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 吳家

清晨,天不曾發亮,王灝便趕到了行宮,等待楚昊宇一起拜望吳老爺子。簡單吃過早膳,兩人乘車前往鍾岷山吳家。鍾岷山在平江府西南側,山勢不高卻遍布翠竹,在這萬木蕭條的寒冬讓人眼前一亮,淩冽的寒風到此似也緩了下來。

望著漫山遍野的翠竹,楚昊宇嘴角浮現一抹笑意,輕吟道:“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現在,本王知道吳家為何會隱居鍾岷山了。”

順著楚昊宇的話,王灝張口說道:“江南文人墨客甚多,隻是很多人聲明不顯,等會見到吳世叔,想來不會讓王爺失望。”

王家與吳家同為江南最頂尖的門閥,王灝曾來過鍾岷山拜見老爺子算是輕車熟路,在王灝的帶領下,一行很快便趕到吳家。吳家占地不小,隻是青磚灰瓦絲毫沒有豪門氏族的富麗堂皇,清幽別致反倒似個深山禪院。

走到大門口,王灝當先一步上前說道:“勞煩通稟一聲,廬州王灝陪七王爺拜見吳世伯。”

聽聞眼前青衣公子哥兒是廬州王家嫡係,門子已然吃了一驚,可聽到七王爺這三字,門子下意識的望了眼儒衫少年,眼中明顯有著敬畏,隨即便收回目光躬身應道:“既然是七王爺和王公子駕臨,裏麵請,小的這就進去稟告老爺。”說話同時,門子揮手做了個請姿,而後急忙跑向後院。

時間不長,一儒衫老者便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老者身材修長膚白似雪,窄瘦的臉龐上一雙明目靈動智慧,同時還隱藏著幾許憂鬱,形成一種獨特的魅力,蓄五縷長須,身著文士服,從容在握的神情十足的武侯在世,即便隻需一眼,楚昊宇也能確定他便是吳家家主,吳之瑜。

快步走到楚昊宇身前,吳之瑜一跪到地,拜道:“草民吳之瑜見過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吳之瑜的大喝聲中,身後眾多子孫、奴仆紛紛跪了下去,衝楚昊宇行大禮,隻是望著吳之瑜,楚昊宇眼中閃過一抹異色,而後急忙上去拉住他,笑道:“老爺子太過客氣,快快起來,都起來吧。”最後一句話楚昊宇用上了內力,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草民謝過王爺。”再次一拜,吳之瑜才站起身來,而後笑望著楚昊宇說道:“王爺奉聖諭出使江南,本該是老朽前去拜見,卻又怕唐突,卻惹得王爺不辭勞苦前來鍾岷山,老朽之過。”說話同時,吳之瑜更是躬身衝楚昊宇行了一禮,而後望向王灝,笑道:“數年不見,世侄你氣度更勝往昔,懷瑾老弟倒是生了個好兒郎啊!”

王懷瑾正是王灝的老爹,王家家主。躬身衝吳之瑜行了個後輩禮,王灝恭聲說道:“灝見過吳世伯,這次前來平江府,家父特命灝向世伯問好。”

輕點了點頭,吳之瑜張口說道:“懷瑾老弟有心了。王爺,裏麵請。”

笑望著吳之瑜,楚昊宇揮手說道:“吳老客氣,請。”

在吳之瑜的帶領下,眾人很快走進大殿,分賓主落座後便後侍女送來茶水,隻是能夠左在大堂內的也隻有寥寥數人。吳之瑜身為長者又是主人,坐在了左首,對麵則是楚昊宇這位大楚親王,下首則是吳之瑜的族弟吳獻為。吳獻為約莫五十上下,相貌俊秀氣度儒雅,隻是較兄長吳之瑜相比,多了份豪門大族的倨傲,還有一份養尊處優的懶散。

再下首一人相貌與吳之瑜有六七分相似,正是吳之瑜的長子吳華傑,而且該是家族遺傳,吳華傑與父親吳之瑜和叔叔吳獻為一樣,身材挺拔相貌俊秀皮膚白皙,且都帶著書卷氣息,給人無上好感。

端起茶杯,吳之瑜並沒有飲下反而笑道:“王爺,這是老朽自釀的白茶,您嚐嚐。”

輕哦了聲,楚昊宇端起茶杯放在臉前聞了聞,張口說道:“香濃高雅,湯綠清澈,好茶,本王可是要先嚐為快了。”話到最後,楚昊宇輕呡了口,微微眯起的眼睛似沉浸其中。

“好茶。”大喝聲中,楚昊宇睜開眼睛,讚道:“入口鮮爽,滿齒生津,回味甘久,好茶、好茶。”接著說了兩個好茶,楚昊宇笑望著吳之瑜說道:“常言茶品如人品,吳老能夠炒的如此好茶,可知生性高雅,本王今日有幸了。”

哈哈笑了聲,吳之瑜揮手說道:“王爺客氣,不過是雕蟲小技,當不得王爺如此誇獎,倒是王爺年紀輕輕南征北戰闖下無上威名,老朽甚為歎服。”

順著吳之瑜的話,楚昊宇張口說道:“誠如吳老所言,本王這些年南征北戰,不管威名也罷惡名也好,總歸是為我大楚。”說到這裏稍頓,楚昊宇臉上的笑容逐漸散去,聲音也緩了下來,沉聲說道:“本王出生天下已定,不曾像眾位哥哥為我大楚江山披肝瀝血南征北戰,反倒受盡父皇母後和眾位兄長的喜愛,也養成本王調皮貪玩的性子。後來因緣湊巧隨軍征討漠北,一場場血戰下來讓本王明白什麽是男兒豪情,也讓本王懂得我楚氏江山來之不易,所以烏木特一戰,本王敢擔惡名一把火屠城。”

在楚昊宇提高了的聲音中,眾人臉色都生出變化。得知楚昊宇前來拜訪,吳之瑜已猜到了他的意圖。江南氏族與江南官場已連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吳家雖低調可身為江南最頂尖的門閥,根本無可躲避,隻是聽楚昊宇如此直接,心底泛起一陣苦笑,這七王爺自言生性調皮,還真不以常理出牌啊!

吳獻為能夠陪家主坐在這裏,可知其在吳家的地位,聽到楚昊宇的話,狹長的丹鳳眼中猛然閃過一道寒光,看來今日不會順利啊!而就在吳獻為思索著如何對付楚昊宇時候,吳華傑開了口,道:“當年漠北一戰,犬子明帆有幸隨軍出征,曾親眼目睹王爺的雄姿,說是天將下凡。王爺豪氣如斯敢為天下先,草民佩服。”

知子莫若父,吳之瑜如何不明白兒子吳華傑的意思,順著他的話說道:“誠如王爺所言,威名惡名,不過是他人之言,然而火燒烏木特贏得漠北之戰,足矣保邊關百年安定,孰是孰非,想來明眼人自有公論。”

望著吳之瑜,楚昊宇點頭說道:“吳老能夠明白本王苦心,本王甚感欣慰,且以吳老之高義,想來能夠明白本王衷心。”給吳之瑜戴了頂高帽子後,楚昊宇轉口說道:“我大楚能有今日之繁華,江南當居首功,吳家乃是江南頂尖門閥,出力甚偉,本王深感欣慰,隻是繁華背後則是吏治的糜爛,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哼,江南眾多郡縣,莫說知府,怕是一縣令也有這個數,要知道本王一年的俸祿,也不過萬兩銀子。”

楚昊宇的話聽得吳之瑜幾人都沉默下來,吳家身為江南頂尖門閥,再清楚不過這些,隻是雙方各有所圖,無人點破罷了。楚昊宇將三人的表情看在眼裏,繼續說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本王懂得這個道理,然而凡事都需有個度,齊安民變,雖被有心人利用,卻也給我楚家重重扇了一巴掌,敲響警鍾。”

在楚昊宇提高了的聲音中,吳之瑜三人都沉默下來,便是王灝,心底也是一聲歎息。天下已然平定三十年,尤其近十年來,大楚已然進入盛世,江南眾多世家都在享受盛世所帶來的利益,金錢、地位、名聲,眾多世家已然在心底接受了大楚,認同了楚氏王朝,可就在眾人享受這繁華盛世時候,齊安民變猶若重重一棒打在腦袋上。

此刻,楚昊宇繼續說道:“齊安民變的誘因,正是吏治糜爛,哼,縱觀曆朝曆代,那個王朝的衰亡不是源自吏治的糜爛?所以這次入江南,本王便要當個惡人,整頓江南吏治,隻是,本王希望能夠獲得諸位的支持。”

聽楚昊宇如此赤裸裸的說來,吳之瑜三人臉色又是一變,隻是很快,吳之瑜已有了決斷,衝楚昊宇說道:“七王爺忠心為國,老朽甚是佩服,若需要老朽做什麽,盡管吩咐就是。”

聽家主吳之瑜如此說來,吳獻為眉頭挑起,本想說什麽可是看到家主製止的目光,終是閉上嘴巴。

楚昊宇自然看到了吳家兄弟的啞謎,可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也就不曾在意,哈哈笑道:“本王就知道吳老高義,以後還要多多向吳老請教。”

吳之瑜聽出楚昊宇話中的意思,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揮手說道:“不敢、不敢,王爺太過客氣了。”對視一眼,兩人又是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次談話,兩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是賓主盡歡,眼看中午,楚昊宇謝絕了吳家的挽留離去,隻是當楚昊宇一行消失在視線中,吳獻為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大哥,你怎麽就輕易答應了他了?”

撇了族弟吳獻為一眼,吳之瑜又將目光放在長子吳華傑身上,也不回答反而問道:“華傑,你說呢?”

吳華傑知道父親吳之瑜這是考究自己,卻是不慌不忙的說道:“七王爺想整頓江南吏治,便需要江南氏族的支持,也就是我五大門閥。孫家雖已歸隱,然孫家與楚家乃是姻親,無需多言,錢家錢老爺子新喪,錢昌海雖是長房長孫,然能夠接任家主正是借助七王爺之力,所以,錢家萬萬不會反駁七王爺,怕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的就是錢家。至於王家,王灝乃是王家下任家主,能夠跟在七王爺身側,已經說明所有問題。現在,五家已得其三,已然占去大勢,我吳家再與七王爺討價還價,徒惹恥笑不說,還要惹得七王爺不快。”說到這裏稍頓了下,吳華傑望了族叔吳獻為一眼接著又道:“風雨樓乃江南綠林道的霸主,門徒眾多不乏高手,可觸怒七王爺,結局便是煙消雲散。”

聽吳華傑說完,吳獻為雖不岔卻是低下腦袋,見此,吳之瑜張口說道:“大勢已經如此,我吳家隻能順之,何況七王爺乃是聰慧之人,我吳家今日了買個好,七王爺定然會回饋回來。華傑,以後多交好七王爺,此子非池中之物。”口中如此說著,吳之瑜思緒飄飛,也不知鄭家這次會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