林薇還以為他會說出多麽重要的事,結果就這……她鬆了口氣說:“這事我已經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的?”

“我上午去拿戶口的時候,聽沈姐和劉姐說的。”林薇說著抬頭看了對麵院子一眼,壓低聲音說,“她們不但跟我說了這件事,還告訴我告狀的人是誰了。”

宗紹問:“是趙副團長媳婦?”

林薇麵露驚訝:“你怎麽知道?”

“你剛才說話的時候,抬頭往那邊看了一眼。”宗紹說完沉思片刻,問,“那天晚上她聽到你跟劉同誌的談話了?”

林薇:“……”不愧是當兵的,一猜一個準。

隻看林薇的表情,宗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眉毛漸漸皺起,沉聲說:“我再找趙峰談談。”

“你怎麽找他談?問他高秀蓮為什麽背後告我狀?還是讓他補個工作給我?”問完不等宗紹開口,林薇就說,“前者,高秀蓮這事做得是不地道,但你要說她做得不對,那也沒有,真鬧起來,我有理也變成了沒理。後者,趙副團長要是能補工作給我,高秀蓮還用得著紅著眼背後告狀嗎?”

道理宗紹當然懂,但事情想起來難免憋屈,悶聲道:“當初選房子的時候,我就不該隻看位置。”現在看來,鄰居人品可比地理位置重要多了。

林薇安慰說:“沒真打上交道,誰知道鄰居人品怎麽樣,反正我挺喜歡咱家這房子,每天早上推開窗戶看到外麵的大海,心情都明亮不少。”至於合不來的鄰居,以後少打交道就好。

宗紹笑:“你倒是很想得開。”

“這有什麽想不開的,高興是一天,不高興也是一天,為了不相幹的人敗壞心情,何必呢。”

鄰裏相處哪有一團和氣的,林薇住在棉紡廠家屬院的時候,也沒少因為一些瑣碎事跟人吵架。她年紀輕,臉皮也薄,說不出太不入耳的話,跟人吵架總是落下風,有時候氣急了,飯都沒什麽胃口吃。

換成那時候的林薇被高秀蓮擺了這麽一道,不說跑去把人吵一架,肯定也沒辦法這麽輕易地咽下那口氣。

確認原著是真的後,林薇想開了不少事,也學會了從另一種角度看待問題。

林薇說:“她跑去告狀,原因無非就兩個,一是想要我的工作,但結果你也看到了,我丟了工作,但也沒輪到她頂上;二是為了報複,如果她心眼真這麽小,那應該見不得我過得好,要是我為這件事焦頭爛額,不正好如了她的意?反之我高高興興的,難受的不定是誰。”

對如今的林薇來說,除卻生死無大事。

與其花費時間跟高秀蓮吵架,不如把這時間花在家人身上。

宗紹沉默半響,突然說:“這次見麵你變了不少。”

林薇心裏一跳,差點以為自己是被他看出來了。

確認夢境真實性後,她一直很矛盾,猶豫要不要告訴宗紹這件事,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他腦子好,說不定能想出更好的破局辦法。

但她又有點擔心,這事太離奇了。

換個角度想想,如果宗紹突然告訴她,這個世界是一本書,她估計會直接問“你沒事吧?”,懷疑他腦子出問題了。

就算宗紹選擇相信她,她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她不是得病,而是因為意外死的,而她的死亡時間距離現在還有一年零一個多月,現在告訴他,不過是給他們的家庭平添恐慌,未來這一年多誰也過不好。

想到這,林薇笑了笑說:“人總會變啊,就像明明,以前動不動就哭,現在就不怎麽愛哭了,還有瑞瑞,以前懶得動不愛說話,現在也願意和小朋友一起玩。”

聽到媽媽的話,明明挺起胸膛自豪地說:“我長大了,變成了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瑞瑞也跟著說:“我也變成了男子漢,但我流血還是要哭的。”然後看向宗紹,充滿暗示意味地說,“爸爸,我也想吃大螃蟹。”

宗紹剝蟹腿肉的動作頓住,伸手從蒸的螃蟹身上撇了根蟹腿給他。

但瑞瑞沒接蟹腿,伸出兩隻因為吃海蝦而泛著油光的手,理直氣壯滴說:“我不會剝。”

林薇習慣了照顧孩子,伸手就想接過宗紹手裏的蟹腿剝出蟹肉,但她還沒碰到蟹腿殼,手就被宗紹擋了一下:“我來。”

正辛苦咬著蟹腿殼的明明見狀,轉動著眼珠哎呦起來,捂著嘴巴說:“殼好硬。”

宗紹已經快速剝完給瑞瑞的蟹腿肉,在林薇之前從明明手裏拿過他咬了一半蟹腿,邊剝邊說:“我給他們剝,你吃你自己的。”

說完將剝出的蟹腿肉遞給瑞瑞,明明看到又嚷嚷起來:“爸爸我還要吃螃蟹!”

於是繼續剝。

林薇看到就說:“你別慣著他們,自己吃飽了再說。”

“每人最後一根,剩下等我吃完飯再說。”宗紹說完側過頭看向林薇,“對了,今天老周還跟我說了件事。”

林薇嚼著花甲肉問:“什麽事?”

“他媳婦上班後孩子沒人帶,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幫忙照顧,三餐她自己管,就上午下午幫忙看著點就行,一個月五塊錢。”

“你答應了?”

“沒有,你昨天才跟我說工作黃了,結果他今天找我說他媳婦定了醫院的工作,我心裏總覺得裏麵有事,就把話帶過去了。”

雖然他不覺得告狀的人是鄧湘雲,但事情鬧成這樣,他又不知道林薇心裏的想法,就沒立刻答應,想著回來先跟林薇說清楚情況,看看她是怎麽想的。

宗紹說:“你要是覺得麻煩不想帶,我明天就去跟他說一聲,回絕這件事。”

林薇搖頭說:“帶是能帶,反正小石頭那孩子挺懂事,跟明明瑞瑞也玩得好,但錢就算了,我又不用操心小石頭的一日三餐,就當明明瑞瑞他們多了兩個長期玩伴。”

她打聽過了,家屬區裏上班的軍嫂請人帶孩子,一個月也就五六塊塊,而且她們通常會管孩子中飯。雖然票是家長提供,但買糧的錢是他們出,賺個中間差價當辛苦費而已。

而幫帶孩子的軍嫂,每天最費神的工作也是是做飯,至於別的,真不用他們費多少心思。

三四歲,四五歲的孩子,基本都能跑能跳了,這年頭就算是親媽,也不會太拘著孩子,沒事的時候隨他們去哪瘋,到吃飯的時候去找人就行。

幫忙看孩子的軍嫂,需要注意的也就是孩子有沒有玩危險遊戲,去沒去水邊,以及上廁所的時候看著點,根本不用時時刻刻守著。所以家屬區裏那些想多掙錢的軍嫂,一帶都是七八個孩子。

林薇也是這麽帶孩子的,頂多因為剛來島上,家又住在海邊,她把孩子看得緊了點,基本不讓他們離開自己的視線而已。

但看孩子的時候,她也可以做自己的事,比如縫窗簾,又比如種地,不耽擱事。

因為不費神,所以林薇不想拿鄧湘雲的錢。

不要錢,她帶小石頭就是純幫忙,她看孩子的時候也能自在些。反之拿了錢,這就是一份工作了。

人總是對幫忙的人,和為自己工作的人有兩套標準,幫忙的人做到了五分,得到的也是感謝,但為自己工作的人做到了十分,那也是應該的。

要不幾十年後怎麽會有社畜一說?

成了工作,她後麵對待小石頭的時候難免束手束腳,倒不如不要錢,這樣孩子們合得來,她就幫忙看著,合不來也好散夥。

“但三個孩子,你到時候會不會忙不過來?”

“忙不過來再跟他們說唄。”真忙不過來,她肯定要先顧著自家孩子的。

宗紹沉吟片刻說:“成,那我明天跟他再商量商量這事。”

……

宗紹準備明天再找周建海談這事,結果剛吃過飯,他就帶著小石頭過來了,說是兒子想找兄弟倆玩,媳婦就讓他過來了。

但等三個孩子玩到一塊,林薇也找借口跟了過去,周建海才跟宗紹說自己過來的主要目的:“晚上吃飯的時候,我跟我媳婦說了林同誌的事。”

周建海剛起頭,宗紹就知道了他要說什麽,直接說:“剛才我跟薇薇也聊起了這件事,她已經清楚是怎麽回事了。”言簡意賅把情況給說了。

周建海跟宗紹是一個營的,他任營教導員,宗紹是副營長,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關係比一般戰友更深厚。

他很不希望因為這件事引起誤會,進而影響到這麽多年的感情,所以回到家後就詳細問了妻子事情經過,確定她真的不知道緣由,才過來找宗紹想解釋清楚。

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周建海很是鬆了口氣,但同時他也有些不解,壓低聲音問:“高秀蓮為什麽突然在背後告狀?”

“不知舊shigG獨伽道。”宗紹搖頭說。

周建海又問:“這事趙峰知道不?”

“不清楚,我晚上才知道這件事,而且今天沒碰到他。”

宗紹搖頭,看向不遠處跟三個孩子圍在一起堆沙子的林薇,聲音低沉說:“我這兩天抽空跟趙峰提一提這件事,看他什麽反應吧。”

如果趙峰不知道這件事,那他們還能保留幾分麵子情,反之如果趙峰知道,以後碰到了他也不會手軟。

周建海明白宗紹的意思,點頭說:“先問清楚再說,對了,上午我跟你說的,請弟妹帶小石頭這事,你跟弟妹提了嗎?”

“提了,她答應幫忙看著小石頭。”

周建海驚喜問:“真的?我就說弟妹這人大氣,我來之前你嫂子還特別擔心,讓我別提這件事,還是我聰明……”

饒是宗紹這麽淡定的人,聽周建海這自吹自擂的話,也忍不住無語,打斷他說:“薇薇說了,既然三餐都是你們自己管,那就當是明明瑞瑞他們多了個玩伴,錢就免了。不過有句話得說在前頭,小石頭在我們家可沒什麽特殊待遇,孩子們吵架的時候,薇薇不會特別偏幫他。”

“明白。”周建海也沒想過特俗待遇,他猶豫的是,,“我們托弟妹幫忙帶孩子,不給錢是不是不太好?”

“收了錢薇薇反而會有負擔,而且她也不一定能幫忙看多久孩子,如果有崗位空出來,合適的話她肯定會去上班。”宗紹覺得話還是說清楚的比較好。

周建海他和鄧湘雲也沒想過林薇能幫忙帶多久,隻是一時半會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才想請她幫忙過渡一下,聞言便笑著說:“明白,我和湘雲本來也想著趁這段時間多打聽打聽,看家屬區裏幫帶孩子的誰比較可靠,等弟妹上班了,咱們還可以把孩子送到一家去。”

周建海說著又嘿笑起來:“我說你,薇薇薇薇叫得還挺親熱啊?”

宗紹哦了聲,雲淡風輕地說:“我們感情很好。”

周建海:?

作者有話說:

二更晚上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