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永不相離

溫暖的光落在徐清歡肩膀上,見到宋成暄之後,她心中的焦躁一掃而光,整個人也更加坦然起來。

“那不是夢境,而是我真實經曆過的,”徐清歡道,“我知道夫君不信鬼神,但平日裏看到我的異樣應該也有所猜測。

正因為經曆過一次,所以簡王黨的那些案子,我才能比旁人更快的找到線索。”

徐清歡說完轉頭向李煦的兵馬看去:“而那一世,我錯信李煦,嫁給了他,直到後來才看清李煦的真麵目。”

宋成暄早有猜測,現在得到了證實,目光不禁更加幽深。

清歡將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說出來,事先必然經過了足夠的準備,提及那些過往眼眸中仍有陰霾一閃而過,可見那些事對她傷害至深。

想到這裏,宋成暄翻身下馬,伸手將徐清歡抱下馬背。

徐清歡沒料到宋成暄會如此,不禁驚訝:“夫君將要征戰,此時下馬……”她聽父親說過武將各有忌諱,陣前下馬被認為是不好的兆頭。

感覺到她的遲疑,宋成暄道:“不必擔憂,你夫君打仗不靠這些。”

永夜立即將馬車牽過來,宋成暄將徐清歡送上車,伸手摸了摸她的鞋襪,沒有感覺到太涼,臉色這才微微有些好轉,伸手接過鳳雛手裏的鬥篷蓋在徐清歡腿上。

“李煦的人馬被我圍困在此,很快就會在前麵對陣,”宋成暄思量片刻才道,“我知道那一世你必然受過不少苦楚,我……”

宋成暄的聲音艱澀:“我是不是也傷害過你,你最終……”

徐清歡的手輕輕覆在宋成暄手背上:“夫君與李煦南北對立,後來我入京為質,確然將夫君視為最大的敵人,與夫君也曾有過幾次交手,但仔細想想,夫君未曾向我下過狠手,那一世我父親去的太過匆忙,不曾有人向我提及與夫君的婚約,我也不知夫君的真正身份。

夫君心中卻知曉,大約是因為有這層關係在,後來我在京城毒發時,夫君曾暗中幫我尋醫問藥,我北歸的路上被李長琰算計,也是夫君出手相救,我才能得以留下性命向李家報仇,所以前世我是受過夫君恩惠的。”

陣前不宜將所有事說得太過清楚,雖然其中波折的細節沒有全盤托出,但宋成暄已經這寥寥幾句中感覺到了她曾經的處境。

他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憤怒,是對自己也是對李煦和李家人。

坐在馬車中,她微微仰著臉,神情靜謐,目光清亮,嘴角甚至低著一抹柔美的笑容,似是在告訴他,一切都已經過去。

宋成暄心中又是一悸,她這樣顯然是在寬慰他。

宋成暄聽著徐清歡繼續說下去。

徐清歡道:“夫君救下我之後,我來到奴兒幹,帶著奴兒幹各族對抗李家,最終也算是有所收獲。

夫君也為我在陣前取了李長琰的性命,為我報了仇。

所以,前世的一切,算是有了終結,我本不欲再向任何人提及,一來……我確然已經將一切放下,二來此事太過荒誕,即便我說也不一定有人會相信,三來這樁事與旁人沒有什麽關係,說出來徒增煩惱。”

宋成暄點點頭。

徐清歡放在宋成暄手背上的手微微收攏:“我會前來與夫君說起前世過往,卻與李煦和李家人無關,準確的來說,與其他人都沒有任何關係,隻關乎於夫君和我。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前世在我臨終之前,陪在我身邊的人是夫君。”

徐清歡眼睛微濕,眸子愈發清亮,映著宋成暄的影子:“夫君問我:清歡,我身邊沒有別的女子,也不曾向任何人許諾,如果你答應就點點頭,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室。”

徐清歡說到這話嘴角微微漾起笑容。

“我沒有回答,那一生已經到了盡頭,不願再被任何人牽掛,可夫君一遍遍地喊我的名字。

我想,我會有此生,是因為夫君你待我一片深情。

仇恨已散,唯情深難報,所以我來了,願此生與君共白首,永不相離。”

徐清歡說完話,笑著看宋成暄,他依舊威武英俊,隻是眼睛微紅,臉上掛著一抹淚痕,她有些驚詫,不曾想過他會是這般模樣。

時光一下越過一生,他在她耳邊急切地呼喚,盼著她能睜開眼睛看向他。

如果那時她能瞧見,他必然也是這般模樣。

宋成暄取下頭上的頭盔,他傾身向她,甲胄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與她額頭相抵,半晌輕輕親吻她的麵頰:“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徐清歡點了點頭,看著他再次整理好甲胄快步離開。

永夜將馬車牽走,不一會兒功夫就聽到震天動地的馬蹄聲響。

徐清歡撩開車簾,駿馬奔馳,旌旗招展,大大的“宋”字迎風飄揚,她臉頰上再次浮起笑容。

……

李煦與宋成暄相對而立。

宋成暄不會放過他,他也願意一戰,最終每個人都會得償所願。

唯一可惜的是……

李煦看向徐清歡曾出現的地方,他沒有再見到她,沒能在她麵前問出心中疑惑,那個在恍惚中出現的女子,他最終也沒能看清她的顏麵。

或許她是不想與他相見。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也許就像那僧人所說,這世上道路有許多條,而他卻一意孤行。

李煦提起長刀,宋成暄也驅馬前來。

天空湛藍,陽光也很溫暖,他似是回到了多年前第一次來到奴兒幹時的情形,隻覺得這並非眾人口中的苦寒之地,它會個好地方。

遍地是農物,田間有人笑談,而他也會生活在這裏,一間房舍,一個嬌妻。

李煦眼前忽然一花,那簡單幹淨的宅院仿佛出現在麵前,梨花樹下,一個女子抱著個孩童坐在那裏,斑駁的光影落在他們身上。

孩童牙牙學語,女子笑容如花。

她抬起頭來。

李煦仔細地望過去,她微微抬起下頜,麵容清爽,目光明亮,然後她開口喚了他一聲:“九郎。”

李煦笑了。

那景象漸漸離他遠去,眼前是血流如何的戰場,他手中的長刀揮出去,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得胸口一疼,緊接著他落下馬來。

鮮血不停地噴湧而出,他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