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房子(1)

晚上,我再次受到驚嚇,那就是安依雲的再次失蹤。

我跟啟凡像往常一樣睡在沙發上,半夜時分,我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看,自從杜枚在酒吧遇害後,我就變得格外敏感,晚上總是睡不踏實。我側過頭去,正巧看見安依雲躡手躡腳地出了門。我摸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一點四十七分!這麽晚她去哪?是不是去那間精神病院?想到這裏,我很小心地起身穿衣服,不敢驚動啟凡,怕他擔心我,也怕他不高興。

遠遠地我看見安依雲站在路邊,攔了一輛車,車燈照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呆滯的跡象,跟我以前見到的她一模一樣,她在我們的麵前到底在隱藏什麽?

我也隨即攔了一輛車,我跟司機說跟著前麵那輛車,別跟得太緊,不能讓她發現。當安依雲那輛車駛離市區的時候,我緊張得心髒狂跳,但又夾雜著一種興奮,也許很快我就能揭開這個秘密了,不管揭開的是什麽,隻為滿足心裏的好奇,也在潛意識裏想幫安依雲解開她心裏的結。

我忐忑不安地跟著前麵那輛車,它拐了一個彎,我讓司機停在路邊,我知道安依雲到了,再跟過去就要被她發現了。

我把車窗搖下來,那間精神病院門口亮著燈,我看見安依雲下了車,四下裏張望著,小跑著進去了。緊跟著門口的燈滅了,天地間陷進了一片渾濁的黑暗中。

“還要在這裏等多久啊?”司機打著哈欠,有些不耐煩。

“再等等好嗎?麻煩你了。”

“這鬼地方,感覺陰森森的。”他話音剛落,就聽見砰的一聲,好像有什麽硬物落在了車頂,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一個不明物體從我這邊的窗口飛了進來,正好落在司機的腿上,他險些跳了起來,“怎麽回事?什麽東西?”說話間,他已伸手拿起了腿上的東西,這一看,我驚得尖叫,那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臂!

司機顯然被嚇傻了,愣了好半天才緩過神,全身被電擊中一樣,狂叫著把那截手臂扔出了車窗,慌亂地啟動了馬達,車燈亮起來的那一刻,我們再度失聲尖叫——在前麵不遠處,正直挺挺地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她的衣服上全是血,像是皚皚白雪中怒放的紅梅,淩亂不堪的頭發遮住了她整張臉,隻露出一雙模糊不清的眼睛,在她的手裏,緊緊地抓著一把斧頭,斧頭上的血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著……

司機歇斯底裏地號叫著,啟動馬達,後退了一下,然後像脫弓之箭一樣向前麵衝去,險些撞到了那個女人。恐懼過度導致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四肢仿佛喪失了知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那截手臂,還有那個女人……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所有的恐怖事情都要讓我碰上?我隻覺得胃裏麵一陣翻湧,我趴在車門上幹嘔了起來。

車剛進入市區,一輛急速行駛的摩托車不知怎麽突然失控,跟一輛小車擦肩而過時倒地,車輪摩擦著地麵,火花四濺,順著路麵滑了好長一段距離,最後在我的尖叫聲中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我坐的這輛車前麵。

司機一腳將刹車踩到了底,他的臉色白得有些失常,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神經質地**著。

地上的人掙紮著想起身,但是他失敗了,他嚐試著抬起滿是鮮血的腦袋,當車燈照在他的臉上時,我猛地推開車門,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把他的頭/book/222800/

七根蠟燭由鄉村小說網的網友上傳,鄉村小說網免費提供七根蠟燭閱讀攬在懷裏,他的臉上全是血,而那些血還在不斷地往外湧,我想要按住那些瘋狂往外湧的血,可是他血肉模糊的臉上已經分辨不出傷口的位置。我一陣驚悸,哭出了聲音:“可原!可原!你一定要堅持住,你一定不能有事,你別嚇我,可原……”

他慢慢睜開眼睛,血很快流進他的眼睛裏,他不得不重新閉上眼,他抬了抬手,想要去擦那些血,可是卻力不從心。他渾身戰栗著,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他虛軟地開口,聲音好似來自雲端,他說:“七月,我終於見到你了……”

他再沒有說第二句話的力氣,全身一鬆,軟在了我的懷裏。

我隻覺得天昏地暗,瘋了一樣朝圍觀的人群嘶喊:“救救他!救救!求求你們,誰能幫我救救他……”

等在急救室的門口,幾個小時就像幾個世紀那麽漫長。他為什麽要騎那麽快的車?他流了那麽多的血,我的衣服由內到外全被他的血浸濕了。他會不會死?

我失神地盯著急救室上的那盞紅燈,它意味著裏麵的傷者生死未卜。我忘了時間,忘了一切,甚至忘了祈禱上天,就那樣石雕般地盯著它一動不動。

終於,它滅了,我的眼睛有短時間出現失明狀態,我衝上去一把抓住從裏麵出來的醫生:“他怎麽樣?他是不是死了?他死了嗎?”

“他沒有死,但是傷得相當嚴重,全身多處骨折,頭部縫了十幾針,有輕微的腦震蕩,腦淤血。我們在搶救的過程中,發現病人的自我意識特別強,所以,他現在已經醒了,他是我目前見過在潛意識裏最堅強的一個病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夢遊似地問他:“那我現在能去看看他嗎?”

“去吧,他也在找你,不過時間最好別太長,他流血過多,身體還太虛,讓他多休息。”

謝過他之後,我慢慢地走到溫可原的病房門口,輕輕推開門,房間裏有一個護士在幫他蓋被子,看見我就出去了。

溫可原躺在那裏,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臉色比白紙還要白,嘴唇上沒有絲毫的血色,但是,他的眼睛卻睜得很大,帶著一種燒灼般的痛苦。他轉過頭來,我們的目光接觸了,立刻像兩股電光,絞扭著再也分不開來。在這一瞬間,我分不出是喜是悲,也不知道對他是愛還是憐惜,隻覺得酸甜苦澀各種情緒脹滿胸懷,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愣愣地站著,愣愣地跟他對視。

好半天,他微微翕動著嘴唇,輕輕地低喚了一聲:“七月!”

隨著他這一聲低喚,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從他搶救的幾個小時裏,我一直忘了流淚,到如今,我才了解自己竟是這般軟弱無力,似乎除了流淚,我就沒有任何辦法。

他再喚一聲:“七月,是你嗎?”

“嗯。”不停往外滾的眼淚使我無法開口說話。

“我現在這樣是不是不帥了?”

我用力地搖頭,哭出了聲音。

“來,坐到我這兒來。”

我不由自主地坐了過去,他立刻抓住了我的手,可能因為用力過度,牽痛了他的傷口,他情不自禁地低聲呻吟了一下。他抓著我的手,摸到了他的領口處,他說:“這個,我一直都戴著。”我摸出了一條水晶項鏈,吊墜上沾著已幹的血跡。我哽咽著:“你在發燒,我去叫醫生。”

“別走,七月,讓它燒好嗎?”他更緊地抓住我,傷口的疼痛使得他緊緊地皺著眉頭,他不得不把手上的力度放鬆了一點,“你隻是想走掉,你不想見到我,是這樣嗎?”

我低著頭,默然不語,各種複雜的情緒包圍住我,我不是不想見到他,而是不能,我不能!

“你為什麽不說話,七月?你連話都不想再跟我說了嗎?”

我拚命搖頭,眼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我把另一隻手蓋在他的手上:“你別想了,好好睡一覺吧,醫生說你需要休息。”

他虛弱地,卻又孩子氣般斬釘截鐵地說:“不,我不睡!”停頓了片刻,他的聲音又變得哀怨,“我不睡,我怕你趁我睡著後跑掉,我怕醒來後再也見不到你,七月,我就這麽惹人厭嗎?我就這麽一無是處嗎?我要怎樣走到你的心裏去?你告訴我。”

他的聲音絞痛了我的心髒,我好想告訴他,他已經在我心裏。可是我必須要離開他走得遠遠的,走到世界的盡頭去。我抹了一把眼淚:“睡吧,可原,我求你。”

“不,你別求我,你隻要答應我別走開。”

“別說了,可原,我到底哪裏好?值得你為我這樣?”我控製不住,再次哭出了聲。

“七月,你別哭,別哭,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嗎?你怎麽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哎……啊。”他激動起來,又扯痛了傷口,痛苦地呻吟著。

“我去叫醫生。”我慌忙掙脫他,走到門邊。

“你別走!七月!”他大叫,從床上掙紮著坐了起來:“別走!啊……”他不支地倒了回去,痛苦地叫喊。

我趕緊又跑回床邊,摟住他抽搐的身體,哭著說:“好,好,我不走,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在這守著你,你別再動了,可原。”我泣不成聲,要怎樣才能理清這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感情啊!

醫生聽到溫可原的叫聲趕來,給他注射了一支鎮靜劑,又打了一針退燒的針。溫可原燒得很厲害,病情開始惡化,醫生交代我千萬別讓他再受到刺激。

注射了鎮靜劑以後,溫可原顯然十分疲倦了,但他仍強撐著睜大眼睛。我說:“睡吧,可原,你該好好休息一下,別再折騰了,你流了那麽多血,你不知道你的臉色有多糟糕。”

“我不睡,我怕睡著的時候你會溜走,我寧願醒著看著你。”

“我不走,放心吧,我就在這兒,看著你睡。”

他閉上了眼睛,仍然緊握著我的手。他是累了,經曆了一場生與死的搏鬥。虛弱征服了他,隻一會兒,他的呼吸均勻地起伏,睫毛平靜地垂著,他睡著了。我注視著他,他熟睡的樣子像個天真無邪的嬰孩,我不禁想到在街上發現苦兒那次,我們在酒店同睡的情景,他也是這樣躺著,不同的是,他此刻是那樣的憔悴衰弱。我心中湧出一股酸楚。可原,你不知道,我也曾想拋開一切投入到你的懷裏,可是我的心太小,我承受不起兩份這麽重的深情,上帝也會不允許的。今生,我們是無緣了,我有了啟凡的孩子,我們下個月二十八號就要結婚了,一切已成定局。隻怪造化弄人,我們出現在彼此生命裏的時間太晚,原諒我,可原,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緊緊抓住你的衣角,隨你到天涯海角。

我試著把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來,他立即睜大了眼睛:“你要幹嗎?你別走,七月!”

“我沒有走,我不走。”

他閉上眼睛,又睡了,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睡著了。

安依雲失蹤了整整一個星期,她這次不像以前那樣,晚上出去,第二天又會自己悄悄回來,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我一想到那晚跟蹤她時看到的一截手臂及滿身是血的白衣女子,我就忍不住毛骨悚然,看來那間精神病院是個極不幹淨的地方。

啟凡心神不定,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我知道他在擔心安依雲,他給何秦安打了好多電話,可是何秦安的電話一直不在服務區內。他坐下去,又站起來,如此反複地折騰著,嘴裏不時在嘀咕著什麽。

我看了一下時間,下午三點,我有些犯困,於是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啟凡還在嘀咕著:“奇怪,怎麽這麽多天還沒回來呢?不會是出什麽事吧,這個秦安,到底在幹什麽,電話怎麽都打不通,早該出差回來了才對呀。”

“依雲沒在他那裏。”我想都沒想,脫口就把安依雲的行蹤說漏了。

啟凡立刻坐了過來,扳過我的身體,懷疑地看著我:“你怎麽知道?”

我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猜的。”

“你肯定知道什麽,七月,你是不是知道依雲在哪裏?”

我想掙脫他,他一把將我按住:“你別躲,七月,告訴我依雲在哪裏。”

“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別問我。”

“不,你肯定知道。”他端詳了我一下,然後不確定地說,“她是不是……?”

我讀懂了他眼睛裏的意思,我說:“你都已經猜到了還問我。”

“你怎麽知道她在那裏的?”他想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你跟蹤她?”

我咕噥地狡辯著:“我……我沒有跟蹤她,我隻是……好奇,她那晚出去的時候我正好醒了,所以……”

“天!七月,你總是讓我放心不下,你現在有了孩子,不是嗎?”

“我又沒事。”

“那你看到依雲確實是去了那裏?”

我一翻身坐了起來:“對,可是……”

“可是什麽?”

接著,我把那晚如何跟蹤安依雲,又如何經曆了恐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了啟凡聽,他眉頭越皺越緊,說:“不會是你的幻覺吧?”

“當然不是,那個司機也看到了,我們當時都快嚇瘋了。”

他喃喃地說:“怎麽會這樣?依雲為什麽要去一個那麽可怕的地方?難道是我猜錯了?她根本不是去找什麽人的?”

“我覺得沒猜錯,我第一次去……”我慌忙止住後麵的話,我又一次說漏嘴了。

“你一共跟蹤了她幾次?”

“一次,我發誓,第一次是我自己去的,不是跟蹤她。”

“好吧,你的意思是那裏麵住了人?你還看見了什麽?”

我見啟凡的神情並沒有生氣,隻有擔心和焦急,於是我說:“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是在白天,所以沒有看到什麽恐怖的東西,也沒看到依雲,不過我看到一個女人,有點像……電視裏演的那種隱退江湖的白發魔女。”

“白發魔女?”

然後,他像決定了一件什麽事一樣,站起來走出臥室。

我知道他要去哪兒,我從床上跳下來跟出去:“我也要去!”

他看著我,用那麽深情的眼神看我,似乎這一去就不再回來了一樣。他雙手扶住我的肩膀:“你別去,我擔心你的身體,你上次已經在那裏碰到過怪事,我不能讓你去。依雲是我姐姐,我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我一定要去弄清楚,不管結果是什麽。”

我央求他:“讓我去吧,我都去過兩次了,就因為上次碰到了怪事,所以我更要去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啊,好不好嗎?啟凡?有你在,我不會有事的。”

他沉默著,終於點頭道:“好吧,我們走,現在就去!”

半個小時以後,我跟啟凡站在了那間精神病院門口,我下意識地往啟凡身邊靠了靠,他看了我一眼,拉住了我的手,握緊了一些,什麽話也沒說,我們一起往裏麵走去。

上次因為害怕,我沒來得及看清楚院子的構造,這次有啟凡在身邊,我忍不住四處觀望起來。房子分上下兩層,很大,但因時間太久,顯得頹敗不堪,院子的一堵牆已經倒塌了一邊,看得見外麵的田野,蘆葦在風中輕輕搖曳。

這時,啟凡很不自然地幹咳了兩聲,前麵的一扇門吱呀一聲開了,安依雲一臉笑容地跑了出來,她的手裏端著一碗水。她看見了我們,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碗從她手中無聲地滑落,掉在地上,砰的一聲碎了。

“依雲,怎麽了?是誰來了?”隨著這個蒼老的聲音,從房間裏走出一個滿頭白發的女人。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她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的“白發魔女”。

她看到我們,顯然也愣住了,但馬上就鎮定下來,她冷冷地說:“他們是誰?你把誰帶來了?”她這句話是問安依雲的,但是她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我跟啟凡,那眼神裏帶著一種戒備和敵意。

安依雲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我聽見啟凡說:“您好,我們無意來打擾您,我是依雲的弟弟,我叫安啟凡,這是我女朋友七月。”

啟凡的話音剛落,“白發魔女”突然一把抓住了安依雲的頭發,又踢又打,頃刻間變成了一個魔鬼,她發瘋地喊著:“你怎麽可以把他們招惹來?你不知道我這麽多年受的委屈嗎?我為了你忍辱偷生,沒想到你被那個小賤人養了二十幾年全變了,你是不是想我早點死……”

安依雲在她瘋狂的打罵下,哭著哀求:“我沒有,我沒有……”

還沒等我們從驚愕中緩過神,一個老頭子從我們身後衝了出來:“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白發魔女”一見到他就鬆開了安依雲,一把抓住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嘴裏還在喊著:“他們來了!他們要把我弄死,胡伯,你快帶我走!快!”說完又撕扯自己的頭發,爆發出一句,“帶我走啊!他們會殺了我的!”

然後,她兩眼一翻,癱在了老頭子的懷裏,老頭子摟著她使勁地搖:“方萍,方萍!這都是造了什麽孽啊!”

與此同時,我聽見安依雲泣不成聲地迸發出一聲:“媽——”

我在胡伯那裏聽到了一個不完整,但是卻讓我震驚的故事,那就是安依雲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