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小鎮故事

她去鎮上買了些生活用品,回旅館丟給喬東陽,強迫他穿上內褲,然後去前台給自己另外開了一間房。

喬東陽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那些話,她不知道他的內心真實想法,但做網店生意這麽些年,她與男人打交道還是很多的,男人在她心裏,並沒有什麽好感。

一般男人是什麽貨色,池月有自己的定論。

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欲望上頭,根本就沒有理智。

有一句話說,當男人用小頭思考的時候,大頭就沒什麽卵用了。

話雖糙,理不糙,很多男人都是栽在這個上麵。

認識喬東陽這麽久,池月並沒有在他身上發現有過女人的痕跡,可以說,這已經是她所見過的鳳毛麟角的純情直男了。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能讓自己顯得太隨便,太廉價。

自愛不是矯情。

而是對自己負責。

男人往往都不珍惜太容易到手的女孩兒。

個中道理池月說不清,但大概男人天性如此……

至少目前為止,哪怕池月確定了心意,願意和喬東陽交往試試,仍然不想也不敢讓自己身心全部淪陷。

……

下午,池月和喬東陽去了一趟派出所。

他們是接到電話通知過來的。

主要為了橫峰村和萬裏鎮的兩場衝突。

相關人員都要來做筆錄。

在派出所,池月見到了龔家武。

他比他哥運氣好,在橫峰村因為被畢哥罵娘,加上顧及與池月的“同學情誼”,臨場倒戈,救了自己。而且,他為人比較憨,知道的內情不多,頂多算半個幫凶,犯的事不大。

但他哥龔家文就不一樣了。

從上午被警方帶走,到現在都沒有見到人。

池月在訊問室做完筆錄出來,龔家武就在門外等她。

他灰頭土臉地蹲在牆角,看到她才直起身來,“小黑妞兒,我想找你幫個忙……”

池月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麽,“你哥的事,我幫不了。”

龔家武低下頭,“我也不是想讓你撈他,我知道你也沒那個本事。”

“……那你想幹嘛?”

“我就是想不通,他為啥要動刀子捅人。想見見他。”

龔家武撓了撓腦袋,那並不慣於思考的腦子,憑著本能為他著一些信息,“他那天還叮囑我,不要衝動……還說什麽都可以幹,就是別搞死搞傷人,那就不是蹲局子那麽簡單了,是要以命抵命的……可是你說他,怎麽轉眼就去捅人了呢?”

他問池月。

可池月比他還好奇。

叮囑龔家武那些話,確實像龔家文說的。

他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比他弟聰明,如果僅為拆遷,他是決計不會幹這種事的。

今天上午,他沒有捅死喬東陽,但在混亂中,他捅傷了好幾個……

其中兩個重傷,已經送到吉丘縣醫院去了。

剩下有好幾個輕傷,包括喬東陽在內,全是在鎮衛生院處理的傷口。

如此一來,這件事已經變了性質。

“你哥想出來,怕是不可能了。”池月看了龔家武一眼,“不過你的疑惑,你也不用自己問他,警方都會調查清楚的。”

“不行啊,我憋不住。”龔家武搓了搓手,又嬉皮笑臉地問“小黑妞,聽說你男人挺本事的,你能不能讓他幫我想辦法……見見我哥,我保證我什麽都不做,就隻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按法律程序來吧,能見到他的時候,警方會讓你見的。”

“小黑妞兒,你就不能幫幫忙嗎?我今天可是幫了你們呢……要不是我,說不準你們就被畢哥砍死了。”

“……”

當時確實凶險。

龔家武並不算完全誇大其詞。

池月望了喬東陽一眼,還沒有回答,喬東陽就突然笑應了。

“沒問題。”他說“我給你想辦法。”

龔家武一怔,鬆開了緊繃的臉,“謝謝,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我不是好人。”喬東陽似笑非笑,唇角揚起,“但我喜歡你剛才那句話。”

“???”龔家武不明所以。

“池月的男人,肯定是有本事的。”

“……”

他們見到龔家文,已是晚上九點。

上午龔家文被帶到了吉丘縣刑偵大隊,不在萬裏鎮。

但喬東陽得知,被逮捕後,龔家文對警方守口如瓶,一句話都不肯吐,無論怎麽詢問,他隻承認自己犯了糊塗,一時衝動拿了刀子,但他和喬東陽以及其他人,全無私怨。雖然做錯事,但沒有傷人的心。

甚至他表示,他這麽做,隻是為了村民的利益考慮。

“這麽說,他還把自己搞得挺偉大的是吧?”

喬東陽笑了,望向龔家武,“聽到了吧?這就是你哥,你確定要跟他談談?”

龔家武點點頭,“他不肯告訴你們,但他準能告訴我。”

經過交涉,警方同意了。

審了好幾個小時,那廝嘴嚴皮厚,撬不出什麽話來。

但這個案子,是上頭督辦的重案要案,各級領導都非常重視,尤其是吉丘本地的領導,都快要急瘋了,幾個小時內,連續打了十幾個電話來催問破案情況——

他們怕喬東陽受此事影響,撤資走人。

這對吉丘縣,對吉丘的領導來說,都是不可挽回的損失。

警方壓力很大,因此安排了龔氏兄弟的單獨見麵。

會見時間是半個小時。

按規矩,喬東陽和池月沒能進入會見室,隻能在辦公室裏等。

可是,信誓旦旦進去的龔家武,卻是垂頭喪氣出來的。

“我哥他變了。”

他看著池月,眼圈都紅了。

“他什麽都不肯告訴我。”

池月與喬東陽交換個眼神,放柔聲音問他。

“那這半個小時,你們倆都談什麽了?”

龔家武嘴巴撇了撇,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安排後事。”

“什麽?”

“我哥一定是中邪了。”龔家武頹廢地坐在了椅子上,“他把五千塊存款和我嫂子一起交給我了。說橫豎是一個死,交不交代都一樣。不交代,指不定還會有活路。”

“怎麽會一樣?”池月抬抬眉,“如果他是受人指使的,頂多是個從犯。可是,如果他不說出幕後的人,那他就是主犯,結果是完全不同的……”

“我說了。我就這樣跟他說的。”龔家武大腦袋垂著,像是脖子突然支撐不住似的,突然抬起雙隻粗黑的大手把腦袋抱住,“打死他都不說,一心想要求死。我覺得,他做這事前,就想好自己是要死的了。”

“怎麽說?”

“我嫂子有病。”龔家武突然抬起頭。

“?”

“我嫂子得病了,沒錢治。一開始,我哥告訴我,想在拆遷上撈一筆,這樣就有錢給我嫂子治病了……我們說好的,就是聯合村民一起鬧一鬧,人家有經驗的人說,鬧了,肯定會多拿賠償金,政府也會來安撫我們,這是個大項目,他們不會舍不得錢……”

想得是很完美。

人是自利的,從這個角度分析,他們的行為完全說得通。

可是——

拿刀子捅人,就和他的初衷大相徑庭了。

池月皺了皺眉頭,“你哥什麽時候結婚的?”

在池月的印象中,龔家兄弟隻比她大兩歲,不過剛到法定結婚年齡。多年不聯係,她根本不知道龔家文結婚的消息,這突然聽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說實話,池月有點唏噓,接受不了。

“今年。今年結的。”龔家武哽咽著,說了龔家文的事。

他的這個嫂子不是本地人,是龔家文在外麵打工認識的。龔家文是個能說會道的男人,長得人高馬大,很有幾分男人氣概,那女人比龔家文還要大上好幾歲,由於家裏重男輕女,她沒有受過什麽教育,但卻要供養弟弟讀書,年紀不大,已經成了家裏的頂梁柱。

女人沒什麽本事,在認識龔家文之前,是個“失足婦女”,從事工作。

兩人一見鍾情,龔家文真心愛她,她便為他從了良,誠心要跟他過日子。

可龔家文家裏窮,拿不出彩禮,她父母不肯同意。

最後,小兩口砸鍋賣鐵湊錢,龔家文掏空了家底,女人也把自己多年來存的私房錢全部拿了出來,終於湊夠了十五萬交給父母做彩禮,勉強得到了家裏點頭……

兩人高高興興去辦了結婚證,沒有舉行婚禮。

原以為新生活從此開始。

誰知領證不到一個月,噩夢降臨。

女人先是流產,然後被查出患有宮頸癌……

這對小兩口來說,如同當頭一棒。

他們去娘家借錢治病,娘家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分錢不肯掏。

“我哥也是沒辦法。他想盡快拿到錢,給我嫂子治病……”

龔家武說著,聽聲音都快哭出來了。

他看著喬東陽,滿臉無奈的歉意,“我也不知道我哥是怎麽了,但我們真的隻是想撈點錢……我們窮,治不起病,你有錢,我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拿出一點錢來,是沒什麽關係的……今天的事,他肯定是一時激動,沒控製住自己,一定是這樣。喬先生,你能不能原諒他,讓警察放他出來?”

喬東陽沉默了很久。

“如果今天事發之前,你告訴我這個故事。我可以。”

說到這裏,他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冷笑一聲。

“但是現在,誰都救不了他。”

他招呼池月,“我們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