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 孔

白葦蕩,因一眼望不到頭的蘆葦而出名,尤其金秋時節,浩浩蕩蕩的蘆葦隨風泛起層層波浪,煞是壯觀,吸引了無數文人墨客。已經九月,高大的蘆葦頭頂開出尺長的白絮,每一陣清風吹過,無數花絮隨風翻飛,飄飄渺渺恍似仙境。

駛入白葦蕩,也不知似為環境所染還是其他,尹雲帆的緊張神色漸去,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對陳叔謀說道:“陳叔,穿過白葦蕩入白羊河,咱們就算離開洞庭湖,安全了。”

陳叔謀個頭不高相貌倒也頗為英俊,尤其是平靜的臉龐,給人珠璣在握的感覺。望著尹雲帆,陳叔謀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點頭說道:“也虧得小帆你這幾年走遍天下水道,才能找到這條小路,現在,我們就安心等天黑。”

對於陳叔謀的誇獎,尹雲帆心底還是有些得意的,何況這條路正是他找出來的。白羊河隻有數丈寬,僅允許小船通行,而盡頭是澠水,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大船,隻要速度夠快,一個晚上剛好能夠穿過,這樣就不會驚動兩岸百姓,能夠悄無聲息的離開洞庭湖。

心底雖得意,尹雲帆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反而恭恭敬敬衝陳叔謀行了一禮,道:“都是陳叔多年教誨,小帆才能有今日成就。”

尹雲帆隱藏的雖好,可又如何能瞞過陳叔謀一雙老眼,哈哈笑道:“時間尚早,傳令眾人吃飽喝足好生休息,今晚一定要穿過白羊河。賢侄,老叔有珍藏多年的普洱茶餅,今日,咱們叔侄暢飲一杯。”

尹雲帆知道陳叔謀好茶,更知道他珍藏多年的普洱,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道:“今日有口福了,小侄來為陳叔泡茶。”

很快,便有咕嘟嘟的水沸聲響起,尹雲帆端起水壺開始洗茶。尹雲帆身為千舟堂少主,自幼便學習各種各樣的技能,而達官貴人文人墨客都喜歡飲茶,尹雲帆曾在茶藝上下過一番苦功,接連兩次洗茶令陳年普洱老茶散發出濃鬱的清香,同時,瀟灑的姿勢更是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

看著尹雲帆的動作,陳叔謀再次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卻沒有開口而是端起茶杯細細品嚐起來,微微眯起的雙眼,沉浸在茶香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陳叔謀睜開了眼睛,讚道:“好手藝。”

在陳叔謀的注視下,尹雲帆張口說道:“好茶。”

當話語落下,陳叔謀和尹雲帆對視片刻,兩人同時笑了起來。陳叔謀嘴角那抹淺笑,怎麽看都有些老狐狸,而尹雲帆,臉上則有忍不住的自得和興奮,得意自己能將這批寶藏運回去,而經過此事,怕是誰也無法撼動自己少堂主的位置。

笑望著尹雲帆,陳叔謀緩聲說道:“賢侄能有今日的成就,想來尹兄要高興的很,應該能夠換取那顆玄龜丹。”

聽到陳叔謀的話,尹雲帆還沒能反應過來,一臉疑惑的問道:“陳叔,你什麽意思?玄龜丹又是什麽東西?”

陳叔謀看尹雲帆的神情不似偽作,端起茶杯輕呡了口,張口解釋道:“玄龜丹乃是千年老龜的內丹。當年,龍王爺機緣湊巧碰到一隻千年老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斬殺,不過,一切都是值的,老龜還真蘊育出了內丹。龍王爺原本是打算給他兒子武道築基用的,不想霍成誌不爭氣被孫五爺宰了,這顆玄龜丹也就保存下來。”

這刻,尹雲帆如何能不明白他父親尹展飛從水底取來的盒子中放的什麽,卻是一臉不敢相信的盯著陳叔謀,叫道:“陳叔,你……”

陳叔謀與他父親一樣,年少時候加入水鬼大軍,等漕幫覆滅,尹展飛帶領一群人北上隴右創立千舟堂,而陳叔謀正是其中一員,且是尹展飛的左膀右臂,千舟堂能有今日的規模,陳叔謀功不可沒,而且,陳叔謀看著尹雲帆長大,尹雲帆也將陳叔謀當做長輩敬重的很,現在猛然發現他竟然是敵人且要用自己來威脅父親,尹雲帆的心亂了,臉色也有些複雜,真不知該說什麽,又能說什麽,隻是突然間,尹雲帆發現體內真氣消散,根本無法凝聚內力,心中猛然生出無上怒火,冷言諷刺道:“沒想到啊,對於一個後輩,陳叔也下毒?”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陳叔謀看著尹雲帆長大,隻是臉上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淡淡說道:“小帆,今日陳叔再給你上最後一課。”說到這裏稍頓,陳叔謀端起茶杯慢慢把玩著,道:“天下大亂時候,陳某奉命加入漕幫,恰逢龍王爺組建水鬼大軍,老夫就與你父一道成為水鬼一員……”話到此處,卻是被尹雲帆打斷,冷聲說道:“父親常說陳叔你武功心智皆不輸他,尤其智計,父親都佩服的很,隻是父親一直不明白,陳叔你為何沒能成為水鬼九子,哼,現在看來,你是不敢吧?”

出乎尹雲帆的意料,陳叔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點點頭,接著剛才的話說道:“後麵的事情,小帆你差不多都知道,跟隨尹兄三十年,除去隱瞞了身份,老叔倒是盡心盡力,這千舟堂,也有老叔一份心血。”

尹雲帆本還想嗬斥他兩句,隻是看他臉上露出複雜神色,神思突然一動,緩聲說道:“陳叔,千舟堂包含了你全部心血,你真忍心看我千舟堂就這麽四分五裂?今日之事,小侄在此立誓,但凡泄露一句,天打雷劈。陳叔,回頭吧,以我千舟堂的勢力,我倒要看看誰能將咱們怎麽樣。”

搖搖頭,陳叔謀並沒有答他,繼續說道:“老叔之所以輔佐你父壯大千舟堂,故在真心將你父當做生死兄弟,再就是為了龍王寶藏,上麵給老夫唯一任務,就是尋找龍王寶藏。”說到這裏自嘲似的笑了兩聲,陳叔謀不無歎息的說道:“陳某真不希望見到龍王寶藏,可惜啊,二十年後龍王寶藏還在現世,從此,你我兄弟就要成仇人了。”

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陳叔謀臉上已恢複平靜,望著尹雲帆說道:“小帆,陳叔最後再教你兩點。一,對於敵人,不管強弱,不動則已動就要抓住七寸,不給敵人翻盤的機會,這也是陳叔為何會給你一個後輩下毒,不過你放心,陳叔不會傷害你的,隻是想用你來從尹兄手中交換玄龜丹。”說到這裏稍頓,尹雲帆露出一抹奇異笑容,道:“原本,陳某以為尹兄會將玄龜丹交給小帆你,陳某甚至定好計謀,悄無聲息的拿寶離開,可尹兄偏偏要將玄龜丹貼身保存,這也恰是尹兄的高明之處,隻相信自己,小帆,多跟尹兄學學。”

聽著陳叔謀的諄諄教誨,尹雲帆也露出複雜神色,沉默半天後冷聲說道:“陳叔,小帆也有一個問題,你究竟是哪家的人?”

陳叔謀還真沒有瞞他,撅起的嘴角上似好笑似無奈,張口說道:“錢家,孔。”看尹雲帆臉上有意外有吃驚,似乎有點不明所以,陳叔謀長輩似的諄諄教誨道:“天下諜探,並非隻有楚家天衛,孫、陳、錢、宋四大世家,聖教、無極宮、天龍寺三大門派,實力深厚根本不是你等可以想想的,隻是現今楚家勢大,幾家隻能臣服,便是龍王寶藏,都不願在明麵上出手,可笑蕪湖幫和千舟堂兩個二流幫派竟想瓜分龍王寶藏,若非必要,錢家也萬萬不會冒險出手。”說到這裏稍頓了下,陳叔謀稍稍思索片刻還是說道:“錢老爺子年歲已大,想要用玄龜丹續命,所以,這顆玄龜丹,錢家要定了。而且,就是錢家不要,玄龜丹這等至寶,也不是千舟堂所能擁有的,自古懷璧其罪。”

聽陳叔謀說到這裏,尹雲帆臉上露出古怪什麽,沉默良久臉色也舒緩下來,張口說道:“陳叔要小侄做什麽?”

陳叔謀淡淡說道:“一封信而已,想來小帆你知道怎麽寫。”

望了陳叔謀片刻,尹雲帆終是點點頭,道:“好,我寫。”而當他的話落下,便有人送來了紙硯。

很快,尹雲帆便寫好了一封書信交給陳叔謀,陳叔謀卻是看都不看便封了起來,而此刻有人進來稟告道:“陳老,後麵有尾巴,好像是蕪湖幫。”

陳叔謀並沒有任何表示,倒是尹雲帆一陣惱怒,昨晚還在一塊取寶,今日就貪圖他們這一份了。想到這裏,尹雲帆又是一聲歎息,自古利令人昏,自己何嚐不是呢?看到這一幕,陳叔謀倒是笑了起來,似乎對尹雲帆的變化很滿意,淡淡說道:“這便是人心,小帆,等你什麽時候學會控製欲望,才是真正的長大。去,將他們解決掉。”

當水手走出船艙,尹雲帆突然發現,原本跟在身後的二十多條大船已經消失不見,周圍反而多出數艘漁船,想來都是錢家之人。搖搖頭,尹雲帆一聲苦笑後端起了茶杯,如此苦澀。

沒過多長時間,那名水手便走了進來,尹雲帆能夠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抱拳衝陳叔謀行了一禮,此水手張口說道:“都解決了,隻是嶽陽城剛傳來消息說,消息已經泄露,各方勢力湧入洞庭湖,逼蕪湖幫和千舟堂交出寶藏。”

頓時,陳叔謀平靜的眼中猛然射出兩道寒光,沉聲說道:“要糟,立即趕回去。”