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宛睜開眼的時候,季檀月還在房間。

女人在桌前端坐,脊背挺直,側身時,很像一支優雅的晚香玉。

她纖細手指穿梭於發間,戴上一枚銀質耳線,清晨日光下,綴著淺淡的光。

看見那隻手,朝宛臉有點熱,想了又想,還是躲進被窩裏裝睡。

滋啦——

塑料包裝撕開的聲音傳來,不久,咖啡濃香徐徐縈繞在空氣裏。

昨晚沒好好吃飯,肚子很餓,朝宛實在忍不住,鑽出來,偷偷看了一眼。

卻正好對上季檀月轉身看她,捎帶哂意的神情。

“……”朝宛睫毛飛快垂下,不知所措。

腳步聲接近,女人微涼指尖拂過她側臉,又理好她睡亂的衣服領口,“我吃過了,這是給你準備的。”

桌上擺著冒著熱氣的厚蛋牛肉餅三明治,還有一杯拿鐵。

朝宛嗯了一下,餘光瞥見季檀月微腫的唇,視線飄忽。

雖然害羞,她還是小聲問:“……季老師,會影響拍攝嗎?”

“你呢?”季檀月垂眼看她,唇角稍彎。

“小笨雀沒問題的話,我就沒問題。”

朝宛咬著唇,像是被提醒一樣,忽然發覺被子裏那些羞於啟齒的觸感。

“乖乖吃飽,我先去片場妝造,上午有一場很重要的戲。”季檀月摸摸她發旋。

女人時間似乎很趕,朝宛答應之後,就匆匆拎起手包,和等候在外的助理一同離開。

朝宛聽話地起床收拾自己。

不知道為什麽,換衣服時,竟有了一種不想脫下來的依戀感。

垂頭一看,款式陌生,果然是季檀月的衣服。

袖子很長,幾乎能把她的手遮住,還沾染著淡淡的晚香玉氣息。

所以,昨晚根本就沒必要穿那件馴鹿服,就算沒有睡衣,季檀月也會借給她的。

朝宛臉很紅,飛快把衣服換下來。

可還是經不住**,臉頰埋進其中,蹭了蹭。

桌上的早餐很合胃口,喝過咖啡後,思緒也清醒不少。

朝宛上午沒有排戲,照舊到片場觀摩其他前輩的表演。

季檀月不在這裏,但阮柔似乎是已經調好檔期回到劇組了,正在現場等待,準備接下來的戲。

她身邊圍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乖乖坐在凳子上,由化妝師補妝。

阮柔稱呼她為“小皇女”,笑意溫婉,一直在誇她可愛。

“李姐姐也可愛。”小女孩奶聲奶氣。

劇本裏說阮柔叫李西川,她也就順勢這麽叫了。

朝宛立在旁邊,戴著口罩,裝作一般路過工作人員,看見這一幕,也不禁微笑。

但回想起劇本,小皇女後期卷入朝堂旋渦中,生生被含雲毒啞,其後不知所蹤的情節後,她抿唇,笑容收斂了一些。

含雲,實在是太壞了。

壞到對戲的時候不好好躺在**,非要壓到她上麵作亂。

畫麵中的長公主形象逐漸填充顏色,季檀月的麵容浮現在腦海裏。

朝宛垂著眼,口罩下的臉微微發熱。

但含雲一旦套上季檀月的臉,似乎,也不那麽容易讓她討厭了。

忽然,場地的門被大力推開。

另一個小孩跑進來,氣喘籲籲的,極亮的眸子惹人注目,倒真像是一匹精力旺盛的小狼崽。

是飾演幼年李西川的小演員。

她跑到正補粉的小皇女麵前,去拉她手,“抹什麽抹,出去玩啦。”

小皇女皺眉,“可是……那叫拍戲哦。”

化妝師恰到好處地完成補妝,和倚在門邊老父親一樣歎氣的副導演對視,笑,“好啦,你們去吧。”

兩個小女孩手牽著手,在副導演看護下離開。

一旁坐著的阮柔忍俊不禁,目送她們走遠。

似乎發覺什麽,她看向旁邊,和戴口罩的朝宛不經意間對視,目光細微停頓。

很快,她讓助理叫朝宛過來,還搬來了塑料椅。

“坐吧,進組之後還習慣嗎?”阮柔臉上現出梨渦。

“謝謝阮前輩。”朝宛局促坐了,“劇組的老師們都很照顧我,已經習慣了。”

阮柔哦了一聲,狡黠眨眼,“是季前輩照顧你最多嗎?”

朝宛睫毛飛顫,想了又想,才輕輕點頭,“嗯。”

“怪不得很多天都把你叫到房間裏講戲。”阮柔深以為然,低頭,掩唇笑了笑,“昨晚,台詞連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心跳飛快,朝宛記起旅館隔音似乎的確不好,窘迫不已,慌忙站起身。

對戲的時候,哪有什麽正經台詞呢?全都是……

“膽子真小,我又沒要吃掉你。”阮柔笑彎一雙眼,拉住她的手,又把她勸著坐回椅子上。

“……不過,你們,是在談吧?”

原本緩和了一點的心再度揪起來,朝宛睜大眼,急得眸中蒙上淚光,看向阮柔,神情懼怕。

“誒,別哭呀。”阮柔也有點不知所措,咳了一聲,叫助理遞來紙巾。

朝宛咬唇接了,偷瞄阮柔好幾眼,紙巾按在眼角上。

根本不是在談,可真實情況有些難以啟齒,她不能說出口。

“反應這麽大,肯定是在談了。”阮柔點頭。

“放心,季前輩幫了我很多,小朝你又這麽可愛,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沒……”

吸了吸鼻子,朝宛更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止住話音,“謝謝阮前輩……”

“但Alpha愛哭鼻子可不行。”阮柔擔憂看向她,“還是說,季老師有什麽特殊癖好?”

朝宛垂著頭,匆忙擦去眼淚,耳廓通紅,慌亂搖頭。

阮前輩的問題,為什麽都這麽直白。

為了堵住阮柔接下來的話,她搶先開口:“阮、阮前輩,剛才陪孩子們坐了那麽久,是喜歡小孩子嗎?”

阮柔自然發覺朝宛言辭吞吐,一看就是在轉移話題,笑了笑,沒有拆穿。

“是呀,我喜歡小孩子。”

她目光飄遠,語氣中藏著些許憧憬:“拍完《西川月》,我就要暫時離開公眾視線一段時間啦。”

朝宛歪了歪頭,不理解這兩句話之間的聯係在哪裏。

阮柔和她對視,笑意直達眼底,“和我老婆養小孩去。”

臉有些熱,朝宛才想起之前季檀月似乎和她說過,阮柔已經隱婚這件事。

阮前輩和她的伴侶,感情似乎很好。

“這個眼神,是羨慕了嗎?”阮柔打趣她,“明明你和季老師也可以的。”

朝宛睜大眼,匆忙搖頭,又窘迫又難堪。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

“朝宛,你要和季老師好好的。”阮柔抿唇笑,輕拍她後背。

不知想到什麽,她神情隱含追憶。

“我也算入圈挺早的一批人了,始終以季老師為榜樣,但還從來沒見過她對一個人這麽上心過。”

朝宛垂眼,雖然有些臉熱,但依舊安靜聽著。

“季老師十八歲入圈,你知道那個時候,她被媒體稱為什麽嗎?”阮柔輕聲說。

“橫空出世的影壇天才少女。”

“首部電影即獲提名,就像身體裏真的寄居盲女那樣的潦倒靈魂一樣,表情生動到讓人揪心,偏偏又沒有絲毫雕琢痕跡。”

朝宛微微點頭。

她知道的,季檀月真的很厲害。

“甚至有人懷疑,該不會是本色出演吧?並開始深挖她的家庭背景。”阮柔笑。

“結果,被嚇了一跳,而且不敢再繼續查下去了。”

朝宛抬眼看她,有些不解。

從季檀月平時從容不迫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女人肯定不是窮困潦倒的出身,可是,為什麽不敢查?

“你竟然不知道。”阮柔發覺朝宛困惑神情,眨眼,“那就留著季老師和你親口說吧。”

她想了想,似乎在整理思緒,隨後繼續開口:

“可惜,天才大概都是有些特別之處的,拍完首部電影《落日熔金》後,季老師淡退了整整一年多。”

“沒人知道她在這些時間裏都做了什麽,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拒絕所有通告和采訪。”

“我當時也是季老師的影迷。一年之後,她重回公眾視野,我發現她變得消瘦很多,但依舊是那副令人向往的神采奕奕模樣。”

不知為什麽,心有些揪緊。

朝宛點頭,乖乖問:“然後呢?”

阮柔看向她,“季老師這次出現在大眾視野的時間很長,她開始接各種影片邀約,甚至有一年……拍了將近五部電影。”

“……不會很累嗎?”朝宛攪著衣擺,有些擔心。

她一年拍大概兩部電視劇,就會覺得很疲憊了。

“天才大概就是這樣的吧。五部電影,每一部都獲得國內三大獎提名,其中兩部甚至贏得最佳女主角的獎項。”阮柔回憶。

朝宛微張唇,發不出聲音,心中卻在砰砰直跳。

死板的履曆,顯然比不上有人親口講述的震撼感來得強烈。

她隻覺得,一瞬間,她離季檀月真的很遠很遠。

“然後,天才就又任性地退隱了。”阮柔輕聲開口。

“這次是兩年。”

“兩年裏,季檀月沒有任何音訊。雖然不該這麽比喻,但她就像短暫燃燒的煙花棒,絢爛之後,是長久的沉寂。”

“……為什麽呢?”朝宛很失落。

入行時間不久,她從來不知道季檀月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就像她始終琢磨不透女人看向她時,眼底沉澱的那些光暈一樣。

“如果能知道的話,八卦小報就該失業了。”阮柔笑。

“不過我覺得,你以後肯定會知道的。”

朝宛抿了抿唇。

可她很笨,就算季檀月告訴她了,她真的能懂嗎?

“阮前輩,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和季老師會是戀愛關係呢?”她想了想,問。

這樣一個一心鑽研演技,被譽為影壇天才的人,看上她這樣沒演技的花瓶,應該算是很奇怪的事吧?

“因為昨晚聽到了呀。”阮柔表情逐漸意味深長,“注意節製。”

朝宛愣愣看她,忽然,臉頰飄上紅暈。

“好啦,我正經一點。”阮柔看她害羞表情,掩唇笑。

“季老師不是喜歡包養金絲雀的人,也從來沒有傳出過緋聞,狗仔挖不出半點她感情生活的料……所以,隻有這一種可能了。”

她說完,想了想。

“老樹開花?”

“她不老……”朝宛囁嚅。

季檀月長得很好看,貼過來時,她心跳總會不聽使喚,擾得她根本注意不到女人的年齡。

不過,阮柔的第一句話就說錯了。

季檀月一點都不正經,就是喜歡包養金絲雀的人。

朝宛輕咬著唇,正想著,場務來喊人了。

“阮老師,快到您的戲份,該去化妝室啦。”

說完,他目光移到朝宛身上,訝異地咦了一聲,“這不是季老師身邊的助理嗎?恰巧外景那邊跟我說缺人手呢。”

竟然是之前就叫過她幫忙的那個小哥。

朝宛慌忙站起身,按了按口罩,“好的,我馬上去。”

在阮柔略帶深意的柔和視線裏,她小聲告別,匆匆跟著場務離開。

外景場地有點偏遠,朝宛跟隨場務走了二十分鍾才到。

遠遠地,她就看見季檀月被工作人員簇擁著的背影。

剛結束某場戲的拍攝,竹林中,女人身著白紗帷帽,氣質出塵,正俯身望向程樓的監視器。

微微蹙眉,似乎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程樓倒是難得神情柔和,側頭,和季檀月說了什麽。

季檀月搖了搖頭,回應幾句,又走入場地中。

很快,這場戲再度重拍。

女人端坐於竹林間木屋前,麵前矮桌架起古琴,指節穿梭,頓時發出激**之音。

她背後,無數黑衣人身影徐徐滲透。

這是一場暗流湧動的武戲,含雲琴音控人,以少勝多,將預謀殺她的刺客殘忍清除。

最後,甚至親手以竹傘貫穿某刺客的胸膛。

又過了將近五條,季檀月總算頷首,示意滿意。

場務鬆了口氣,帶著朝宛走近。

接過助理遞來的水,女人抿了一口,不經意回過頭。

望見她,鳳眸微睜,旋即唇邊縈繞笑意。

低頭,取出手機。

朝宛收到信息。

[y:腰還痛嗎?]

“……”她輕抿唇,臉頰卻飛快湧上熱意。

剛剛,阮柔前輩和她說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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