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確實挺差勁兒

喬東陽背靠著牆壁,一動沒動。

他沒有跟著喬正崇一起進去,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阿喬!”鄭西元匆匆過來,身邊跟著林盼,往病房看了看,氣喘籲籲地問:“我表姨沒事了吧?”

喬東陽搖頭,目色淡淡,“沒有生命危險。”

“唔,嚇死我了。”鄭西元鬆口氣,拍拍胸口,看他沒有進去,索性坐下來,小聲問:“這是什麽情況啊?好端端的,怎麽就想不開了呢?”

好端端的,

好像每個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喬東陽突然掀唇,發出一聲冷笑。

鄭西元被他這樣子怔住,“喂,你別嚇我。怪瘮人的。到底怎麽啦?”

喬東陽看著他,雙眼透出的寒冷,如若冰霜,“你問我,我問誰?”

鄭西元:“……”

他抬頭與林盼交換個眼神,“盼盼,要不你進去看看?”

林盼比他懂事,聞言在喬東陽的另一邊兒坐下來,“等一會兒吧,喬叔在裏麵。讓他們說說話。”

“噢。”鄭西元明白了,“也好。”

三個人坐在這裏,沒有話題,也是尷尬。

鄭西元想了想,開口道:“阿喬,昨晚幾個哥們兒對你印象都挺不錯,我趁機推銷了東陽科技,他們都表示很有興趣,回頭你安排一下,看能不能掃個時間,大家坐一塊兒談談?這些哥們兒別的不說,都是有資源的。”

喬東陽看他一眼,“嗯。我來安排。”

鄭西元歎口氣,勾住他的肩膀使勁兒往自己身邊勒了勒,又拍拍他肩膀,“沒事兒,咱能撐過去的。”

喬東陽笑笑,不說話。

三個人齊刷刷倚著牆壁,幹坐片刻,鄭西元無聊地打個嗬欠,吸鼻子。

“有煙嗎?”他問喬東陽。

“醫院不許抽煙!”

“……”

鄭西元昨晚喝過頭了,今天淩晨才睡下,這會兒精神萎靡不振,說話間一連打了個嗬欠,伸手往喬東陽的兜裏掏,“把煙給我,我外麵去抽!”

喬東陽沒有說話,遞給他。

這家夥煙癮犯了,走得飛快。

林盼看著他的背影,默了幾秒,“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

喬東陽麵色不變,沒有說話。

走廊裏麵空蕩蕩的,偶有來去的醫護人員和家屬,大都腳步匆匆,沒有人停下來注意到他們。

難得寧靜,這是個聊天的好地方。

林盼瞥向喬東陽冷漠的側顏,慢聲說:“認識董姨這麽久了,一直覺得她是個溫柔豁達的人,生活幸福,安寧。從來沒有想過,她會走上這一步,今天接到電話,我有點懵……”

自說自話,還是說的別人家的事,如果得不到對方的回應,氣氛是有些古怪的。林盼說了幾句,看喬東陽沒有開口的意思,抿了抿唇,無奈一歎,“我沒有惡意,你不用防備我。”

喬東陽慢慢偏過頭,認真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的冷笑下,又別開了視線。

他的態度,讓林盼有點尷尬。

沉默一會兒,她說:“喬東陽,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喬東陽神色淡淡,“你問。”

“其實去參加《星空行者》比賽前,我和喬叔和董姨吃過飯。他們和我說過你的情況。那時我就知道,你對感情的事,並不上心,對於他們安排的未來媳婦我,也並不會抗拒。”林盼說到這裏,有些語遲,聲音變小,低下了頭,“他們的話,讓我很有信心。我認為我是個足夠優秀的人,配得上你……”

喬東陽忽然笑了聲。

像是嘲弄,又像是不屑。

“你到底想問什麽?”

“我……”林盼知道他的脾氣,也知道他對自己的耐心有限,不再扯開話題,抿了抿唇,有些無奈地問:“你是本來就不喜歡我,還是因為喜歡池月才不喜歡我?”

喬東陽冷冷彎起嘴有,“這有區別?”

“有區別。這關係著我對自己的價值定位。”林盼輕輕眨了下上眼,有點小委屈,眼瞳如同浮上了一層霧氣,水汪汪的無辜勁兒配上一雙深邃的大眼睛,這美麗的麵孔,是個正常男人大難都很難說出重話的。

然而,

這不是喬東陽麽?

他愣了下,眼睛一暗,“這關我什麽事?我障著你的價值生長了?”

“……”

一句話能把人噎死。

喬東陽的毒舌,毒入骨髓。

林盼脊背有些發冷,抿住嘴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攤開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慢慢搓了搓,“就當是對我所付出的感情的一種回饋吧。喬東陽,你可能從來沒有試過……愛上一個人,但不得對方所愛的痛苦。這真的很難。我不是想纏著你,隻是想知道答案,給自己一個交代。”

愛上一個人,但不得對方所愛的痛苦?

喬東陽心肝一抽,誰沒嚐過?

他想到了池月。

在最初的最初,他是為此難受過的。

喬東陽姑且理解了林盼,嘴角一揚,歎氣道:“好吧,我告訴你。”他眼睛又黑又沉,盯住林盼,像有一汪深潭,專注、深邃,這是一種致命的誘丨惑,很容易讓人沉溺其中。

林盼怔忡,久久回不過神。

然後,她看到喬東陽笑了,那張性丨感的薄唇裏,吐出最致命的話。

“我不喜歡你。沒有池月,我可能連你是誰,都不會知道。”

林盼俏麗的麵孔,瞬間褪去血色。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喬東陽,“就算我獲得了星空冠軍,你也不會記得我?”

喬東陽神色冷漠,難得認真地看著她說話:“林小姐,如果你真的了解過我,你就應該知道,我從來不會關注與自己無關的人。我父母告訴你,我對感情不上心,對相親對象是誰不在意,可能是真的…………因為我壓根兒沒往心裏去,不記得有這回事。”

所以……

他知道她林盼,是因為池月?

是因為她在賽場上戰勝了池月,是她讓池月難過,他才記住了她?

更準確地說,是記恨了她。

林盼情緒的天秤在迅速失衡,在喬東陽冷漠的目光注視下,她捋著頭發回避尷尬,笑得有些勉強。

“喬東陽,我這個人,有這麽差勁兒嗎?”

“是挺差勁兒的。”喬東陽的回答,再次在林盼心上重重一捶。

她瞪大眼看著他,幾乎忘了呼吸。

喬東陽嘲弄地一笑,“以前的事,咱就不說了。就說現在,我是個有女朋友的男人,你很清楚吧?現在你靠我這麽近,說這些曖昧的事情,合適嗎?”

他眼神涼涼地瞄著林盼,下移,落在林盼不自覺靠近的肩膀上,嘴角勾了勾,“你問問你自己,坐在這裏真的隻是想找我談談心,了解一下自己的價值定位,而不是想讓我了解一下你衣服下的價值?”

林盼身體一僵,臉頰漲得通紅。

“你,喬東陽你……”

“不用否認。”喬東陽語氣涼涼,掀起的唇角是奚落的痕跡,“我明白,沒有一個女人能接受得了這樣的評價,也沒有一個女人會承認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林小姐,我之所以這麽告訴你,是不想耽誤你……”

說到這裏,他挑了挑眉,無所謂地剜著她:“因為池月認為,你不是壞女人,你和朱青她們有本質的區別。所以,就當我為了她,積德吧。”

“喬東陽——”林盼深吸一口氣,壓著鬱氣低吼,“我隻是喜歡你,隻是喜歡你,你憑什麽這麽侮辱我?”

侮辱?

不識好啊!

喬東陽冷了下來。

“你怎麽想是你的事。林盼,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我,不然,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林盼臉上的臊紅,久久不退。

她也是一個被家裏捧在掌心裏寵大的女孩兒,從小到大,有無數的追求,從來沒有聽過這麽辛辣無情的話——

林盼接受不了。

是,她一直沒有死心。

從來沒有一天從心底裏真正放下過喬東陽。

可能,人都有賤性吧。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惦念。

離開《星空行者》節目後,她曾經試圖忘記他,也試著和別的男人相處過,希望可以借著一個新坑逃離上一個舊坑帶來的傷害。然而,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就像是中了一種叫喬東陽的毒。

睜眼閉眼都是他,看到什麽都像他。

電視劇男主角是他,小說男主也會變成他……

突然有一天,林盼醒悟過來,她無法再愛上別人了,心丟在了喬東陽身上。

“喬東陽,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池月有什麽好?她為什麽這樣吸引你……”林盼說不下去了。她發現在提到池月的時候,喬東陽的眼睛是柔和而明亮的,那一秒而逝的光芒,也是為了池月。

“她沒什麽好。”喬東陽望著對麵雪白的牆。

答案出乎意外。

但他說得很認真,完全沒有敷衍。

“她優點很多,缺點更多。壞起來的時候,恨得我牙根癢癢……但我就是喜歡她。”

“為什麽?”林盼鍥而不舍。

喬東陽扭過頭,怪怪地看她一眼,“大概…她天生克我?”

“……”

林盼張了張嘴,話沒出口,就看到喬東陽的眼神突然變得溫柔。於是,她順著喬東陽的目光轉頭,看到了款步走來的池月。

池月眼神安靜,走得很慢,並沒有因為看見她和喬東陽單獨相處有什麽異樣的變化。她目光坦然,麵容自信,就像已經認定喬東陽的身上貼了她池月的標簽一樣,半點不擔心他會和別的女人……甚至比她更優秀的女人發生什麽。

這種篤定的神情,紮著林盼的心。

她羨慕,發狂。

但,她注定是他們二人世界裏的外人。

“池月你來了。”林盼尷尬地站起來,“我來看看董姨。”

池月淡淡一笑,“見到了嗎?董姨怎麽樣了?”

林盼沒想到她會反問,愣了愣,有點尷尬,“我還沒有見到。”

這是一句實話,但是說出來突然就有點變味。既然是來看董珊的,為什麽在這裏跟喬東陽瞎扯?

林盼向來自信,但是在池月麵前,突然有一點言詞障礙,“那個……喬叔還在裏麵,我們進去不太方便,我在等。”

池月笑了笑,不痛不癢地說:“哦。”

……

喬正崇就是這時出來的。

垂頭喪氣,臉色灰白,難看到了極點。

“喬叔……”林盼第一個走過去,“董姨好些了麽?”

喬正崇看她一眼,又看看她背後的喬東陽和池月,突然扯了扯嘴唇,怪怪地笑,“好。她好得很呢!”

眾人:“……”

喬正崇沒再說話,拖著腳步走了。

沒幾步,他突然回頭,不太放心地看著喬東陽。

“進去看看她吧。別讓她幹傻事。”

……

病床下那束百合花已經被踩踏過了,猙獰、狼藉。

就好像這裏剛才爆發過一場戰爭,這束花,就是戰爭的受害者。

董珊色氣不太好,看到幾個孩子走進來,一臉難為情的笑意,“你們都來了?我這是……一把歲數了還不省心,讓你們跟著忙活。實在是……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她最怕麻煩別人。

哪怕住進醫院,她首先想到的,還是不想給人家添麻煩。

據說這是從來沒有得到過愛的人最典型的一種外在表現。他們在感情上會不自覺的卑微,發生事情總想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哪怕隻有一絲絲的好,也會當成全部去回報,去奉獻……

池月看著董珊,突然覺得她十分可憐。

喬正崇肯定沒有好好疼愛過她,這才養成了她這樣的性格。而且,她年紀不小了,沒有自己的孩子,感情上空白一片,得不到寄托,沒有抵抗痛苦的盔甲,這才會想不開就輕生。

“董姨!你好點了嗎?”

池月坐到她的身邊,林盼剛準備走過去,見狀,尷尬地退了回來。

“是啊,董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以後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就找我們傾訴,千萬別再做傻事了……我看喬叔剛走出去的樣子,是緊張壞了。”

董珊神色一暗,笑了笑,沒有多說。

池月觀察著她的表情,抬頭看懸吊的**,岔開話,“這麽大一瓶,還得輸多久啊?”

“護士說得兩小時。”

“需要住院嗎?”

“他們說,要觀察一下。”

“觀察一下是好的。”池月笑著問:“董姨,你餓不餓?”

董珊搖頭,又笑道:“其實我沒什麽需要照顧的地方,你們都有事要忙,都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池月還沒有說話,林盼就搶了過來,“那可不行,喬叔臨走時特地交代了,要我們好好照顧你呢。董姨,喬叔他特別不放心你……”

董珊額頭的神經突了突,“是嗎?”

這不冷不熱的反問,終於讓林盼察覺了氣氛的不對……進而想到董珊為什麽自殺。

“董姨……”她自覺失戀,想挽回,“董姨,我們都特別擔心你。”

董珊目光微暗,歎息道:“盼盼,謝謝你能來看我。我想安靜一下,你先回去吧。”

病房裏安靜一片。

抽完煙回來的鄭西元尬在門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林盼雙頰發燙,知道再留下來也是徒惹難堪,硬著頭皮向董珊告辭,在鄭西元不理解的目光中,強行挽回尊嚴,“我剛想起來,今天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我先走了。”

“?”鄭西元看著她匆匆奔出病房的背景,咦了聲,“你不是說要休息一個月,放空自我嗎?”

林盼沒有回答。

病房裏,寂靜無聲。

鄭西元走了進來,“這,這都是怎麽啦?”

沒有人回答。

池月不知道怎麽說。

而喬東陽,從頭到尾都隻像個旁觀者。

別人發生什麽,說了什麽,都跟他沒關係。

靜謐中,董珊突然看著喬東陽,慢慢一笑,“你的選擇是對的。如果一個人連關心人都不肯上心,那怎麽會懂得愛呢?”

喬先生的黑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