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 如墜冰窖
女孩子對“稀奇八卦”的熱衷程度，幾乎和漂亮衣服一樣。
在林盼沒有回來前，隻有四名選手，現在林盼回來了，也隻有五個，但航天城似乎一下子就熱鬧起來。這份熱鬧是林盼帶來的，當然，也因為她的回歸可以滿足好些人的好奇心，也就顯得更受歡迎。
好多人頂著一張關心的臉去了。
林盼還在《星空行者》的大辦公室裏和鄭西元說話。
是鄭西元叫司機開車把她領回來的，不知道是辦手續還是交代事情，他們把辦公室的門關著，那扇門把這些關心林盼的人阻擋在外麵，也阻擋了她們的好奇心。
等在外麵的人，麵有喜色，竊竊私語。
尤其朱青和許文雨，快活得像過年。
等了足足十分鍾，林盼出來了，低垂著頭，臉尖了，蒼白憔悴，像扒了毛的孔雀一樣失去了某種驕傲，整個人蔫蔫的，眼圈通紅，但是看到這麽多人來顧問關心，仍是勉強笑了起來。
有人倒水，有人讓座，但大家的目的似乎都是一致的。
……她們想知道，這些天，林盼去了哪裏，經曆了什麽，案子怎麽樣了？
在林盼被警察帶走的這幾天，航天城的人們提到她的名字都諱莫如深，怕和她扯上關係，怕受到她案子牽連，一夜之間，好像誰跟她都隻是淡淡之交……現在林盼回來了，人就突然變了臉。
她們又變成了熱情的小可愛，都是林盼的好朋友。
可惜，
麵對那些帶著笑容的探究目光，林盼什麽都不肯說。
她的嘴像裝上了拉鏈，以前狠不下心來拒絕人的溫和大美人，突然變得冷漠。
“不好意思，我什麽都不能說。警官們有交代的呢。”
不論誰問，她都是這句話。
人們終於悻悻地走了。
隻剩下朱青和許文雨，像迎接凱旋的功臣一樣，把林盼接回宿舍。
她的床，鋪得好好的，書擺得整整齊齊，像她沒離開前一樣。以前這些雜事也是朱青和許文雨幫她做，林盼是一根手指頭都不會動的。而那時，她會在說感謝的時候，適時的表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驕傲——像站在雞群裏的鳳凰，姿態睥睨。
可今天的林盼，有點變化。
朱青和許文雨都敏感的察覺到了。
她不愛說話，禮貌、客氣，也疏遠她們。
“盼盼，你是不是吃苦頭了？”
在三個人中間，許文雨是脾氣最大的，也是最傻的，朱青悶著頭不說話，隻是一臉擔憂的表忠，她到是半點眼力勁都沒有，字字戳中林盼的痛處。
“聽說裏麵的人都凶得很，就算不受體罰，也會遭受軟暴力，他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
“沒有。”林盼聽不下去這些，打斷她，倒在床上，翻身對著牆，“我要休息一下。”
許文雨還想說什麽，被朱青拉住。
她不解地回頭，朱青朝她搖了搖頭，溫聲說“盼盼，你休息吧，吃飯的時候我叫你。”
朱青準備拉住許文雨出去，沒想到，麵朝牆壁的林盼突然轉過頭，“朱青，你等一下。文雨，你先去訓練。”
“好。”朱青鬆開許文雨的手。
許文雨還在懵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喜歡被她們排斥的這種感覺，嘟著嘴說“你們要說什麽，我不能聽的嘛？”
林盼沉著臉，沒吭聲，隻有朱青朝她笑笑，“快去訓練吧。你這大嘴巴，盼盼不能什麽都和你說。”
“好吧。”
許文雨關上門走了，宿舍裏隻剩她倆。
林盼坐在床沿，抬起布滿血絲的眼，朱青規矩地站在宿舍中間，氣氛莫名詭異，明明是閨蜜久別重逢，可林盼的眼珠子像上了刺刀的槍。銳利、冰冷，看得朱青腦袋發脹，不敢靠近。
“盼盼，你這是怎麽了？”
“我為什麽會借錢給範維？”林盼問得沒頭沒腦。
朱青一怔，“你說他家裏困難，能幫一把是一把，反正你也不缺這個錢……”
“錯！”林盼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如果不是你經常在我麵前說範維老實、憨厚，被王雪芽騙了感情，被拋棄，還對她癡心一片，是個長情的人，說他孝順顧家，自己不吃不喝省著錢給家裏蓋的房子，結果又受了災，真是好人沒好報，被欺負得太狠了……我根本就不會借錢給他。”
朱青臉色一變。
“……盼盼，你什麽意思？”
林盼冷冷看她，“如果不是你，我跟他不熟。”
朱青垂在褲縫邊的手指，不經意一抽，失神般搖頭，“盼盼，這個你不能怪我啊。沒出事之前，誰會知道範維是這樣的人…………我也是被他的外表蒙騙了。”
“你的意思，我該自認倒黴嗎？”林盼冷哼一聲，“很好，你現在推得一幹二淨，把屎盆子都往我腦袋上扣。朱青，我怎麽今天才發現你這個人……這麽不地道呢？”
“盼盼，對不起。”朱青低下頭，一臉後悔，“你要這麽說，我也不能反駁。確實是我識人不清，害了你。我向你道歉，但要如果說我事先知道範維是這種人……我，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發誓有用的話，這世界上的人口至少少一半。”林盼慢慢抱起雙臂，冷冷睨著她，話鋒一轉，“你和範維是不是有那種關係？”
“……”朱青愕然看她。
林盼這個表情和動作是朱青熟悉的，是那種她在池月身上曾經見到過的——
不屑、瞧不起，高高在上，好像在看一個不入流的下三濫女人。
朱青內心灼痛，脊背生汗，這種被人看婊子一樣的表情，是她最痛恨最難受又最難以邁過去的痛坎兒……
“我沒有——”朱青退一步，瑟縮著搖頭，“盼盼，你居然這麽說我。枉我那麽幫你。為了你，我昨天還差點和池月打起來……”她擼袖子，讓林盼看她胳膊上的指印和青痕。
“看到沒有？這就是池月弄的。我是為了誰啊？不是為了給你爭麵子嗎？你現在來怨我，範維對你感恩戴德，說你是女神是活菩薩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大家都是被騙，你怎麽能怪我呢？”
她說得又快又急，委屈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林盼盯住她，良久，挺直的脊背微微一鬆，語氣似乎也軟了。
“……不好意思，是我言詞過激了。你也去訓練吧，我睡一會，中飯不用叫我。”
林盼往床上一躺，蜷縮著身子，拿背對著她。
朱青怔了怔，問“盼盼，最後一個問題。”
林盼沒有回頭，嗯了聲，“你說。”
“為什麽你會懷疑我跟範維有什麽關係？”
“……”
林盼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回過頭。
“範維男女關係混亂，和好幾個星空女選手交往過，騙財騙色，他和沈亞麗也有一腿，人品壞得很。而你……”
林盼說到這裏停住，複雜的目光帶有一層濃重的陰霾，猶豫好一會，她突然別開臉去，拉被子蓋住自己，含糊地說了一句。
“你以前是做什麽的，你自己不知道嗎？”
朱青是怎麽走出宿舍的，她自己真不知道。
渾身血液逆竄，胸口有一股腥膻之氣往上翻湧，整個人如墜冰窖。
她最不堪最不願意讓人知道的事情，林盼不僅知道了，還當麵說她了。而且，她那個眼神就像在看“醃髒的雞”，朱青不敢去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會用這種眼光看她？
朱青覺得整個航天城都是濕濕冷冷的，一點熱絡氣都沒有。
午餐的時候，大家都在議論林盼回來，賽製和規則還在調整的問題，隻有池月和湯萍坐在靠窗的桌子上，除了細碎的咀嚼，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湯萍性冷，不愛說話。
池月正常情況下，也一樣。
兩個人很默契地選擇了對付自己盤子裏的食物，對外界的事，一概不理。
朱青走了過來。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用盡了力氣，褪去血色的臉，比池月昨天看到她的時候，更為蒼白，就像剛從墳裏扒出來的女鬼，怨毒的眼，用楚楚可憐的淚霧偽裝著，站到她的桌前。
“池月，你放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