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懲罰

城東的玉帶橋下,是一條清澈的碧水河,到了晚上就有花船在河麵上緩緩前行,才子吟詩作對,佳人撫琴輕唱。

河岸上的酒樓總是十分熱鬧,京中最好的廚子都聚集在這裏,河兩邊則是林立著大大小小的院落,大多住著花娘、船夫、小商販等憑著這條河謀生計的百姓。

“那位爺自己要劃船,不讓我們跟著。”船老大將手中一錠銀子奉上,臉上滿是恐懼,生怕有人將那位老爺的死怪罪在他身上。

死的老爺身上穿著綾羅綢緞,可不是他這樣的賤命能惹得起的。

“接著說,”通判繼續問,“你怎麽會發現了屍身。”

船老大抿了抿嘴唇,眼睛向河邊的院子裏飄去:“我隻是好奇,這麽久了這位老爺還沒有出來,有可能得手了。”

通判皺起眉頭:“什麽得手了,還不細細說來。”

船老大吞咽一口,老老實實地道:“最近半年,這河邊的院子裏來了個美貌的道姑,道姑將那荒廢已久的道觀收拾了出來,好多人好奇前往燒香拜祭,有的是為了試探是否靈驗,有的則是去看那道姑,許多人到了夜裏租船守在那道觀前,不過那道姑閉門不出,大多數人看一看就沒了耐心,也就離開了。

我看那位老爺久久不歸,以為他財大氣粗讓那道姑從了,想著去看看熱鬧。

卻不成想在河中找到了那艘船,我喊了幾聲沒有人應,就登船去瞧嗎,隻看到了船頭有一灘血跡,周圍都尋不見那老爺的人影,我們就想著到水下看一看。

折騰了半晌也是一無所獲,正準備去報官,這條河下麵正好有幾個娃在戲水,其中一個喊叫了聲,說是有人在河底,我就喊人一起過去瞧,十幾個人一起下河去撈,這才找到了屍身。”

船老大將事情講了清楚,剛要鬆一口氣。

“大人,”仵作驚呼一聲,“這位老爺的舌頭沒有了。”

屍身打撈上來的時候,看不出有什麽傷口,仵作仔細檢查死者七竅的時候,捏開死者的嘴,才發現舌頭沒有了。

“這是死前的傷,那人在殺死他之前,先割掉了他的舌頭。”

有一個女聲響起來。

通判皺起眉頭看過去,隻見一個婦人背著包袱走過來。

“我新收的徒弟,”老仵作道,“剛剛破的奸細案子,就有她幫忙,在鳳翔時她也幫官府驗屍,咱們順天府案子不斷,有這樣個人打下手,我也更方便些。”

王允的案子沒有人不知曉,通判隻見那婦人走過去打開包袱,拿出驗屍器具,不用仵作吩咐就已經在一旁忙碌起來,顯然對驗屍之事了如指掌,他也就不再質疑。

不一會兒功夫丁家和孫家的人找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老爺……老爺……誰害了我們家老爺。”

哭喊聲四起。

通判剛要說話,已經有人走到他麵前:“你是誰?”

通判道:“本官順天府通判。”

丁家管事絲毫不客氣,將手中的帖子遞上去就道:“我們家老爺剛剛從湖廣來了,不想竟然在這裏遭遇毒手,老太爺聽了之後,已經去見順天府尹田大人,還望大人早些破案,這屍身若是已經驗完,我們就要帶走,好生為老爺操辦身後事。”

說著話,已經有僧道前來,在河邊就開始念誦經文。

通判見到此景頓時皺起眉頭,仿佛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稍有不慎恐怕就會被告上一狀,但他還是冷靜下來,看向岸邊的那處小小的道觀,吩咐左右:“先隨本官去道觀裏看看。”

這處道觀是前朝流傳下來的,聽說從前隻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庵堂。

十幾年前香火很盛,變成了一處求子福地,就有人在此興建了處小小的道觀,可惜後來遭遇了一場大火,道觀裏的東西燒了個幹幹淨淨。

道觀外的牆壁上還能看到大火灼燒後留下的痕跡,裏麵倒是被修葺一新,撲麵而來便是檀香的氣息。

此時還有香客在上香,兩個女道士持法器念誦經文。

通判咳嗽了一聲,旁邊年輕的道姑轉過頭來。

“本官順天府通判,你這道觀不遠處發生了一樁命案,你們可聽到過什麽異常的動靜,或者見過什麽人。”

道姑走上前來,通判隻見她生得果然清麗,仿佛一塊沒有沾染過世俗塵土的璞玉,讓人不由地想要多看幾眼。

道姑道:“隻接了幾位香客前來,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麽不尋常。”

通判在庵堂裏走了一圈,衙差也沒有發現什麽蹊蹺,這樁案子好像沒有任何的頭緒,隻得轉身帶人離開。

孫二老爺身材高大,兩個女子很難向他下手,這道觀中又是幹幹淨淨,怎麽看也與這樁案子無關。

通判走出門吩咐衙差:“帶著人,一家一戶的盤查,隻要發現可疑的人,就帶進衙門裏仔細審問。”

這樁案子恐怕要讓他接下來的日子忙碌不堪。

通判歎了口氣,轉頭又看了看那小小的道觀。

香客離開,道觀的門被關起,年老的道姑走到年輕道姑麵前:“大小姐,我們是不是惹上了麻煩,那些衙差不知道還會不會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吧!”

江知憶望著那龕上的注生娘娘:“多少年過去了,他們為什麽還不肯放過,我就在這裏靜靜地守著還不行嗎?隻要想想當年他們在這裏去世,我就……心中難過,隻想盡盡我的心思。”

“大小姐,”老道姑道,“那人找到這裏絕非偶然,如果衙門就這樣查下去,難保會查到些什麽,您真想留在這裏,也不急於一時,我們出去躲躲,等到風聲過去再回來。”

江知憶目光渙散,不知在思量些什麽,半晌才閉眼點頭:“好,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老道姑點點頭:“我去收拾東西。”

……

丁家已經哭成一片。

張三老爺張玉琮回到妻家看到的就是這般情形。

孫二太太一直不肯說話,知道張玉琮前來,站起身就要向張玉琮拜下去:“姐夫,這次你可要幫幫孫家,有人盯上了我們,這是在向我們索命。”

張三太太忙上前將妹妹扶起來:“別急,別急,你慢慢說。”

沒什麽好說的。

孫二太太淚眼模糊:“當年孫家做了什麽你們都知道,這次他們殺了老爺,還割掉老爺的舌頭……就是明證啊。”

張玉琮心一沉:“你是說,動手的是魏王的人?”

……

安義侯坐在書房裏看書,可是半晌卻都沒有翻動一頁。

他耳邊似是傳來先皇的聲音:“魏王意圖謀反,朕命你帶兵將其誅殺……凡是追隨魏王之人,大小人口一個不留。”

安義侯攥起了拳頭。

轉眼過去了十三年,那時候清歡剛剛出生,安義侯府一片其樂融融,他從來不曾想會有這樣一場災難悄無聲息地降臨。

“父親,您在想什麽?”

悅耳的聲音傳來。

安義侯抬起頭看到了清歡的笑臉。

一碗甜湯擺在了桌案上。

“沒什麽,”安義侯道,“朝堂上的一些瑣碎事。”

徐清歡服侍安義侯淨手:“父親是在想孫二老爺的案子吧?聽說孫二老爺被割掉了舌頭。

父親,這不是一樁普通的案子,是有人在懲罰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